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瑄的祖父承順帝是一個較為專權的帝王,未免兄弟爭權的局麵,嫡長子齊晗出生後,長至十歲,才有了庶出的二皇子,到五皇子,比齊晗小了十五歲。


    齊瑄是承順帝的第一個孫子,很得承順帝喜歡,又記養在嶽皇後名下,是名義上的嫡長子。


    齊瑄三歲開始識文斷字,五歲習武,七歲那年開始學騎射,承順帝下令給齊瑄選伴讀,陪他識字、練武。


    是以,京城上等勳貴世家五到十歲的嫡子都入了宮,包括宋淮在內,一共七個小兒。


    在東宮的小書房等待的時候,宋淮和人打了起來。


    因為安陽侯家那個小胖子馬濤說他是個野種,不配進這個門,不配跟在皇長孫身邊。


    宋淮起初不理會他,卻惹得馬濤更加不滿,上前將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承恩公的孫子嶽唯跟著取笑宋淮,踩住他的衣角,不讓他爬起來。


    於是宋淮發了狠,躥起來把馬濤撲倒,騎在他身上捶了他兩拳,可馬濤比他壯,立刻翻身把他壓在地上,連捶帶扇,一頓猛揍。


    宋淮抱著頭,咬牙不吭聲,不喊疼。成國公家的小孫子孟源不忍,想上去拉架,卻被看好戲的嶽唯攔住:“馬濤與宋小公子鬧著玩罷了。”


    一時間,在場的奴婢也進退無措。


    “你個小畜生,敢打我?”馬濤一邊罵一邊揮拳,就在宋淮忍不住要嗚咽出聲的時候,騎在身上馬濤被人踹了出去。


    那時宋淮第一次見到馬濤口中他沒資格接近的皇長孫殿下。


    他穿著墨綠色華服站在那,如一棵挺拔的小鬆,俊俏的小臉上盡是怒意,對身後的人道:“先生!這樣的人,如何能為朋為友?”


    話音一落,在場的幾個小公子和奴婢都跪了下去。


    宋淮也低頭跪好,殿下沒有看他,他也不知道殿下是在說馬濤還是說自己,隻是下意識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他。


    “先生,我明日親自去與皇爺爺說,我不需要這樣的伴讀。”


    宋淮看到那個說不需要他們的皇長孫殿下丟下這麽一句話就往外走,可剛跨出門,就聽見院外有宮人高聲呼喊:“生了生了!是個皇孫!快去給陛下和太子報喜!這可是正經嫡出的皇孫!”


    宋淮注意到,皇長孫殿下腳步一頓,捏了捏拳,藏進了袖子裏,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小書房。


    聽宋淮講完這段,齊瑄胸口發悶,懊悔不已,他往床裏挪了挪,跪坐到抱膝所在床角的宋淮麵前,抓住了宋淮的手:“那話……我不是說你。”


    宋淮看著他,眸中一片平靜,沒有懷疑,也沒有探究。


    齊瑄:“其實那日……原本也是選不成的。”


    齊瑄記得,原本定好選伴讀的那日早晨,懷胎的嶽氏突然要臨盆了,皇爺爺和父親都不得空,他原本是在嶽氏院子外麵候著的,先生卻告訴他,母妃這邊他幫不上忙,而各家子弟已經到了,還是去小書房走一趟較為妥當。


    而他剛到小書房門口,就聽見有人嚷嚷:“你個小畜生,敢打我?”


    “小畜生”三個字狠狠刺中了齊瑄的神經,嶽氏以為他不知道,時常在宮人麵前罵他小畜生,而宮人嘴巴不嚴,久而久之,也入了他的耳朵。


    而他那時還是不夠沉穩的年紀,當下沒忍住怒意,進去抬腳就把馬濤踹開,還說了那兩句“不要這種人做伴讀”的話。


    緊接著,就傳來宮人高呼的聲音,宣告著他那日起,正式成為了一顆廢棋,一顆攔路石。


    齊瑄:“我若知道……”知道當時那個人是你,知道多年後我會如此愛你……


    齊瑄頓了頓,笑得無奈:“就算知道是你,也不能把你留在身邊。”


    那日之後,齊瑄隻能隱忍,藏拙,謹小慎微地在嶽氏手下討生活,提防嶽氏哪日瞧他不夠順眼就將他弄死。


    若是把宋淮留在身邊,不知道多招嶽氏嫉恨,又會跟著他受多少委屈。


    當初宋淮不懂皇長孫殿下在門口的那一刻僵硬,如今怎會還不明白?他反手握住齊瑄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衝他笑了起來:“當初我覺得,殿下可真神氣,我確實配不上。”


    齊瑄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在上宋淮麵前,將下巴擱到了宋淮的膝上:“我瞧瞧?這麽俊的小將軍,配我正好。”


    宋淮噗嗤一笑,看著齊瑄,壓不住唇角的笑意,道:“你好傻。”


    齊瑄跟著勾起唇角,突然想到什麽,“誒!說起來,那天應該是你第一次見到你父親。”


    “嗯。”宋淮點點頭,唇角向下壓了壓。


    齊瑄眼尖留意到他的表情,立刻問:“他該不會一回來就罵你了吧?”


    “也沒有,就是……被他嚇到了。”


    伴讀沒選成,他們幾個小子都被送回了家。


    太子妃娘娘在東宮臨盆之時,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宮門,迎接率軍凱旋的北衛將軍宋驍。


    一臉是傷的宋淮被送回府中,恰好見到了從宮裏回來的、素未謀麵的父親。


    他還穿著戰甲,一身煞氣,胡子拉碴,一臉凶相,盯著宋淮第一句話就是叫他抬起頭來,沉著臉問他:“為何與人打架?”


    宋淮頓時就嚇哭了,瞥了一眼自己娘親,攥著衣角直搖頭,咬著牙不說話。


    跟著他去東宮的下人跪下來,把發生的事情稟給了宋驍。


    “混賬!”宋驍一掌拍碎了椅子扶手。


    宋淮嚇得一抖,就見宋驍視線掃了過來,頓時眼淚落得更凶。宋驍朝他走過來,撈著他的腦袋搓了一把,半嗬半哄:“不許哭!”說著將他推到了母親懷裏,轉身又出了門。


    宋淮在娘親懷裏哭了個痛快,等娘親給他擦完藥,早就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第二日,安陽侯帶著馬濤上門賠罪,宋淮才知道,父親昨日又進了宮,在陛下麵前告了安陽侯一狀,說他管教無方,縱容孫子殘害幼小。


    其實……馬濤不過比他大兩歲而已。


    “噗……”頭擱在宋淮膝上的齊瑄笑了出來,“咱爹就是這樣,看著凶,卻最護短。”


    宋淮已經懶得去糾正齊瑄的稱呼了,見他笑得開懷,忍不住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齊瑄正好頭枕在他膝上,抱著他的雙膝,微微翹著唇角,深邃的眸子靜靜看著他。


    宋淮突然抓住齊瑄的肩,低下頭,將唇貼到了齊瑄的眼睫上。


    啾。


    齊瑄渾身一震,僵著不敢動,柔軟的唇瓣貼在他的眼睫,他屏住了呼吸,隻覺此刻帳中的靜謐將他包圍,連外頭蛐蛐的叫聲都響亮了起來。


    齊瑄覺得心跳得很快,卻與以往宋淮一靠近他他就忍不住**高漲不一樣,他此刻沒有感覺到體內那種**,隻是有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地流入了心髒,整顆心充盈得飽脹,一下一下地有力跳動著。


    其實也不過一瞬,柔軟的唇瓣撤離,齊瑄仍沒有睜開眼睛,因為他感覺到宋淮額頭抵在自己額頭上,屬於宋淮的呼吸就在他鼻尖縈繞,他跟著宋淮的節拍,一呼一吸之間,心髒的跳動慢慢平緩下來。


    維持著這個姿勢,齊瑄閉著眼睛,輕聲問:“你還沒告訴我,第二次是什麽時候。”


    齊瑄感覺到宋淮的眼睛眨了眨,睫毛撞上了他眼睫,輕輕刷了刷,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宋淮露出一個狡猾而俏皮的笑容。


    “第二次啊……”宋淮抓他肩膀的手,改成搭在他肩上,道:“是在圍獵場。”


    宋淮回憶到:“我十二歲的時候,武藝尚可,卻沒殺過人,沒見過血,父親怕我上了戰場根本不敢殺敵,就把我一個人丟盡了圍獵場。”


    齊瑄猛地直起身:“你是說西山的圍獵場?”


    宋淮點點頭。


    每年的秋獵就是在西山的圍獵場舉行,但每次禦駕抵達之前,都會有人前去清理凶猛的野獸,將它們趕進西山北麵的山穀圈住,以免傷了貴人。


    但十四歲那年春天,齊瑄記得很清楚,齊琛撒嬌說想要一隻活的狐狸,不要宮裏禦獸園養的,非要齊瑄去給他抓一隻,而嶽氏就當真讓他去抓一隻。


    所以齊瑄帶了一隊人,去西山的獵場抓狐狸,碰見一個被黑熊攻擊的“小野人”。


    “小野人”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一張臉髒得看不清相貌,被黑熊逼到了樹上,舉著一根削尖的長棍與一人高的大黑熊對峙。


    而那黑熊不停拍打著樹幹嘶吼。每當它直立起來想往樹上爬,那“小野人”就用長棍戳它眼睛。黑熊被激怒,猛地拍打樹幹,眼見那“小野人”一手要抱不穩樹幹,齊瑄立刻拉弓,一箭射中了黑熊的眼睛,箭頭都浸過麻藥,那黑熊很快便倒了下去。


    而樹上那個“小野人”竟然隻朝他看了一眼,就跳下樹,縱身幾個跳躍,消失在樹林裏。


    齊瑄當時還道這小野人好生無禮,轉念一想,說不定對方連話都不會講,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後,去給齊琛獵狐狸。此刻想起來,自然驚詫萬分。


    “那個小野人是你?”見宋淮瞪他,齊瑄忙改口:“不是,你怎麽那副打扮?”


    “一個月。父親說,不給我護具和幹糧,讓我在圍獵場待一個月再回去。”宋淮回憶起當初,仍記憶猶新:“當時我就一身衣服,一把小刀,兩塊打火石。”


    “遇見你之前,我在林子裏躲藏了半個月,就抓過幾隻兔子和山雞,第一次撞見猛獸,就是那頭黑熊。”


    “那時候真以為自己要葬身熊腹了,沒想到就遇見了你。”宋淮歎道。


    五歲那年初見後,宋淮在幾次宮宴上見過皇長孫殿下,隻是總記著他那一句“這樣的人,如何為朋為友”,不敢靠近他。


    但宋淮對他有些憧憬和仰慕。他從一棵小鬆長成了一棵挺拔蒼翠的鬆木,他臉上總有溫和的笑容,進退得宜,在那些同齡的勳貴子弟當中,那麽惹人矚目。


    宋淮偶然聽舅爺爺說過,皇長孫過於平庸保守,可宋淮覺得不對,他分明那麽引人注目。


    於是在圍獵場,宋淮一眼就認出了齊瑄。是生之萬幸,也是他的命中注定。


    但他下意識就躲了起來,不想以這副樣子與他說話,不知道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被父親丟進圍獵場一事——這顯得他太無用了。


    所以宋淮跑了。


    但齊瑄拉弓射中黑熊那一箭卻深深鐫刻於他的腦海,好像打通了他的某條經脈,再次遇到猛獸攻擊時,他不再隻會逃跑與躲藏,而是敢衝上去搏殺和戰鬥,甚至生死關頭,都還能回憶起,齊瑄那一箭的果決英姿。


    一個月之期滿,他完好無損地回了家。


    “當時應該攔住你的,給你留些幹糧也好。”齊瑄心疼道。


    宋淮搖了搖頭:“就是怕你知情後會幫我,若是那樣,試煉就沒有意義了。”


    “侯爺也太嚴苛了……”齊瑄忍不住抱怨,連稱呼都換了,可心裏又清楚,以宋淮的性子,若不經那一回兒,說不定還真的長不大,更別提上陣殺敵。


    可心裏仍不是滋味,止不住的懊悔和難受。


    這輩子,上輩子,他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一次次忽略了宋淮的存在,錯過了與他相識、相知的機會……差一點,就完全錯過了眼前這個人。


    齊瑄伸手撫上宋淮的臉,歎道:“我豈不是還要感謝南陽郡主……若非如此,怕是要錯過你一輩子。”


    “大概吧……”宋淮垂眸,隔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抬頭看他,道:“你問我從何時開始喜歡你,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為何喜歡你。”宋淮看著他,神色認真。


    齊瑄一愣,這還是宋淮第一次對他直言“喜歡”二字,可心中卻閃過一絲慌亂,生怕宋淮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


    “可你於我來說是不尋常的。”宋淮道。


    “哪怕我們一生陌路,你於我來說,都是藏在心裏頭的不尋常。”


    齊瑄眼眶一熱,立刻抬手捂住了眼睛。


    上輩子,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哪怕我們一生陌路,於你來說,我是不尋常的?


    就算我們不曾在一塊,就算我們曾相守,卻又遠隔天涯,橫跨生死,於你來說,我都是你藏在心裏頭的不尋常?


    作者有話要說:小野人淮淮:這個人,好像一棵樹。


    小鬆樹瑄瑄:小野人,你要不要……【壞笑】待在樹上,永遠別下來?


    小野人淮淮:…………


    小鬆樹瑄瑄:【一本正經】真的,我給你建個樹屋!


    瑄瑄&淮淮:這麽肥的章~不足以讓諸位仙女收藏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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