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信,這個人毫無死角——


    玄言輕輕動了動,他像抓住一隻狐狸尾巴一樣將薑岐柔嫩細長的手捉了出來,那手上尚有扇貝成型的白玉短劍。他似乎習慣了這樣的攻伐,淡淡的走開了。


    哎?


    薑岐嘴角扯出一抹邪氣的笑意,這個男人意外的不愛傷人呢。這若是比幹,怕是現在長刀皆要砍過來咧!都怨自己碰到的都是不正常的男人,現在已經審美扭曲了。


    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那一刻觸摸到男人胸膛的同時,她分明感到了一絲詫異,這個人真的有心髒嗎?她明明,聽不到一絲心跳聲啊…


    心為五髒之靈。


    世間以女媧為首,天上最尊貴者莫過於幹坤二神,其次為太極宮六十四神。幹帝坤後統禦世間,應當為三界真正的主人,即便昊天上帝所在,無人見過上帝。即便鴻鈞老祖所在,無人見過老祖。


    幹帝坤後是真正的天地之主,他們統禦眾神,神下為仙,是天界不變的強者。三界尚有散仙,亦為飛仙,他們亦仙亦人,縱橫天地之間,之下尚有術士、鍊氣士、人類、妖族、鬼界之鬼。但是上天入地,眾神人鬼皆有一顆世間至靈,那便是心。


    比幹為世間“先聖”,先聖為神靈眷顧的聰慧之人,必須要以身上最珍貴的一物換取超前的智慧,因而他沒了人類至尊之心,卻擁有遠超人類的神靈玲瓏心。


    但是玄言的心跳,薑岐感覺不到。


    玄言應對自己的方式,似乎除了寡言便是避到一旁,薑岐忽感口幹舌燥,也許這是她內心的躁動作祟,她愛上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


    玄鳥…她心中念念的想著,他,也會是和玄鳥有關的人嗎?


    遠古傳說,玄鳥是女媧的使者,薑岐從不信這些虛妄之談,然而她卻被玄鳥眷顧。在東夷之時,那隻金色的玄鳥落在林中,火紅的眼珠盯著她,然後一味的飛翔著。從大邑商至有蘇再至北方,他們都是追隨玄鳥而來的人。


    薑岐再次笑眯眯的貼了上去:“有你在,吾心馨矣…”


    玄言似是終於忍受不住,隻是像頭疼孩子般淡淡嘆息著:“你隻是怕被神族追殺,借我之力。”


    薑岐腦中電光一閃,最先抓住的卻是最細微的線索。


    神靈?她從初始便覺得那刀客周身似乎散發著神味,可是令她驚訝的是,玄言反而一口咬定對方的身份。


    她垂下頭將表情掩蓋在黑暗中,那是審視而小心的。


    玄言似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卻不知對誰言語:“怕,便屈服於他們。”


    薑岐低低笑出聲,聽不出喜怒來。


    她看著玄言那略帶疏離的身形,一個閃身便撲倒了對方的懷中。他似乎頓了一頓,然真箇人隨即放鬆起來。薑岐將耳朵附在那胸口處,仔仔細細的尋找著一點跳動的人情味兒,可惜那胸腔之中平靜如玄言那雙沉眠與海底星空的深藍色眸子,平靜、無聲、仿佛這顆心在千年前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薑岐恍惚間竟然生出幾分羨慕,人無心便可無情,人無情便可無敵,可是她呢?她摸著自己的心髒,卻正好與他相反,她的心永遠不安躁動的挑動著,那是——


    她執起貝扇遮住嘴角怪異的笑,眼睛卻仍舊微笑:“菜無心可活,人無心可活麽?”她緊緊盯著對方的表情,那雙眼睛卻依舊沉靜而悠遠:“如果心足夠多餘。”


    薑岐被這人軟硬不吃的態度弄得想要泄憤,她本身有一種極可惡的好奇心,可是這個人甚至比比幹還要頑強,她眼珠轉轉,抿著嘴又撲倒對方懷裏嬌嗔:“大晚上的,人家好冷啊,從今天起我就在你的胸口睡好不好嘛。”她的耳朵貼近那胸口,冰冷而似乎毫無感情,比起她躁動的心髒,這樣的冷意甚至能讓她感到一絲平靜。


    真可笑。


    薑岐暗自嘲諷自己,當她嘲諷比幹成為先聖而失去人的心髒的同時,她卻也和神做了相應的交換。可是神靈實在可惡,她從上到下看上去就是一個正常的散仙而已,沒有人會知道她所承受的那種痛苦。


    她看著玄言纖長閉目的睫毛,心底卻在詢問自己,這個人,這個沒有人心的人,他也和神靈做了什麽交換嗎?


    他會是自己的同類嗎?薑岐握緊了手中的貝扇,嘴唇已經被輕輕噬妖出一點血液。


    “別咬,睡。”她的口中迅速被細長的指尖占據,玄言的手指輕輕的擦拭著唇上的一點鮮血,卻顯得有幾分溫柔。


    薑岐散亂的眼神聚攏了起來,若非黑夜無光,便能看出她臉頰的一抹紅暈。


    她心下哼哼唧唧兩聲,倒是難得乖乖趴在他的懷中,他的身體似天然玉石般涼涼的,薑岐的麵頰貼在上麵,竟然是從未有過的安靜。


    她墮入了千萬重迷霧之中,似乎在九重天的高台之上。雲端上仙氣繚繞,雲端下卻似有有萬民在祭祀。薑岐的意識很恍惚,她有些聽不懂那昂揚的調子,隻能略略感覺出天地在震動。


    “斷竹!續竹!飛土!逐宍!——”那長長的調子令她頗感熟悉,可是忽然又自然而然的生出疑惑,薑家的巫女是這樣的嗎?


    她好似闖入異世界的野人,在九天雲台之上睥睨人間,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好聽的聲音,那聲音如竹般清雅,卻不顯柔弱而如山石般沉穩:“你在做什麽?”


    薑岐忽然回過頭脫口而出:“我要去死。”哎?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為什麽要去死?她為什麽如此自然的想要去死?還有——麵前這個在迷霧後的年輕男人是誰,他們——認識嗎?


    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愚蠢過,隻是向著那光源走去:“你是誰?你認識我嗎?我為什麽要去死?”


    她明明快步走向那男人,他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但是那身影竟然如同她的靈魂般印入心底,他躲在迷霧之中笑了一聲:“等我們再次重逢的時候,你該醒來了——”


    “你該醒來了。”耳邊是清淡的語氣,薑岐猛然睜大了眼睛,她似乎還在夢中的九重天之上尋找答案,而忽然卻被驚醒。玄言和他的身體已經分開,他露出的眼睛靜靜的看著一身冷汗的她,似乎安慰孩子般拍了拍她的額頭。他的手清涼如那顆無心的胸膛般,令她忽然間冷靜下來。


    薑岐起身來,卻用貝扇將自己的胸口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大意了。竟然真的毫無防備的睡著了,如果此時那幾個身份不明的神靈追過來,或者是麵前這個陌生人突然出手——


    她心下想著,咬著牙將那血痕嵌的深入皮肉中,貝扇中的靈魂似乎在悲鳴,它躁動不安的撞著,方才令薑岐停下手中的動作。


    玄言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麵前的一切,亦看到薑岐同他擦身而過:“夜露濕寒,吾欲沐浴。”他收起長刀沉默的走了出去,少女早已經跳進最初的溪流之中。她似乎並不在乎在任何人麵前袒露身體,飽滿如花苞般的胸口似乎在他的角度清晰可見。她的身體纖細,卻充滿著奇異的烈火與力量,白淨的背上散布著濡濕露水的烏黑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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