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


    熏子輕聲呢喃了一句。


    她來到秦省,在雅閣女學教書這四個多月內,不可能不聽聞朱先生的大名。若是其他的人也就罷了,但朱先生可是白貴的業師,有這份關係在,她若是這麽長時間,都不聽聞,才是怪事。


    知道這枚玉蟬的來曆後,她內心更是感動到難以附加。


    縱使這枚玉蟬隻是朱先生隨手贈給白貴的一件小禮物,但牽扯到了師門,玉蟬就賦予了另外一層含義。


    良久。


    臥室門打開。


    白貴和麵帶紅潤之色的熏子走了出來。


    小千代在庭院中,正在和旺財、來福這兩條狗嬉戲。


    她在京都的時候,在辰代置屋中,碰到初桃和客人苟合的事情,不僅一次,所以早就已經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兩條狗簇擁了過來,圍著白貴親昵的犬吠。


    小千代也小步走了過來,開始和白貴談自己最近的見聞,以及回憶在東京時相處的場景,眼裏盡是幸福之色。


    幾人坐在庭間走廊的欄杆上,曬著午後的餘暉。


    氛圍和睦,溫馨。


    “我去下廚。”


    熏子覺得陪伴的差不多了,起身,溫柔道。


    晚餐很快做好。


    是壽喜燒,還有一碗手擀臊子麵。


    有中式、有日式的菜。


    “白先生,咱們在東京文京區兩層建的售賣,已經有消息了。前些日子,從東京遞過來的……”


    “現在那套房子已經炒到了五千日円,而且價格還在穩步上漲,不少人都想買這套房子。”


    吃飯時,熏子忽然提到了一件事。


    是關於售賣東京的宅邸。


    白貴將熏子、小千代接到秦省之後,這套宅邸自然就空了下來,所以打算將其售賣。


    倒不是他缺這個錢,隻是想將一些念想斷去。


    今後,基本上不會有再去東瀛的時候了。


    即使去……,也不會在東京久待。


    所以這套他在留學時期買的宅邸,就這樣被出售了。


    “我記得買那套房子的時候,是……一千三百日円,現在竟然漲到了五千多日円,翻了這麽多倍。”


    白貴聞言,啞然失笑。


    果然,他當初的決斷是對的。租不如買,等時間一到,再賣出去,反倒還能賺上一筆。


    “白先生是國民級別的大作家、文豪、曆史學者,你出言說想要賣自己的舊居,肯定是會有一大群人搶著去買。”


    “聽說文京區的官府,想要將此處改為一處旅遊景點。”


    熏子笑著回道。


    雖然這最近十年,文京區作為東京的文教重地,各種高校和大學都集中在此,放假穩步上漲,但還沒到一翻就是好幾倍的地步,買時一千三百日円,現在能賣到五六千日円,完全是因為白貴的名人效應。


    “賣宅子的事……,你處斷吧。”


    “賣了後的錢,你將原來的一千三百日円自己拿著,剩下的溢出部分,捐給秦省的教育事業,畢竟當初留日的時候,是秦省出資讓我出國留學,現在也是時候回報鄉梓了。”


    白貴沉吟了一會,說道。


    他留學東瀛,走的是特約五校留學的這條路,官派留學。雖說是與全國學子競爭,從而獲得留學資格,但經費這一方麵,實則秦省也出了相當一部分錢,然後由使館統一發放。


    這些年來,他捐給秦省,乃至全國的錢財都不少。


    現在這般處置,亦隻是遵循舊例罷了。


    而一千三百日円留給熏子、小千代,也算是應有之理,熏子是他的外室,小千代是他的幹妹妹,由他供養。他們三人住那套宅邸時日不斷,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感情,他又不差這些錢,所以這些錢留給熏子和小千代,用來今後的生活更好一些。


    “歐尼桑,你……下次什麽時候會再來看我們?”


    小千代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忙詢問道。


    一千三百日円,對於白貴這等文豪,不過是一筆稿酬中的幾分之一,十幾分之一。可對於普通人家來說,是很大的一筆錢。


    鄉下的財東家,一時都難拿出這麽多錢。


    平常白貴雖然會給他們留錢,給的也挺多,但大抵數額都在幾百日円。一千三百日円,還是頭一次。


    “不要多心。”


    “我會抽時間回來看你的。”


    白貴走到小千代身旁,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千代的腦袋,溫和的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下次再見熏子和小千代是什麽時候。


    可能幾個月、一年,或者數年。


    甚至更長的時間。


    若是對他感情淡薄,這點時間足以衝刷一切回憶。


    若是……對他感情深厚,留下一些念想總好過什麽也不留。


    ……


    得知白貴重返長安後,吳懷遠和劉明達兩人上門邀他赴宴,一敘往日舊情。


    白貴幫白懷古操辦蒙養院學籍,不可避免需要動用人脈,而吳家在秦省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稍微注意一些,就能知道白貴在長安的消息。


    酒樓。


    長安飯莊。


    天字號的包廂。


    “一別多年,再次看到明達兄和懷先兄,貴心喜之。”


    白貴捧酒,一飲而盡,笑道。


    雖然因為他赴美留學之後,和吳懷先、劉明達多年未見,但怎麽說,他們三人在師範學堂、一高、東大都是同寢關係,關係極為深厚。即使現在稍有些生疏,但過往感情還是有的。


    不過在所難免的是,說話沒有以往隨意。


    三人談天說地,無有不說。


    隻是在涉及到一些切身之事時,就有些模棱兩可、空言虛語。


    酒酣飯飽之後。


    “不知美和兄什麽時候帶弟妹出來,我們也帶各自的內室,一同聚一聚,互相認個麵。”


    吳懷先放下酒盞,夾了一口鬆花魚魚肉,問道。


    雖說他和白貴在同一天舉辦婚禮,但事後,他們兩人都剛剛成親,正是和新娘子如漆如膠的時候,哪裏顧得上兄弟情誼,所以婚後就並未到各自家中拜訪。


    再者,他那時剛剛回國,各種事務忙的焦頭爛額,抽不出時間。


    除了他之外,還有劉明達,劉明達成婚晚於他和白貴,是去年成的親事。


    所以三人的妻室,都還未見過麵。


    至於熏子,他們兩人早就見過,不過這是外室,和真正的妻室不同。


    “此事……,好說。”


    “我最近這一月都在秦省,具體什麽時間,你們兩人定下,我帶秀珠前往就行。”


    白貴點了點頭,應諾。


    這隻是一些小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不過他能從吳懷先、劉明達神色上,看出一絲言不由衷。


    或許是真的隻為認個麵,顧全朋友之誼,但按照白貴所猜測,吳懷先和劉明達的目的應該不僅於此,可能想要借白秀珠這條線,攀上白雄起這個中樞高官……。


    這並非什麽難以理解之事。


    吳府的吳夫人周瑩是西太後的幹女兒,但現在到了民初,吳府的後台靠山早就垮的垮,倒的倒,雖吳府後來又找到了新靠山,但與以前在前清時相比,難免不如。


    自古以來,隻言商的商人走不長遠,這種隻能發點小財,到了一定層次,例如吳府這等秦省巨商,就必須搭上官場這條線,不然生意給你是做,給別人也是做,為什麽偏偏要給你。


    “那……美和兄說好了,三日後,我仍在此地設宴,咱們一同聚一聚。”


    吳懷先緊繃著的臉色一緩,重新掛上一副笑容。


    “咱們三人有同窗之情,些許小事而已。”


    白貴笑了笑。


    白鹿村做葫蘆雞生意就欠了吳府不少人情,他留日,亦是如此,等回國後,又麻煩了吳府不少事情。


    欠的人情,得還!


    雖吳府沒有強製要求他如此,但投桃報李,應有之理。


    “懷先兄,明達兄……”


    “你們知道我這個人閑不住,過些日子打算再出國一次,研究曆史學。一齊有更多的研究成果。所以家中之事,就拜托你們二人了。”


    喝了幾杯酒後,白貴道。


    能留日回來後的留學生,混的都不差。


    而且眼光和見識基本上都領先國內之人一大截。


    國內睜眼看世界的時間,並不長。


    現在他既然拿出自己的人脈關係,幫助吳懷先和劉明達。再讓他們二人幫助照顧自己家中,合情合理。


    有利益往來的照顧,會更長遠。


    至於出國,到別的國家,隻是白貴認真思索後找的一個借口。


    這個理由極為合適。


    他是一個曆史學的學者,所以前往別的國家進行科研,是極為正常之事,任何人都不會太過懷疑。


    而這時,車馬慢,書信不多亦在情理之中。


    不會有過多的懷疑。


    “美和兄,你和我二人都是兄弟,你既然選擇相信我們兩個,我們兩個不會讓你失望,你家中的事情,我會幫忙照顧的……”


    吳懷先拍著胸脯,保證道。


    甭看白貴像是在求他們幫忙照顧,但以白貴現在的名氣、身份、地位、人脈,想要幫忙照顧白宅的人多了去,能排滿一整個大街,隻不過白貴並不放心這些人,更相信他吳懷先和劉明達二人的為人罷了。


    再說,照顧一個白宅,能花費什麽大的心思。


    “我也一樣!”


    劉明達亦鄭重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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