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白貴緊繃的心神放鬆了,周元能在這堂而皇之的睡覺,徐秀才肯定是知道的,議事的官人們不說全部知道,但絕對也是有人了解的。


    這時候,看似滿天星鬥的一村一落。但實際上你家姑娘嫁我們村,我們村姑娘嫁你們村,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鄉親。


    做這種告密,捅到保長那裏去,可能反倒將告密者打死。


    這年頭,鄉黨才是最可靠的。


    例如,創造出“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裏有蛤蟆,一戳一蹦躂。”的偉大詩人魯省督軍張宗昌,到處禍害百姓,但他對自己掖縣的鄉親那是真的不錯,有民謠說“會說掖縣話,就把馬刀挎(連長)”、“隻要是祝家(張宗昌原籍)人兒,大小是個官兒、”


    極為重視鄉誼。


    北洋時期,主持教育總長事務的蔡元培是浙省紹興人,在成為教育總長之後,蔡元培把同為紹興人的魯迅先生任命為教育司第一科科長。要知道當時的魯迅先生不說寂寂無名,卻也名氣不是很大,才剛剛發布第一篇文言小說《懷舊》,真正出名炸裂的是發布《狂人日記》之後……


    因此,對周元這一通解釋之後,白貴選擇了相信。


    “倒是你,才有可能是告密的人吧!”


    周元畢竟是少年,盡管早熟一些,還是免不了少年習氣,受到朋友懷疑之後就立刻反唇相譏道。


    白貴沒有進行這種無意義的爭辯,撇了撇嘴,就自顧自的坐在自己桌凳上。


    “喂,你說,這狼長得啥樣啊,和狗有什麽區別?”


    周元將桌子重新放好後,溫了一會書,然後忍不住心中好奇詢問道。


    “和狗差不多,比狗長相更凶猛,狗的話皮毛有各種顏色,但狼隻有灰撲撲的,絨毛很多。記住,遇見狼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頭……”


    白貴想到了狼的習性,他在村裏還好,周元可是走讀的,於是說道:“要是回頭的話,狼就會從身後跳過來,咬斷人的喉嚨。”


    周元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


    他決定了,等狼災徹底消弭之後,再回龐家村,反正他家有錢,大不了讓家中的仆人將糧食送來,就在學堂暫住,也能湊合。


    繼續攀談了幾句後,兩人也沒有了談性。


    早上趕早起來是用來溫書的,不是用來聊天的,二人都是能下苦頭讀書的人。


    很快,在西麵廈屋響起了郎朗讀書之聲。


    讀書聲傳到了東麵議事的官房。


    沉默許久的白嘉軒,看向徐秀才,他不敢接這個口,修不修堡子,要是修,懲罰首惡,他白家七八口的性命怎麽辦。


    “徐先生,你是讀過書的,你給額們出個主意吧。”


    “出了啥事,額們承擔,與先生你沒有關係。”


    白嘉軒說道。


    他為人仗義,講仁義,前些年李家寡婦兩頭賣地,先是把地賣給了鹿子霖,拿了八兩銀子和灌了五鬥麥子,後來見到賭徒兒子賣給白嘉軒地的價格更高,又把地賣給了白嘉軒,致使白嘉軒和鹿子霖打了架,後來白嘉軒主動和鹿子霖握手言和,又出了銀錢,不要李家寡婦的地,反倒幫襯李家寡婦不少……


    又牽頭重新修繕了破敗的祠堂,讓長工家的兒子上學……


    一樁樁,一件件,白鹿村族長白嘉軒的仁義遠近聞名,他說的事,開口承下的諾,一口唾沫一口釘。


    徐先生也不疑有他,微微頷首,眼睛珠子充斥著血紅色的絲子,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長衫裙擺上的塵土,站起身子來,開口道“額這倒是有一個辦法!”


    “既不用擔心官府尋事,也能解一時的緩急,讓這原上的狼犯不了白鹿村。”


    他說話一字一沉,雄渾的秦音夾雜著官話,既深入人心又有一種讀書人的疏遠,給人莫大的信心。


    “秀才公那是文曲星下凡,說的辦法肯定能行!”


    周遭坐著的人讚同道。


    秀才那可是千裏挑一的文曲星,幾個村裏才能出上一個,有的村不幸,祖祖輩輩都沒有人考出秀才。


    秀才也不用征收徭役。


    是鄉裏的人物、


    即使落魄,紅白喜事坐席的時候,也位居財東家上麵。


    有秀才公這個身份,議事房的所有鄉人都給徐秀才極大的尊重和信服。


    “你們有沒有看過三國演義,聽城裏那些說評書的人說過三國,曹操大軍打西涼錦馬超的時候,潼關之戰,當時在渭河,天寒地凍,曹操采用謀士婁圭的計謀,用沙土建築營地,然後潑上水,這沙城就變成了堅固的冰城……”


    徐秀才緩緩說道,盡量用言簡意賅的方式說出。


    三國演義是評書的最愛,街頭小巷的人都喜歡聽什麽關張趙馬黃,曹操、劉備的知名度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關公更是武財神,祭拜的人不勝枚舉。


    渭河是關中的母親河。


    說評書的人也習慣在講評書的時候多講發生在當地的故事,這樣才好賣座。


    因此這段故事,幾乎每一個上了年歲的人都知道,不管有沒有讀過書,看過書,都知道曹操鑄造冰城。


    “這個辦法好!建造冰城,這堡子用冰修建,等天氣回暖,這冰也就化了,不算咱修建堡子,官府也拿咱沒辦法,等回春後,狼也就回山裏去了……”


    白嘉軒一拍桌子,定下計策。


    “額這就征召人手,搜集附近的沙子。”白嘉軒邊走邊說道,動作雷厲風行。


    “白族長等一下!”


    徐秀才叫住了白嘉軒,“這天寒地凍的,哪個犄角旮旯裏能有沙子,有沙子的地方都在河沿呢,人家曹操是在渭水邊就地取材,咱這的滋水是在原下,可不好取。”


    “那……先生這咋辦?”


    白嘉軒有些束手無策,愣住了。


    “看把你瓜的,用草席!”徐秀才咳嗽一聲,說出計劃:“咱這家家戶戶都有草席墊子,炕上的褥子下麵都墊著草席,讓每家每戶都出一張草席,這堡子有豁口的地方用草席堵住,然後灌水就行,這樣不比河沙省事?”


    “不過白族長啊,除了征集之外,缺口的草席,你可要給錢來買,多給些錢,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不要破壞了鄰裏的和諧。”徐秀才似乎想到了什麽,幽幽說道。


    “幾張席子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錢額出了。”


    白嘉軒擺了擺手,大踏步利索的離開了議事房,準備讓鄉人收集每家每戶的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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