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對天翻地覆有他們的擔心,佛門對新的天帝也有他們的畏懼。


    要知道,佛門傳入東土,到現在至少經曆過三次滅佛,十幾次大小改變,上千年悄然變化。


    如此曆經磨難,才能和天下百姓,朝廷,有錢士紳商人,甚至天庭眾神,乃至道門達成妥協,和平相處。


    如果天帝重現,改變天下,那佛門是否又要麵臨一場災難,沒人說得清楚。


    要知道,當初古天帝時候,盡管有無數古神殘存,但天帝從來都是收天下願心於自己一身,從不例外。


    如果新的天帝想要重現當年景象,那佛門麵臨的局麵絕對不會好看。


    猴行者看著燕山月,一臉嚴肅。


    “天帝會把佛門如何?”


    燕山月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為什麽要把佛門如何?”


    反正成為天帝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現在隻是說說而已,燕山月完全不覺得有必要認真。


    但是猴行者十分認真。


    “請細說。”


    燕山月隻好無奈地解釋。


    其實道理很簡單,天下百姓能接受佛門繼續存在,那就讓佛門繼續存在好了。


    要是天下百姓哪天不想讓佛門存在,那佛門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猴行者歎了口氣。


    這樣隨便的答案並不能讓他滿意,但燕山月畢竟還不是天帝,也沒有追問的必要。


    最終,猴行者還是鄭重對燕山月點頭:“我會記住你的回答。”


    燕山月頓時神情複雜。


    聽這話裏的意思,剛才的回答居然被當成正式的答案了。


    他實在不明白,可能還要一百年兩百年的事情,何必如此認真,如此急切。


    再說時間很容易改變一個人,誰知道以後燕山月會怎麽想。


    看來這個猴行者確實不是灑脫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隻是高僧玄奘的弟子而已。


    兩人走出西湖,回到岸上,魯吉連忙衝過來,看著燕山月,一臉擔心:“大人……”


    燕山月頓時一陣肉麻,太監果然不要臉,當他們真的火力全開討好一個人,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幸好此時猴行者在一邊替燕山月解圍。


    他對燕山月行禮:“大人,告辭。”


    旁邊的魯吉一臉茫然,就看到悟空和尚雙臂伸展,抬頭發出一聲長歎。


    等到他低下頭,臉上已經完全不同。


    雖然容貌不變,但氣質神情完全不同,沒有一絲佛門莊嚴,隻剩下輕佻靈動。


    此時的悟空和尚看著燕山月開口:“有個老祖宗今天非要借我身體一用,這位大人沒受驚吧?”


    燕山月笑著搖頭。


    他知道,眼前這個“悟空和尚”,已經不再是猴行者,而是海商身邊的猴仙侯靜山了。


    魯吉在旁邊一臉茫然,甚至都有點忍不住想讓錦衣衛上去把侯靜山抓起來,不過被燕山月阻止了。


    “說回正題。”


    燕山月告訴等在岸上的眾人,西湖水神已經放棄神位,離開這裏了。


    魯吉一揮手,自然有錦衣衛告訴廟祝。


    這麽奇怪的事情,廟祝根本沒辦法解決,也不用承擔什麽責任,隻管上報京城,等著東廠的回複就好。


    燕山月也做不了什麽,這件事就這到此為止。


    此時,魯吉終於等到機會,告訴燕山月自己來的真正目的。


    “我在杭州為大人準備了落腳之地,就在這西湖邊上。”


    燕山月一臉詫異。


    這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他身上已經沒有住店的錢,又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本來想要借住的西湖龍王廟也被淹了。


    沒想到柳暗花明,魯吉居然早就準備好了。


    魯吉一看燕山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準備派上用場了,他十分得意,連忙帶著燕山月沿著岸邊,往北邊走去。


    如今的西湖和燕山月當初來的時候相比,又縮小了一圈,岸邊的有錢人家院落,再次朝著湖中侵入。


    而魯吉為燕山月準備的落腳之地,正是其中一處。


    還沒到地方,隻是遠遠看到,魯吉就已經開始笑著指給燕山月。


    從這裏望去,白牆圍繞,屋頂灰瓦,似乎是北方樣式,但在綠柳掩映之中,一樣素雅和諧。


    “此處名為綠柳莊。”


    魯吉十分得意,他挑選的時候也是下了很多功夫。


    考慮到燕山月探花翰林的身份,肯定喜歡雅致一些,才選了這裏。


    燕山月當然不可能不滿意。


    隻遠遠看一眼就知道,這院子原來的主人要麽是大商人,要麽是田連阡陌的豪紳,落在太監手裏,正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當然了,也有可能魯吉是老老實實正常請人家讓出來,反正沒有好人受傷就是了。


    不過燕山月剛朝著院子走過去,就在半路上被攔住了。


    來的人是吳祥。


    他當然是來趕著給燕山月安排住處的。


    三府織造吵架選在杭州,怎麽可能把地主的便宜讓給別人。


    吳祥也是太監,他又不傻。


    不過看到魯吉,吳祥還是有點詫異。


    果然天下最該殺的是同行,也就隻有魯吉這個太監會這麽無恥。


    吳祥連忙衝到燕山月麵前,把自己準備好的地方指給燕山月。


    說來也巧,那裏也是西湖邊的一個莊園。


    但是魯吉當然不答應。


    兩人就在燕山月麵前,差點打起來。


    看著這一幕,燕山月也覺得有趣。


    這兩人有多少是真心在爭吵,又有多少隻是心照不宣,默契地讓燕山月看到各自的努力,根本說不清楚。


    也許在官場上,這種“說不清楚”,就是令大多數人沉醉的迷藥吧。


    然而燕山月從來都不喜歡迷藥,隻喜歡清醒。


    “帶我去吧。”


    燕山月點了吳祥。


    這個瞬間,魯吉簡直要哭出來了,他看著燕山月,嗓音都變了:“大人,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


    燕山月隻是抬手,並不說話,跟著吳祥向南折返,來到一處莊園。


    進去之後,院落收拾得十分雅致,後院池塘直接連通西湖,甚至有碼頭可以直接坐船進入湖中。


    水邊假山十分精巧,吳祥在一邊得意地解釋,這是上好的太湖石。


    燕山月不置可否,隻是走進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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