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麵無表情地看著燕山月走進木屋,慢悠悠地開口:“你來做什麽?”


    燕山月歎了口氣,伸手拿出玉板,遞給杜十娘。


    這個瞬間,杜十娘的目光中終於有了一絲光彩。


    她從燕山月手中搶過玉板,低頭看著,眼淚如同雨滴漱漱落下。


    此刻的杜十娘,心如死灰。


    她不但確定神君已死,更確信,神君死後,陪著他的也是淩素心。


    而不是杜十娘。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杜十娘別過頭看都不看燕山月。


    其實她不是怨恨燕山月,而是覺得愧疚。


    杜十娘那時候提醒燕山月,到底幾分是自己真心,幾分是聽從神君安排,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一個無辜的秀才,被騙去做神君的工具,無論如何,錯的是杜十娘。


    可燕山月也正是害死神君的仇人。


    杜十娘不知道要怎麽麵對燕山月,隻能趕他離開。


    燕山月也沒心情多說什麽,沉默著一拱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隻剩下杜十娘看著窗外梅樹枯枝,覺得自己也已經枯死了。


    她也有修為,能感覺到死之將至。


    就在此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杜十娘身後響起。


    “十娘……你沒事吧?”


    杜十娘心中忍不住閃過一絲暖流。


    至少這世界上,還有以善意回報善意的人存在。


    她抬頭轉身,就看到傅青竹走進木屋。


    “十娘,你?”


    傅青竹看著杜十娘,一臉擔心。


    她是聽到天香樓裏麵的侍女說杜十娘臉色憔悴,身體很差,又冒著寒風來梅園挨凍,所以趕來看一眼。


    真的看到之後,發現杜十娘遠比傳言中的更憔悴。


    傅青竹感覺眼前的人就是具骨架。


    但此時,杜十娘爆發出了最後的力氣。


    她伸手拉著傅青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低聲開口。


    杜十娘的一生已經毀了。


    但傅青竹的才剛開始。


    杜十娘自己一直藏了一份空白的脫籍文書,傅青竹拿去就可以脫離樂戶的賤籍,離開天香樓。


    從此逃離苦海,做自由人。


    杜十娘死死抓著傅青竹的手,看著她低聲開口。


    一定不要依靠男人。


    隻有靠自己,才能過得幸福。


    這是杜十娘親身經曆的教訓,她不希望傅青竹重蹈覆轍。


    傅青竹看著杜十娘,欲言又止。


    她是真的沒看出來,杜十娘原來這麽熱心……


    在天香樓,杜十娘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她身份也特殊,以前的花魁,卻到現在還留在天香樓,背後有了不起的大人物撐腰,卻從不出麵。


    沒人敢惹,但也沒人真的尊重她。


    說是在天香樓裏教學生,以後搶花魁,可是教了十來年,也隻有傅青竹這一個學生能受得了杜十娘粗暴的教法。


    想來想去,也就隻剩一個理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想到這裏,傅青竹忍不住心生憐憫。


    對一個將死之人,也無所謂保守秘密了。


    於是她幹脆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杜十娘。


    其實傅青竹早就計劃好了,她根本不需要脫籍文書。


    而是需要一個入籍文書。


    傅青竹早就和狐妖想好。


    有合適的機會,狐妖就頂替傅青竹,留在天香樓,和風流才子們打交道,搜集文氣,修行成仙。


    傅青竹則是離開天香樓,用另一個身份活下去。


    她心中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救出自己的母親。


    傅青竹在這世上孤苦伶仃,也找不到幫手。


    要說嫁人,她也沒找到真心喜歡的人,更不想把自己賣給達官顯貴。


    所以她想的辦法就是,自己成為達官顯貴。


    傅青竹需要一個能考科舉的身份。


    簡而言之,她要女扮男裝。


    聽完傅青竹這麽說,杜十娘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她是真的沒想到,在不靠別人這件事上,傅青竹比杜十娘想的更堅決。


    杜十娘想都不想就支持傅青竹的計劃,而且她能幫傅青竹拿到最關鍵的東西。


    空白的落籍文書。


    籍貫隻能是蘇州城,但名字男女隨便填。


    傅青竹一臉驚喜。


    這是她靠著狐妖幫忙,也始終沒能拿到的東西。


    隻是最後,還剩下一個問題。


    傅青竹這麽好看,怎麽可能女扮男裝成功。


    這天下女扮男裝的人多了,但都是富貴人家的女子貪玩出門,為了不引人注目做些遮掩。


    稍微聰明點的都看得出來,隻不過為了不得罪人,裝作看不到而已。


    可傅青竹不同,她是要去考科舉的。


    如果不能偽裝得天衣無縫,根本騙不過考場中的守衛。


    到了這一步,杜十娘也幫不上忙,她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飄渺的線索。


    “劍客避人耳目的易容法寶,畫皮。”


    惡鬼會用畫皮隱藏本相,欺騙好色的凡人。


    這是一種自帶偽裝法術的東西,如果讓高明的匠人以法術煉製,就能變成改換容貌的寶物。


    隻是畫皮本就稀少罕見,能煉製它的匠人更是世間少有。


    杜十娘知道神君的符令可以找來畫皮鬼,可現在神君已死。


    說到這裏,杜十娘一聲長歎。


    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也是個什麽都做不成的廢人。


    傅青竹連忙開口安慰。


    然而此時的杜十娘,已經油盡燈枯,不是幾句安慰就能挽回。


    杜十娘小心翼翼地從頭上取下她一直戴著的簪子。


    這是一支白玉簪,材質上乘,但做工粗糙。


    杜十娘把簪子放在傅青竹手中,告訴她,這可以用來打開杜十娘房間中的一個木匣。


    裏麵就有傅青竹需要的落籍文書。


    傅青竹手握著簪子重重點頭。


    她一定收好。


    杜十娘終於鬆了口氣,她靠在傅青竹肩膀上,眼中的光芒慢慢沉寂。


    最終,她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傅青竹就這麽靜靜地坐著,很久都一言不發。


    但她的心裏,絕不平靜。


    傅青竹想到了很多,她的母親,她自己,還有這個天香樓中,隔壁的織造廠中,無數受苦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狐妖急匆匆衝進梅園。


    “青竹!”


    “你跑怎麽這麽半天不回來?別人都在找你了!”


    然後狐妖衝進木屋,就看到了傅青竹。


    她一臉堅定地抱著杜十娘,對狐妖開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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