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不甚明亮的堂屋內, 隻剩下傅老爹一人半舉著煙袋獨自立著, 半晌, 本就不夠挺直的脊背一點一點的佝僂了下去, 因生氣而瞪圓了的眼睛裏的怒火,也一點一點的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灰敗。


    這可是他們老傅家的獨苗啊,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變的無法無天起來。以前的時候,還隻是在學校裏和同學一起打架, 而在女兒結婚,考高中失敗之後, 便沒再去學校,整日裏在鎮上穿街走巷。


    傅時光結婚的時候,季家給了五千的彩禮, 因著這些錢,溺愛兒子的傅老太在錢財上, 雖然不說大方, 但也絕不小氣,兒子平時三塊涼快的要錢,難免肉疼, 卻也是故作大方的給了。或許, 就是因為這樣無底線的所謂的“寵愛”, 才造成了如今的後果吧。


    良久, 傅老爹突然歎了口氣, 腦子裏莫名的想到了那個以嫁人實則是被賣出去的女兒,傅時光。


    他茫然的在堂屋內四顧,今天是除夕夜,唯一的大方桌上,此時隻有一碗傅愛國未吃完的麵條,孤零零的躺在飯桌上,在這個寒冷的夜裏,他不由的發冷,由內而外的冷。


    聽說,她嫁到季家後,雖然沒有上大學,竟然學會了做生意賺錢。


    聽說,季家的一家人對她很不錯,甚至是把她當做親生孩子在對待了。


    聽說,季景辰那娃子對她也很滿意,都把她接到部隊去了,從此遠離了這種泥腿子的生活。


    聽說......


    太多太多,若是,沒有那樣對待她,現在是不是會好很多?


    傅老爹在傅時光出生十九個年頭的時候,竟然開始反省,他們一家人對她,是不是真的不夠好。


    “老頭子,你到底要不要吃飯?”傅老太的聲音從院子裏的廚房裏傳了過來,粗糲而不耐。


    傅老爹搖了搖頭,慢慢的朝著廚房走去。


    這會兒,大概是傅愛國已經填飽了肚子,自己終究是做錯了事,心裏也多少有些不安和愧疚。在傅老爹進到廚房的時候,他竟前所未有的站了起來,“爸,快過來坐。”


    傅老爹淡淡的看了眼傅愛國,冷哼一聲,一見到他,剛剛稍稍散去的怒氣,再一次的升了起來。


    傅老太從鍋裏把蒸好的肉端了出來,快速的放在矮小的桌子上,太燙,兩隻手趕緊捏住耳垂,轉頭見老頭子對著兒子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圓圓的臉瞬間垮了下去,“老頭子,今天大過年的,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這頓團年飯,哪你就別吃,我和兒子吃。”隨後,轉身走向灶台的時候,小聲嘟囔了一句“耷拉著臉給誰看啊,好像有人欠你的似的。”


    說是嘟囔,可是在這狹窄的廚房裏,三人聽的一清二楚。


    話音剛落,傅老爹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坐在一旁拿著筷子正準備偷偷夾肉吃的傅愛國不由的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傅老爹。


    “是我不想過年嗎?是我不想好好吃團年飯嗎?”傅老爹難得的大聲喝道,“我告訴你,不想好好過年的,是你兒子。”


    說來說去,話題再次繞了回來,這次,傅老太也不高興了,“啪”的一聲,把手裏的大鋁合金鍋蓋扔在鍋上,轉過身,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傅老爹說:“我兒子怎麽了?你今天倒是說說啊?”


    “嗬......你兒子怎麽拉?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還要問啊?”傅老爹不甘示弱。


    這話頓時像是點燃了煙花的火苗,傅老太以超越她這個年紀的速度,一下子衝到了傅老爹麵前,右手直直的指向傅老爹,若是再近一份,怕是直接就戳到傅老爹的臉上了吧。


    “我兒子?我一個人生的出兒子嗎?”傅老太輕諷的回,看向傅老爹的眼神也不由的帶上幾分嘲諷,“現在出了事兒了,就是我兒子了?以前的時候,那次他不聽話,我還沒開口說幾句,是誰就開始護著了?”


    劈裏啪啦不帶喘的一句話,不給傅老爹回嘴的機會,繼續道:“是誰說的,兒子就應該皮實一些,有幾個男孩子不打架啊?不打架的隻有姑娘。這些話是不是你說的?”


    傅老爹頓時給噎了個正著,嘴唇囁嚅,幾次想要開口,卻是找不到話回。


    這時,傅老太再次開了口:“兒子考不上高中,我跟你說,讓你去找學校領導說說,看能不能多給些錢,讓他去讀,你怎麽說的?你說,我兒子聰明著,人家的小子還整日的玩泥巴,我兒子都知道去鎮上交朋友了,就算不讀高中,以後照樣是有出息的人。”


    “這些話是不是你說的?”傅老太瞪著傅老爹質問。


    傅老爹輕哼一聲,無言以對,被臊的滿臉通紅,最後隻能輕哼一聲。


    兩個老人家爭的麵紅耳赤,而當事人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把盤子裏為數不多的幾塊蒸肉全給吃了,看向傅老爹和傅老太的眼神,明顯像是在看戲一樣,津津有味。


    最後,還是傅老太先緩了緩語氣,“還是我說的,人都死了,當時參與打架的又不是隻有咱們家愛國,隻要咱們死不承認,人家也不能把咱們怎麽樣,除非是把一起打架的全部抓起來。”


    傅老爹聽完,隻能在心裏暗自祈禱了,重重的歎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吃飯吧。”便坐了下去。


    一頓團年飯,大概除了傅愛國,傅老爹和傅老太都是食之無味吧。


    在打架過程中意外死亡的人是鎮長本家的親侄子,平時仗著自己的親叔叔是鎮長,整日裏在鎮上作威作福,帶著所謂的小弟穿街走巷的,想象著自己是青幫老大,以收保護費的名義而保護那些所謂的小攤小販,在鎮上,真真是人見人怕。


    和傅愛國打架,無非就是一個混世魔王遇上了另一個混不吝,一言不合,便動了手。至於為什麽會一言不合,說出來,哪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傅愛國因著傅時光出嫁得到了大筆的彩禮,平時傅老太對他也大方,在農村裏,零花錢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而傅愛國平日裏,卻會買些小東小西的給別的小夥伴,引的那些同樣不愛讀書,也懶惰於下地種田的男孩子,跟在他身後大哥長大哥短的叫。這種前所未有的被人捧著的虛榮感,讓他都快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什麽大家少爺了,本就在家被父母百依百順的性子,更是被膨脹的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遇上鎮長侄子是一場意外。


    傅愛國帶著所謂的小弟在巷子裏吃麵條,結果結賬的時候,錢不夠了,這讓他覺得很丟麵子,骨子裏的自卑與現實的衝擊讓他被父母給寵出來的霸道性子一下子被放大了,他上前,一腳踢翻了麵攤,甚至囂張的說:“大爺吃你幾碗麵,是給你麵子了,給你錢你就老實拿著,說錢不夠,是瞧不起大爺?嗯?”強裝著凶狠的瞪著麵攤的老板。


    一起跟來的小弟見傅愛國這樣,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影響,竟是有樣學樣的一起上,把不大的麵攤給砸了個稀巴爛,有些甚至還對麵攤老板動上手了。


    這時候,同是混世魔王的鎮長侄子來了。雖然,他平時也會吃個霸王餐什麽的,或許是因為家境的原因,他除了收些所謂的保護費,倒還真的從沒對這些做小生意的老板動過手。


    這會兒,傅愛國的舉動,在鎮長侄子看來,那就是明晃晃的打臉啊,叔可忍嬸不可忍啊,這還用說什麽?兄弟們,抄家夥上啊!


    頓時,本就狹窄的巷子裏,一群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打了起來,還沒有安全意識,全憑著主觀意願的孩子們,隨手拿起什麽都能砸上去,根本不會考慮事情的後果。


    也不知道在混戰之中,是誰推到了誰,是誰手裏的棍棒砸向了誰,隻聽見一聲尖利的尖叫聲,隨之而來的是一句驚慌的“死人啦”,這群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們才終於停下了手。


    各自慌不擇路的扔了手裏的各種“武器”,驚慌失措的尋找著所謂的“死人。”


    鎮長侄子這會兒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摔倒的時候後腦勺著地給砸破了腦袋,還是被人一棍子開了瓢倒下去的,反正這會兒的他滿臉是血是真,頓時,剛剛還一起打的猶如英雄救世一樣的半大小子,瞬間跑了個徹底。


    擁擠不堪喧囂不止的小巷頓時寂靜了下來,麵攤老板看著眼前殘破不堪的店麵,以及牆角邊滿臉是血的年輕小夥子,整個人都要瘋了。


    最後,還是一直躲在屋內的鄰居大著膽子走了過來,“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鎮長家裏報信啊?倒在地上的那個,明顯就是鎮長的侄子啊!”


    麵攤老板這才像是被驚醒了一下,連聲謝謝都來不及說,轉身朝著鎮長的家裏跑去,大概是因為心裏太過慌張,下台階的時候,竟是左腳絆了右腳,摔了一跤。


    不管是鎮長侄子還是傅愛國,在鎮上都不是有什麽好名聲的人,穿街走巷的,這些做小生意的人,對他們也是有幾分麵熟的。


    所以,麵攤老板在去鎮長家報信的時候,同時也說了傅愛國的身份。


    鎮長這才放出話來,“必須要把傅愛國抓進去,並且一輩子不會讓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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