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這天一早, 傅時光和季父季母剛吃完早飯, 黃明提著大包小包的來了。


    傅時光看著眉宇之間明顯開闊許多的黃明, 一時有些不敢認, 還是黃明先開了口,“嫂子, 我給你們帶特產回來了。”說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垂放在腿側的手有些無處安放, 抬手不斷的撓著後腦勺。


    見他這樣,傅時光心裏的驚訝眨眼間被吹散, 她輕的一笑,“趕緊進來吧,這麽一大早帶著這麽多東西跑到軍區來, 累了吧。”說完,轉頭看向客廳, “爸媽, 景辰戰友來了。”然後,把門拉開,側了個身子, 讓黃明進來。


    季父本來是在陽台上幫傅時光整理她放布料的架子的, 想著要把這個釘的再穩固一些。季景辰這一走就是一年, 過了年, 他們老兩口就要回鄉下了, 到時候這裏就隻剩下傅時光一個女人,真有個什麽事兒,到時候怕真的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這會兒聽見傅時光的聲音,趕忙放下手裏的工具,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木屑,才走向客廳。


    季母從廚房裏端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白開水走了過來,笑的慈眉善目,一邊把水遞給黃明,一邊看著傅時光笑著說:“這小夥子長的真精神,眼睛明亮,一看就是個心思正的好孩子。”


    接過水的黃明還沒坐下,聽見季母的話,頓時臉紅的一直到耳後根了,若不是此時手裏端著水杯,怕是兩隻手真的要不知所措了。強撐著看向季父和季母,勉強鎮定的打了招呼。


    季父一向不是個喜歡誇誇其談的性子,此時也隻是淡淡的衝黃明打了個招呼,說了聲陽台上還有些活兒要做,便回到陽台繼續忙活兒了。


    而季母顯然和季父的性格不一樣,也或許是,在季母這個年紀來說,看見年輕而又齊整的孩子,總是不免多了喜歡歡喜,尤其是自己的兒子剛剛去了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她招呼著黃明坐,“小夥子,多大了?”


    “大媽,我二十了。”


    “哎喲,這看著可不像啊,咱辰辰二十二的時候,看起來可不像你這麽年輕。”後一句是看著傅時光說的,也不知道是真心在誇黃明年輕,還是變相的吐槽自己兒子長的太著急了。


    季景辰的樣子瞬間出現在傅時光的腦海裏,鋒利的眼,粗獷的眉,高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眉宇之間有著揮散不去的正氣,似是,輕而易舉的就讓人忽略了他其實也算是個帥哥的事實,更讓人難以辨別他真正的年紀。


    此時,傅時光仔細打量了黃明一眼,兩人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眼神吧。雖然黃明經曆過挫折,但是在邁過坎坷之後,眼睛依然是明亮的,就像是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一樣,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憧憬。


    而季景辰的眼底卻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泉,深邃而幽暗,她不懂得為什麽年紀輕輕的季景辰會有這樣的一雙眼,也許是因為肩膀上背負著國家的榮譽在前行,所以,那些對生活的憧憬,對未來的期許,全部轉化為了責任吧。


    “......我早上的時候還看見那些孩子們在訓練,你這一大早的,怎麽背著這麽多東西啊?”季母疑惑的問,又看了黃明的穿著,“咦?你們在部隊不是都要求穿軍裝的嗎?你怎麽沒有穿?”一下子打斷了傅時光的思緒。


    傅時光看向黃明,隻見他眼底的光慢慢的黯淡,她趕在黃明開口之前,看著季母先開了口:“媽,您不是說下午想包餃子嘛,要不您這會兒先去把韭菜和白菜洗一下?”視線轉向黃明,“這一大早的,黃明過來指不定有事兒呢,若是人家還有別的事兒要忙,咱們這麽拉著人家聊天,多耽誤事兒啊?”


    “大媽,嫂子,”黃明看向兩人趕緊開了口,“我今天來,主要就是給你們送東西過來。”說著,站了起來,拉過他剛剛帶過來的兩大包蛇皮袋,“這些都是我從西北帶回來的特產,昨天在家收拾好了,想著明天就除夕了,所以才今天一大早給您們送過來了。而且,我媽說,營長出國學習了,家裏隻有您和大爺大娘,說是讓我過來看看家裏有什麽要幫忙的,趁著今天還有點時間,可以幫著做做。”


    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季母和傅時光“噗嗤”笑了出來。


    黃明見兩人笑了,也跟著笑了笑,隨後蹲下|身,抬頭看著兩人說:“時間太緊了,我就隻去了新疆,給帶了兩塊比較有特色的新疆地毯,剩下的,就都是一些吃的,有葡萄幹,奶酪之類的。”


    傅時光聽見是新疆的特色地毯,頓時心生好奇,跟著蹲了下去,撐開蛇皮袋子,在黃明的幫助下,把地毯從袋子裏拿了出來,失去了袋子的束縛,地毯一下子散了開去,強烈的色彩衝突瞬間衝擊著傅時光的視覺。


    真美,這是傅時光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句話。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觸摸著地毯,柔軟的羊毛摸在手裏舒服極了,地毯不大,尺寸大概就隻有1米*1.5米的樣子,地毯的顏色是深紅色的,中央是一朵傅時光不太認識的花,除了中央,其他位置的花紋都是對稱整齊的,並且看起來很細膩,尤其在用色上,色彩對比特別強烈,擁有著濃濃的地域民族特色,引的傅時光愛不釋手。


    黃明離開之後,傅時光和季母還在討論著地毯。


    --------


    吃完中飯,季父回房間午休。傅時光和季母在廚房準備著過年的食物。


    見韭菜和大白菜已經瀝幹水分了,傅時光便和季母分工,季母把韭菜,白菜,蔥薑蒜分別切碎,她負責剁肉,然後調餡料,做餃子皮的麵是一早就發好的,一會兒餡料調好了,季母擀餃子皮,她負責包就好了。


    廚房裏“剁剁剁”聲不斷,不知怎的,季母又聊到黃明身上,不由的疑惑的道:“......早上那會兒,被你打斷了,我給忘記了,你不是說黃明是辰辰的戰友嗎?怎麽他沒穿軍裝,還有時間去新疆啊?”


    傅時光手下的動作不停,回道:“因傷退伍了。”


    “啊?”因為太驚訝,季母手裏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向傅時光,“因傷退伍?我怎麽沒看出來啊?早上的時候,看起來明明是個齊齊整整的呀,怎麽就是因傷退伍啊?”


    “腿斷了,裏麵裝的鋼釘,平時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就是不能運動,重活兒也做不了。”傅時光把案板上的肉翻了翻,“我剛過來那會兒,腿還沒恢複好,走路隻能依靠拐杖,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眼睛裏都沒有神色,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他不是每天就在部隊裏訓練嘛,怎麽還會把腿弄斷?”說完,想到季景辰,頓時有些慌了,“時光啊,那辰辰每天這麽訓練,會不會也......”後麵的話沒說出來。


    傅時光放下手裏的刀,回身拍了拍季母的肩,安慰道:“媽,景辰可是領導,是他訓練別人,不是別人訓練他。”半句不提此時的季景辰才剛踏上一條訓練更為艱苦的道路。


    “對對對,你說的對,咱們景辰大小是個領導。”季母的心頓時放了下去,繼續切著菜,“看咱們村裏的村長,平時也隻是傳達一下上麵領導的指令,做事兒的可都是我們這些老百姓。”


    “......”傅時光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拿季景辰和村長比,也不知道季景辰聽見了,心裏會是個什麽想法,“所以啊,您就把心好好的放著,別擔心。再說了,景辰要是能輕而易舉的在訓練中受傷,領導也不會欣賞他了啊!”


    季母點點頭,表示認同,不過想到黃明,不由的感歎道:“那黃明的媽媽得多難過啊,他這才剛剛二十歲的年紀,就斷了腿,以後可怎麽辦啊?”在老一輩的人眼裏,並且是剛改革初期,似乎生存的唯一道路還被禁錮在,隻有種地這一條之上。


    “他就隻是腿斷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以後該怎麽辦還怎麽辦啊。”


    季母不讚同,“他這腿都不能用力了,重活兒都做不了,連力氣都沒有,怎麽養活自己?更別說以後娶媳婦生孩子了。再說了,就這樣,條件好的小姑娘也不願意嫁啊?”


    “媽,您這想法可就不對了。”傅時光把剁好的肉,分了一半裝進幹淨的空的大盆裏,把季母切好的白菜全部放了進去,蔥薑蒜同樣的隻放了一半在盆裏,一邊把各種調料放進盆裏,手不停的攪拌著,一邊繼續說:“現在都改革開放了,國家開始大力支持全國人民發展除了種田以外的生存道路,那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不過得有個前提,你得腳踏實地的幹。”


    話音剛落,季母還在思考著傅時光的話,還沒弄明白,除了種田,還能靠生活來養活自己這個問題,門再次被敲響了。


    “你忙著,我去開門。”季母說完,便朝著外麵走去。


    門一打開,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身材窈窕,柔順的直發披散在肩上,女孩子眉眼淺笑,季母一愣,“請問,您找誰?”


    宋婠婠也是一愣,她在門衛處問過的,傅時光明明就是住這裏的啊,怎麽開門的是個阿姨呢?“阿姨,這裏是傅時光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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