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潘季馴是好人。


    但是他倒黴了。


    那麽這中間肯定是壞人做壞事。


    燕山月就是壞人。


    潘季馴倒黴,燕山月倒黴的理由就足夠了。


    這是青木社最擅長的事情,但是需要提前準備。


    不過這次,錢水涼難得對青木先生搖頭。


    “何必節外生枝,不是早就準備好拉入東嶽帝君地獄嗎?”


    這句話說出來,青木先生沉默了。


    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錢水涼不知道的是,青木社和孔侯這個盟友,關係並沒有那麽融洽。


    一切都有代價。


    為了對付燕山月,找孔侯與虎謀皮,值得嗎?


    青木先生也沒有答案。


    不過現在也不著急。


    等萬慶對付潘季馴的手段用出來,再做決定。


    ……


    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潘季馴的奏折,就出現在萬慶案頭。


    裏麵的話也很簡單,說的事情隻有三件。


    他要告老還鄉。


    河漕衙門不能分開。


    燕山月可以接替他的位置。


    這簡直讓所有人無法接受。


    潘季馴告老還鄉,可以。


    河漕衙門不分開,不行。


    燕山月做新的河漕總督,簡直做夢!


    半個月前才從四品官,一躍成為三品官。


    半個月後就要從三品官,一躍成為二品官。


    大亨多少高官,一輩子,都無法跨過的門檻,燕山月隻需要半個月。


    他是誰啊?


    萬慶看著奏折,忍不住冷笑。


    “潘季馴和燕山月……”


    一個非常簡單的猜想是,潘季馴和燕山月串通好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當然不可能。


    潘季馴能拿出多少代價,說動燕山月?


    總之,現在重要的不是燕山月。


    而是潘季馴終於走了。


    少了他,張江陵的“舊部”,就一個不剩了。


    這是萬慶一直希望的事情,也是滿朝大臣一直希望的事情。


    如今,終於願望成真。


    其他的所有事情,之後再說。


    然後萬慶拿起筆,在奏折上麵寫下自己的回複。


    “準奏。”


    這句是給告老還鄉的。


    “再議。”


    這句是給剩下兩件事的。


    然後自然有太監把奏折拿走。


    ……


    一天之內,整個京城官場都知道了。


    人們反應各不相同。


    最與眾不同的,是青木先生。


    他第一時間趕往孔侯府上。


    這件事在別人耳中,是單純的好消息。


    在青木先生耳中,就是驚恐了。


    燕山月給潘季馴灌了什麽迷魂藥,讓潘季馴為他做到這種程度?


    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重要。


    問題本身最重要。


    燕山月已經是個麻煩了。


    如果不能解決他,青木社再也沒有未來。


    所以見到孔侯的時候,青木先生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燕山月必須死。”


    孔侯毫不猶豫地點頭。


    法術已經準備好了。


    “什麽時候下手?”


    孔侯覺得,還是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好避人耳目。


    然而青木先生的回答卻是:“就現在。”


    ……


    在潘季馴的奏折交上去之前,他在濟寧城外的工地上,見到了燕山月。


    此時是治河成功之後不久。


    燕山月是從潘季馴派來的錦衣衛口中得知好消息的。


    然後錦衣衛就讓他來這裏找潘季馴。


    兩人站在那個木架子前麵,看著大河的地圖,沉默很久。


    最終,是潘季馴先開口。


    “其實我一直覺得,大河不會安寧的。”


    燕山月點頭。


    因為河伯還在。


    潘季馴抬頭看一眼西邊,長歎口氣:“可惜,我拿河伯沒辦法。”


    所有人都拿河伯沒辦法。


    天庭眾神也不敢把河伯怎麽樣,朝廷更是年年供奉,始終不敢怠慢。


    “到底怎麽樣,才能對付河伯?”


    潘季馴根本就不是在問問題。


    他隻是在感歎。


    燕山月抬頭想了想:“鬼王,真佛。”


    如今修行靈氣,注定會引來天劫,無法在人間全力出手。


    修行血煞氣,不在戰亂之中,沒有那麽強大的力量。


    隻有願心。


    無論是無數冤魂,或者是無數凡人祈求,集中在一起,都是強大的力量。


    潘季馴無奈苦笑:“他們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燕山月點頭。


    這就是為什麽河伯到現在依然囂張,大河依然動蕩不安。


    潘季馴收起感歎,對燕山月開口:“我走之後,河漕衙門會被拆分,變回原來的河道衙門,漕運衙門。”


    這樣一來,以後兩邊無法配合,很多事情就做不到了。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潘季馴這次把大河上下所有河堤檢查過一遍,十年之內不會有事。


    真正讓他擔心的是,新的河道總督。


    這個人肯定會什麽事情都和潘季馴反著來。


    那樣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潘季馴想了一個辦法。


    “你來暫代河道總督。”


    燕山月忍不住笑了。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半個月前,他還是個四品官。


    半個月後,就要做二品官。


    青雲直上都沒有這麽快。


    潘季馴卻還是堅持。


    理由也很簡單,他看得出來,燕山月不需要和潘季馴反著來。


    潘季馴說話的時候,無比蒼老,本來支撐著他的一股力量,已經散去了。


    他也確實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了。


    凡人的壽命,已經是極限,更不用說心力交瘁。


    “我一生都在和大河打交道,隻希望死後能有十年平安。”


    “你在,還能堅持十年。”


    “你不在,不過兩三年而已。”


    潘季馴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看燕山月。


    因為是誰都不重要。


    大河安穩才最重要。


    燕山月一臉無奈地點頭:“我會盡力。”


    可他心裏清楚,這根本不可能。


    真要變成這樣,那就是大亨朝的官場天翻地覆。


    不過燕山月畢竟是河道副總督,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潘季馴也沒有多少說話的力氣,他交代完最後一件事情,就讓燕山月離開。


    燕山月拱手告辭之後,走出工地。


    他心裏清楚,潘季馴離開之後,自己的處境就十分微妙了。


    一柄銳利的刀,想要斬殺的對象都不在了,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也許燕山月青雲直上的官運,終於要暫停了。


    這也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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