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這是白朗進禁衛軍任職之時的打算。


    他不否認自己的野心,他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施展抱負。


    所以他從普通侍衛一步步走到了禦前,上峰賞識,同僚欽佩,後輩敬仰,前途一片光明,就差一點,就差一個機會,讓他成為天子心腹。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卻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陛下讓他跟在他身邊,問他想做男妃還是想升官。


    白朗說,想升官。


    於是一夜之間,他從禦前侍衛晉升成禁衛軍副統領。


    原先賞識他的上峰成了他的下屬,見了他再無笑顏,同僚和後輩對他嗤之以鼻,以他為恥。


    他自己也不曾想過,他最後貨與帝王的,不是“文武藝”,而是身體。


    若是可以選,他也想選第三條路。


    可他沒得選,或者說,他不敢賭,不敢賭若是他“寧死不屈”,陛下是否會高看他一眼;不敢賭若是觸怒陛下,會被貶黜還是殺頭。


    從他踏入宮門那一刻起,就與後宮女子並無分別——他和她們所求的,都是聖寵。


    宮裏所有人,上到皇後妃嬪,下到侍衛太監宮女,全都討好那一人——那個大寧朝最尊貴的男人,那個能決定所有人的生死、榮辱的男人。


    所以白朗也盡心盡力的討好他。


    同時心裏也清楚,陛下眼中,他不過是個隨取隨用的物件,因為長得與他的心上人相似而顯得有點不同。


    但魚目始終不是珍珠,他永遠比不上那個人。


    要比也隻是自取其辱。


    就比如陛下會在醉酒後喊那人的字,哪怕那人取字之前就與他斷了情,他依然喊得情真意切,卻連他表字為何都不知道。


    又比如陛下在人前從來不表露對那人的感情,卻堂而皇之地將他男寵的位置展於人前。


    陛下難道沒有法子既成全他的臉麵,又將他留在身邊嗎?


    有的。隻是無心,所以不願費工夫。


    任由他遭人嘲諷,甚至將他設做後宮中的靶子,任由嶽皇後譏諷刁難。


    而他想要的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施展抱負,通通夭折!除了一個虛高的職位,什麽也沒有。


    白朗沒同男子好過,可碰了陛下之後,也知道自個兒不能再碰別人,所以他與妻子和離,連兩個兒子也送走。


    卻沒想到,嶽皇後會橫插一腳,帶走了他兩個兒子,以此為要挾,要他做她的眼線。


    白朗當時覺得好笑,大抵皇家真的無真情吧,否則換作別的女子,抓住夫君“寵妾”的把柄,難道不是除之而後快麽?而嶽皇後卻要這個“寵妾”繼續魅惑她的夫君,探聽消息?


    或許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他從此受製於人,開始了身侍二主的日子。


    為了服侍好陛下,他學了很多花樣,可真正把陛下壓在身下的機會並不多,因為他是君,哪怕是受著,也是趾高氣揚地享受著,令人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


    所以讓他沉溺,讓他耽於情.欲,讓他快活到失神,便是白朗最樂於探索的事。


    白朗不知道陛下原先那個男妃是否也曾這樣服侍他,可當他通曉越多,越明白陛下的反應,便越是竊喜——


    也許托宋大將軍的福,因陛下對宋大將軍的執念,因他白朗與宋大將軍有幾分像,他也許是第一個征服過陛下的男人。


    這讓白朗有報複的快.感。


    隻有他,才能操控他,讓這個高高在上的、薄情寡義的、目中無人的皇帝神魂顛倒——哪怕隻是暫時。


    可他忘了,無論他在床榻之上如何令陛下滿意,陛下仍然從未將他放入眼裏。


    陛下早就知道他給嶽皇後傳信,卻放任了四年多才處置他,白朗四年多身侍二主的忐忑、猶疑與自愧自棄,竟如同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白朗認了新主,回到陛下身邊,從此往後,做一條隻向權勢搖尾乞憐的狗,誰予他肉與骨頭,誰便是主人。


    兩個兒子兩次出事,白朗都不曾向陛下求助,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分量,亦信不過對方。


    男寵與主人之間,有什麽情分與信任可言?


    所以他雖然回了他身邊,卻再也不為他眼中沒有自己而失落。


    白朗自認,除了餘有全,他是最了解陛下的習慣與喜好之人,畢竟後宮之中還沒有哪個人像他這般,費盡心機觀察他的喜好,盡心盡力討好他多年。


    用心到,差點失了心。


    而這四年多,白朗在陛下身邊服侍的時候不比餘有全少,尤其是晚間。夏日陛下的失眠症發作的時候,不但要點熏香,還要白朗伺候,才能盡快入睡。


    所以長恬花毀了陛下的身子,也同樣也影響了白朗的身體,隻是他比陛下年輕體壯,不算太嚴重。


    白朗這才意識到嶽氏的用心險惡。她或者早就算計著,將她夫君和他這個卑賤的男寵一塊毒死!


    陛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脾氣也變得古怪,白朗無需再在床榻上侍奉他,卻因最清楚他的脾氣和想法,被他留在了身邊伺候。


    白朗便做了一雙眼睛。


    陛下對柳眉山下手的事,除了經手此事的龍隱衛蔡廣宇他們,隻有他知道。所以這個消息傳出去,陛下自然會知道他的背叛,可白朗還是將消息遞給了宣王。


    因為,他也惡心透了陛下這副“天下人負我”的嘴臉,不願意再同他虛與委蛇下去。


    分明是他薄情負心在前,為何又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嫉恨柳眉山“奪走”了宋驍?


    這個人薄情寡義,冷心冷肺,永遠隻愛自己。


    所以陛下罵他是養不熟的狗之時,他大笑不止,反問他,主人在養狗的時候不曾用心,狗又怎會知恩呢?


    他不知恩的……


    因為他貪心,想要更多,卻差點將心折在這個視他如走狗的男人身上,幡然醒悟,怨他,恨他,更怪自己愚蠢天真。


    於是掐滅了心尖那點奢望,從此斷情絕念,不感激,亦不留戀。


    白朗去了離京城不遠的興州。宣王把他的兩個兒子安置在那兒,給他們置了宅子,請了先生教他們讀書。


    宣王其實許了他高官貴爵,可他卻不想要了。


    聖人道三十而立,而他活到三十歲,半生糊塗,一身傷病,負妻累子……何其可笑?


    無顏麵對早逝的父母,更無顏麵對結發之妻與兩個孩子。進宮的本意是加官進爵、封妻蔭子,卻因他的軟弱無能,終是負妻累子,門庭蒙羞。


    而一次久跪,兩次受刑,還有長恬花之毒,讓他落下了畏寒和膝骨痛的毛病。


    怨誰呢?怨天命不公,他無權無勢,隻能任人擺布,還是怨他自己貪權貪勢貪圖聖寵,於是困於牢籠?


    他的聲名在當年跟隨陛下之時就不幹淨了,加官進爵之後又如何呢?難道還將兩個兒子接回身邊,與他一塊受人指指點點?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甚至想著,將來兩個兒子大了,學成文武藝,幹什麽都好,千萬莫再貨與帝王家。


    得知陛下駕崩的消息的時候,白朗正在院子裏教兩個兒子紮馬步。


    長子已經過了習武的最好時機,權當練練身體,小兒子倒還能學一學,白朗試著教他,學不學得成都不要緊。


    他欠他們太多,隻盼著他們平安喜樂,不願逼他們太緊。


    至於發妻,當年和離不久便聽說了她另結良緣的消息,對方也是和離再娶,與她偶然相識,一見傾心,上門求娶……當時白朗還記掛著她,心裏便很不好受,卻也隻能替她高興。如今聽聞她夫妻恩愛,兒女成雙,也總算是放下了心,自己欠她的,終有另一人補償了她。


    眼下他唯一操心的便是兩個兒子。


    兩個兒子的先生蘇堯今日來得早,還有半個時辰才到他講學的時間,便跟在一旁看熱鬧,“之前一直不見你,隻有兩個孩子孤零零生活,還以為……”


    他頓了頓,挑剔地打量著白朗:“如今瞧著,你也不像是不負責任的父親。”


    白朗笑了笑,“之前在別處討生活,沒能顧得上他們。”壓了壓大兒子的肩膀,又對蘇堯道:“蘇先生往後可以晚些來。”


    “無妨,我就你們家這兩個學生,而且——”蘇堯圍著兩個紮馬步的小子轉了一圈,湊到小的那個麵前擠了擠眼睛,差點害他憋不住笑破了功,“瞧著還挺好玩的。”


    白朗扶住往後歪的小兒子,無奈歎氣。


    蘇堯今年二十又三,學問倒是好,書也教得不錯,就是太年輕了,閱曆也不深,性子跳脫,不夠穩重。


    白朗不知道宣王的人是如何找上他的,但實在不太放心由他教兩個孩子,便動了換個先生的念頭,又不好開口直接辭了他。


    白朗便半開玩笑道:“罷。隻是,就算你來得早,我也不會多給你銀子。”


    “不要你多給!”蘇堯瞪他:“堂堂大老爺,怎麽比管家還要摳呢?”


    蘇堯說的那個管家是宣王的人,白朗過來之後,那些人就撤了回去。那個管家答應蘇堯的束脩是每月三百兩銀子,比尋常書院一年的學費還要貴好幾倍。


    因他不要官職,宣王補償了他不少產業,三百兩銀子他不在乎,也已經給了好幾個月,但他確實想換個先生。


    便假作摳門道:“是啊……他就是不會持家,才被我辭退的。”


    蘇堯眯起了眼睛,語氣十分不悅:“你嫌我貴?覺得我教得不好?不值三百兩?”


    白朗見他好像有些生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是趁機說明白然後辭了他,還是說些好話挽回局麵?畢竟兩個孩子都在,他不想鬧得難看。


    “主子,有客人上門拜訪。”下人的出現替白朗解了圍。


    但看著下人領進院子的那個人,白朗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了。


    是蔡廣宇。


    他說,主子去了。


    白朗瞳孔一縮,仿佛被釘在了原地,許久未回過神來。


    雖清楚那人的身子狀況,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消息那一刻,仍是心尖刺痛。


    那個人……沒了……


    白朗讓蘇堯帶兩個孩子去上課,帶著蔡廣宇去了書房。


    蔡廣宇卻隻是把手中一直拿著的卷軸遞給了白朗,“這是先帝要龍隱衛辦的最後一件事。”如今新帝才是龍隱衛的主人。


    “先帝說,你是不一樣的,他不會認錯。”


    白朗接了,卻沒有打開,直到蔡廣宇離去也沒有打開。他把它鎖進了書房的櫃子裏,不打算再取出。


    隻是幾年後,與白朗成親數年的蘇堯無意間發現了這幅畫,和他大吵了一架。


    蘇堯氣得眼眶發紅,指著他:“你心裏一直有別人!所以你當初叫我滾,叫我別纏著你!你——”


    “你——”蘇堯指尖顫抖,想罵他三心二意、虛情假意,甚至想直接與他分了!


    卻忽然間落下淚,挫敗又難堪捂住臉蹲下,哀聲道:“你就不能忘了他嗎……”


    白朗既心疼又無奈,蹲到他麵前,指著一地的碎紙:“如果沒忘,我能讓你撕了它?”


    “你起來!”蘇堯立刻將白朗拉起,斥道:“我蹲你也蹲,膝蓋不知道疼?”


    白朗牽住他的手:“你給我按按就不疼了。”


    蘇堯吼他:“我又不是大夫!”


    白朗極快地接話:“大夫沒你按得好。”


    蘇堯這才舒坦了,哼哼了一聲,有些得意,又很快瞪起眼,抓著他的胳膊追問:“你少糊弄我!今天這事兒沒完!你老實交代,還有沒有別的畫,別的物件?”


    “沒有了。真的。心裏也隻有你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加了一點對白朗前妻的交待。


    各有良緣,這算好結局嗎?


    心灰意冷的白朗有一個作天作地但是愛他熱情如火的人,我覺得算吧哈哈哈哈~


    番外結束!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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