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皇後臉上一陣青白交替,卻很快恢複過來,對身邊的宮女嗬道:“愣著作甚!還不快給宣王上茶!”


    紅袖最先反應過來,把齊瑄引到齊琛對麵、嶽皇後左下方的第一把椅子的位置。齊瑄笑著坐下,抿了一口宮女奉的茶。


    他記養在嶽皇後名下,自幼時起就受製於她,直到封王出宮,才漸漸放開了手腳,但養恩和孝道還壓在他身上,所以麵對嶽皇後,齊瑄一直很有耐心地虛與委蛇。


    但重活一世,做了十年皇帝的他,在宏光帝麵前還願意收斂鋒芒裝一裝,麵對嶽皇後,已經全然不懼了。


    年輕時不明白,後來便懂了,嶽氏野心勃勃,得不到父皇的寵愛,便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力,做了皇後還想做太後,若非沒有先例,說不定還想做女皇帝。


    至於她愛不愛宏光帝,齊瑄就無從知曉了。但就算不愛,也不妨礙她內心的嫉妒與偏執;就算愛,也阻擋不了她的野心。


    有野心,也有手段,隻可惜還不夠高明,也沉不住氣,藏不住意圖,太容易叫人看透她的虛偽。她若是有父皇一半深藏不露,深謀遠慮,齊瑄麵對的局麵就要棘手多了。


    如今齊瑄不主動“表孝心,話家常”,嶽皇後便開門見山進入正題:“聽說你昨日在永王叔的壽宴上喝多了?往後切莫貪杯,有失體統,也損傷身體。”


    瞧瞧這看似噓寒問暖,實則指責他貪杯無度、不知分寸的嘴臉。若是真的關心他,不應該先問問他宿醉之後是否身體不適,再來分辨對錯麽?


    齊瑄不欲與她分辯,答道:“謹遵母後教誨。”


    “你肯聽母後的話就好。”嶽皇後掛上和藹的笑,“今兒個叫你來,是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說。”


    齊瑄看向她,等著她的下文,嶽皇後笑著看向齊琛。


    齊琛竟然有些臉紅:“母後,還是你說吧。”


    “這有何好害羞的?不就是有了心上人麽!”嶽皇後笑道。


    “哦?”齊瑄挑眉假作驚訝,“二皇弟有心上人了?”


    齊琛迫不及待答:“是霍家七小姐。”


    “哦?可是霍尚書的孫女?”


    前朝那位做了宰相的男後逝世之後,太治皇帝便廢了宰相一職,大寧朝開國也未曾複立,六部尚書直接由皇帝管轄,地位也相應提高。


    東川侯霍耀文正是吏部尚書,是宏光帝的心腹。


    齊琛點點頭,那欣喜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倒真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齊瑄道:“皇弟眼光極佳,霍家風嚴謹,他家女兒想必也蕙質蘭心。”


    嶽皇後道:“是呢,本宮見過那姑娘,確實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就是她和琛兒都年紀尚小,若是你父皇點頭,先定親也是好的。”


    齊瑄心中冷笑,可不是年紀小麽?齊琛十五,霍家七姑娘估計也就十三、十四的年紀,談婚論嫁確實早了點。定親倒是可行,可齊琛上頭還有他這個兄長尚未娶親,好端端地哪裏輪得到齊琛先定親?


    這麽一想,慫恿南陽郡主對他下藥的幕後主使就一目了然了。


    嶽皇後巴不得齊瑄趕緊定親,若是出了無媒苟合的醜事,對方又是半個皇親國戚,齊瑄不想娶也得娶。陶侍郎是個草包,憑借祖輩和姻親才混到那個位置,而永王爺是皇室宗長卻沒有實權,這門親事對齊瑄毫無幫助。


    但這樣一來,齊琛就可以早日定下霍家七姑娘。


    再者,齊瑄若是真的在永王爺的壽宴上輕薄了永王爺的外孫女,那便是不敬尊長、放縱失德,就算娶了陶冉,也洗不掉這個汙點。


    這是嶽皇後一箭三雕的計策,隻有愛女心切的南陽郡主和癡迷他的陶冉傻乎乎的以為可以美夢成真,也不想想,就算齊瑄當真娶了陶冉,會待這個毀了他一切籌謀的女人好麽?


    齊瑄上輩子就想過,若是當時他真的中計,不得不娶了陶冉,想必也會破罐子破摔,變成父皇那樣,對枕邊人毫無情意,隻有利用。


    到那個地步,他就徹底黑心冷肺,絕情寡義了。


    幸好,阿淮救了他,沒讓他變成深淵裏頭的怪物。


    拉回思緒,齊瑄對嶽皇後道:“如此再好不過了,二皇弟不如向父皇表明心意,請父皇賜婚。”


    嶽皇後飲了一口茶,道:“確有這個打算,但眼下更要緊的是你的親事,你都二十一了,還未娶親,朝臣該指責我薄待你了。”


    齊瑄笑了笑:“哪裏的話?母後待兒臣如親子,是兒臣自己不著急娶親……”他頓了頓,道:“說到底,還是看父皇的意思。”


    齊瑄剛去見過宏光帝,正好搬出來壓嶽皇後,讓她誤以為宏光帝對他的親事有了打算,即便沒有,齊瑄這話也沒說錯,他的婚事由父皇做主,誰也不能說不對。


    齊瑄也不怕嶽皇後去當麵問宏光帝,因為她心虛,怕宏光帝看透她的打算。


    但嶽皇後肯定坐不住,必然會插手探一探情況,否則,萬一是能給齊瑄帶去極大助力的勳貴之家女子,豈不是便宜了齊瑄?


    齊瑄就怕她不插手,她在宏光帝身邊的眼線一直沒動過,上輩子,齊瑄也是在齊琛逼宮之時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隻要她動了,齊瑄就有辦法讓宏光帝察覺,折了她的羽翼。


    嶽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齊瑄封王出宮後越來越圓滑,不受控製,今日格外難以捉摸,無視她的明示暗示不說,還不軟不硬地頂撞她,實在是可惡至極!


    由陛下做主,宣王妃的人選就不受她控製了,所以她才想先給齊瑄定下“最合適”的人選。


    若是昨日陶冉那事成了,齊瑄就是不想娶也得娶。


    不!隻要齊瑄進了客院,就算沒碰陶冉,敗壞女子名聲的流言也能逼他就範。偏偏被定北侯家的小子插了一腳,壞了她的大事!


    定北侯府,果真是她的克星!


    原本想著就算陶冉不成,今日也要給齊瑄許一個她選好的女子,即便他不答應,放風出去,就說是齊瑄向她表露意屬哪家女兒,如此一來,流言真真假假,管他有意無意,都解釋不清,到時候她再請陛下賜婚,就能給他定下親事。


    齊瑄必須娶親,必須盡快娶親,並且一定要娶一個廢物,如此,才能給琛兒掃清障礙。


    誰知陛下竟然要插手他的婚事,那她要是放錯了風聲,豈不是會讓陛下一眼看透她的打算?不行,未免弄巧成拙,她得想辦法探一探,弄清陛下的心思。


    知道今日的目的達不成,嶽皇後便懶得應付齊瑄,假作乏累,讓齊瑄告退。


    齊瑄出了朝鳳宮,吐出一口濁氣,他真的感到厭倦了,上輩子在那個位置上坐了十年,可惜,一刻也不好過。


    他想阿淮了,沒有他在身邊,當真是度日如年。


    但今早才去了定北侯府,再去就太不合適了,所以即便心中再想,也隻能回自己的宣王府去。


    齊瑄乘著輦車,帶著長康往宮門去,穿過園子的時候,聽見一聲稚嫩的呼喊聲:“大皇兄?”


    “停!”齊瑄道。


    那聲音又低又怯,若非齊瑄耳力好,壓根聽不見,撩起車簾循聲望過去,六歲的齊珩爬在兩丈高的樹上,死死抱著一截樹幹,撞上齊瑄的視線,還抖了抖。


    “王爺,是三皇子殿下。”長康急忙道。


    齊瑄立刻下了輦車,快步走到樹下,張開了手:“下來,皇兄接著你。”


    齊珩猶豫了一會兒,豁出去一般閉上了眼睛,撒開抱著樹幹的手,朝齊瑄撲過去,穩穩落在齊瑄懷裏,死死抱住齊瑄的脖子,瘦小的身子還在發抖。


    其實今日之前,齊瑄和這個年齡差太多的弟弟接觸並不算多,封王出宮之後就更少見麵了,難為齊珩還認得他身邊的長康,向他求助。


    齊瑄抱住他,輕撫著他的背,“怎麽爬到樹上去了?”


    齊珩的聲音小而顫抖:“……摘枇杷。”


    齊瑄抬頭望了望,原來恰巧經過枇杷園了。父皇當初納的那個男妃喜歡吃枇杷,父皇便命人將這個小花園改成了枇杷園。


    齊珩爬的這棵枇杷樹,就長在園子最外圍的位置。夏初恰好是枇杷成熟的時候,樹上結滿了枇杷。


    “這麽貪嘴?”齊瑄笑他。


    齊珩在他肩上搖了搖腦袋,靜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開口:“母妃病了……宮女姐姐說要吃枇杷才能好。”


    齊瑄這才回想起來,宏光十年六月,齊珩的生母良妃因肺疾逝世,距今也沒幾日了,於是他放緩語調,問懷裏的小人:“為何不讓宮人摘?”


    “宮女姐姐說,我摘給母妃,能讓母妃更高興。”


    齊瑄拍著他的背,聲音輕柔,臉色卻沉了下來:“那你怎麽上去的?”


    “搭梯子……”齊珩靠在他肩上,小聲嘟囔。


    “梯子呢?”


    齊珩不說話了。但他不說齊瑄也猜得到,無非是宮人捉弄他,先哄他去摘枇杷,又把梯子拿走了。


    良妃雖然是四妃之一,但並不受寵,卻因為生下了三皇子齊珩,沒少被嶽皇後磋磨。


    如今眼見良妃的病不好了,宮人為了討好當權的嶽皇後,故意暗地裏捉弄齊珩,向嶽皇後表忠心。


    齊瑄印象中,沒有齊珩年幼從樹上摔下來這件事。但是登基之後,他把齊珩帶在身邊教導,發現齊珩左額有一道很深的疤,隻不過位置靠近鬢角,藏在頭發裏,不是很顯眼。


    當時齊珩告訴他是小時候不小心磕的,此刻齊瑄摸了摸齊珩的左額,一片光潔,想必就是今日摔的吧。


    而他上輩子完全不知情,除了自己漠不關心之外,恐怕還有良妃壓根無力替齊珩喊冤叫屈的原因。


    自從那個男妃逝世後,這片枇杷園除了宏光帝無人敢踏足,宮人也是有意慫恿齊珩進去摘枇杷,若是觸怒了宏光帝,良妃也救不了他。


    “阿珩,你是皇子,不能讓奴婢欺負你。”齊瑄把他轉過來,對他正色道。


    齊珩垂下頭,手指摳著衣袖上的繡線,更咽道:“我太笨了……”


    他哭了起來,淚水沁濕的眸子看著齊瑄,軟軟地問他:“母妃會死嗎?”


    齊瑄靜默,不知如何作答,猶豫了一會兒,抱緊了他:“不怕,有皇兄在。”


    齊珩趴在齊瑄肩上哭,齊瑄對長康使了一個眼色,長康立刻調頭離開,而齊瑄抱著不停掉眼淚的齊珩,送回到良妃的錦繡宮。


    一路上,見到齊瑄的宮人都被他陰沉的臉色嚇到了。宣王做皇子的時候一貫好脾氣,從沒有這樣怒氣衝衝的時候,又見三皇子趴在宣王懷裏哭得傷心,也不知道是三皇子惹怒了宣王,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麽事。


    齊瑄確實生氣了,不自覺把上輩子做皇帝的威壓表露了出來,把宮人嚇得不輕。


    臥病在床的良妃聽見宮女的稟報,也急得不行,撐著身子要下床。


    齊瑄恰好抱著齊珩走到寢室門口,他是成年皇子,為了避嫌,不能再往裏麵走,便把齊珩放了下來,齊珩哭著跑進寢室,趴在良妃懷裏接著哭。


    齊珩隔著門,把方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良妃。


    良妃聽了跟著泣淚,哭著哭著又咳了起來,好像還咳了血,齊珩嚇得止住了哭,齊瑄聽見室內一片兵荒馬亂。


    作者有話要說:瑄瑄:淮淮,他們母子欺負我,還欺負我弟!


    淮淮:【摸頭】別氣,我今晚把齊琛套麻袋打一頓。


    瑄瑄:別別別!你好好養傷,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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