第十三章


    13.


    “剛剛是初總一直守著你,她讓我去洗了個熱水澡,怕我摔倒,還叫了服務生一直在房間侯著。”


    嘉遇把粥從保溫盒裏盛出來,放到哥哥麵前:“初總人挺好的。”


    林嘉和剛剛清醒,臉色還有些差,唇色淺得很,顯得蒼白虛弱,他半垂著眼,輕輕點頭:“嗯。”


    “今晚我陪著你睡吧?”


    嘉遇擔憂地說。


    林嘉和搖搖頭,“不用。”


    “我怕……”她很擔心。


    林嘉和拍了拍她手,“放心,沒事。”


    嘉遇被林嘉和轟回了自己房間,她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腦子胡思亂想著。


    哆啦半夜又打過來電話,她接起來:“喂?”


    “四哥怎麽樣?”


    哆啦到現在也還沒睡,一直擔憂著。


    嘉遇舔了舔嘴唇,也有些心有餘悸,“沒事了,燒退了,人也清醒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哆啦長長舒了一口氣:“你這幾天在旁邊陪著他吧,別人我不放心。”


    “好。”


    嘉遇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掛了電話,她繼續躺下了,好一會兒,沒辦法入睡,被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籠罩著。


    林嘉和很久沒有生過病了,又或者說,沒有在她麵前生過病,他很注意身體,近乎到了苛求的地步,她有時候也隱約能明白,他很討厭自己陷入那種無助的病態當中去。


    可他越這樣,嘉遇越擔心,很多次她甚至想勸他去看看醫生,可他總說沒事。


    嘉遇有時候會疑惑,他到底經曆過什麽。


    具體她是不知道的,她隻記得自己那年還小,哥哥在icu躺了足足四十天,又轉去普通病房待了三個月,沒有人照顧他,醫院看他可憐,派了個義工護工過去,警察叔叔來家裏很多次,家裏隻有她自己。


    “爸爸媽媽呢?”


    他們問。


    嘉遇隻會搖頭,她什麽也不知道。


    哥哥不在了,她無助又絕望,每天都哭,哭著要哥哥,鄰居阿婆把她帶回家住,她才不至於被餓死。


    後來哥哥好了,然後繼續帶著她討生活,來了社區的阿姨,要帶他們去福利院,但父母還健在,沒有辦法辦手續,於是勸說父母,可沒有用。


    嘉遇回想起那時候,都快記不起來具體情節了,隻記得,哥哥很辛苦。


    嘉遇腦子裏胡思亂想著,終於睡著了,半夢半醒的時候似乎做了個夢,夢裏也是個暴雨天,哥哥撐起傘,說要出去一趟,她有些緊張地追出門,小心翼翼地拽著哥哥的衣服,說:“你發燒了。”


    他搖搖頭,回身拍拍她腦袋,“沒事,乖乖在家,把門鎖好。


    我一會兒就回。”


    哥哥踏出家門她就開始哭,哭到睡著,醒來接著哭,或許小小的她,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哥哥那晚果真沒回來。


    —


    初念回了房間,沈硯之也在,他癱在她的沙發上,尚且摸不著頭腦:“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麽嚴重?”


    他被警察至少盤問了半個小時,可怎麽想也想不出來這件事有多麽值得這麽緊張的,“莫非那不是道具屍體,是真的屍體?”


    初念很疲憊,話很少,也沒問他為什麽在這裏,回答:“不是真的。”


    “那……”沈硯之還在琢磨。


    初念打斷他,“你今晚不回去了?”


    “太晚了,我跟你在這兒睡吧!”


    沈硯之指了指她房間大套房兩個臥室中的一個,意思是我分一間。


    初念皺了皺眉,“我讓人再給你開一間房。”


    “我得在這兒看著你。”


    沈硯之堅持。


    初念沒再說什麽,做了個你請便的手勢。


    秘書也沒走,她本來打算住另一間房的,沒想到被沈硯之占了,於是隻好識趣說:“那初總,既然你有人陪著您,我就先回去了。”


    初念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這才想起她,“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叫人給你再開間房吧!”


    秘書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第一次感受到初總的體貼,幾乎感激涕零。


    “或者委屈和我擠一擠。”


    初念皺了皺眉,“警察那邊估計也還沒結束,不會貿然放你走的。”


    警察那頭不再詢問了,可刑偵隊的人還在,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協查令下了後,二十四小時內,這裏是不準出的。


    秘書似乎陡然才想起來這茬,忙說:“好的,那麻煩初總了。”


    “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先去睡吧!我還有點兒事要忙。”


    初念拿了電腦過來,坐在沙發上,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的卡通人,又說了句:“你們都早點兒睡吧!”


    秘書點頭應著,她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也顧不上別的,指了指房間:“那初總我……進去啦?”


    初念“嗯”了聲,“不用拘束。”


    初念頭疼,撕裂一樣的痛,她點開一個視頻文件,一個一個找素材,拖進剪輯器裏,一幀一幀看,一幀一幀找,企圖靠這種事情來麻痹自己。


    沈硯之看了她會兒,終於忍不住說了句,“念念……”


    初念知道他想說什麽,突然有些想發火,於是抬頭瞪著他,“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看醫生有用的話我不知道去看醫生?


    我很喜歡自己折磨自己?”


    說完,初念才有些意識到失態,重新低下頭,說:“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不是針對你。


    你去睡吧!”


    沈硯之啞然,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下去,識趣地進了房間。


    長久以來他都自詡很了解她,可其實到頭來仔細想想,他對她的了解其實很淺薄。


    就連她小時候被挾持有應激障礙,也是他猜的。


    初念是從滇南帶回來的,帶回來的時候說是在那邊受了刺激。


    長輩們偶爾聊天會稍微提兩句,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聽說是一個大案,她很幸運被救出來了。


    聽說初念在從滇南來這邊之前,在首都醫院待了很久很久,他那會兒想,還好沒殘疾,也沒傷到臉,萬幸萬幸。


    因為這小姑娘,長得實在很好看。


    但脾氣又實在很差,不愛理人,有時候話很多,有時候又一臉冷酷,行事作風都有點兒自我,一股勁兒勁兒的感覺,顯得不那麽可愛。


    可要說她壞吧,她有時候又會表現出極心軟的傾向。


    沈硯之就一路觀察到她長大,慢慢又覺得,她其實挺可愛。


    隻是時至今日,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了解還是不了解她。


    因為她這句話,他幾乎一晚上沒有睡踏實。


    醒來的時候,他特別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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