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眯起眼睛,起了試探姬楹的心思,她接過周琅玥倒來的茶水抿了一口,對她道:“摘月堂有沒有熱水?我想淨手,方才跌了一跤,手蹭髒了。”


    “你稍等,我讓霜華燒一些過來。”


    “好,有勞。”


    周琅玥一走,摘月堂隻剩下黎落和姬楹。


    黎落直勾勾地盯著姬楹,開門見山道:“你裝的吧。”


    姬楹:“……”


    他對著黎落,露出一個不安又困惑的眼神。


    演技不錯——


    但到底年紀小,城府不夠深,表情有些用力過猛,以至於他眼角眉梢泄出幾分心虛。


    “少來。”黎落輕哼,“這套用來騙騙周琅玥還差不多,蒙我,你還嫩了點。”


    姬楹:“……”


    他仍然保持著困惑又茫然的表情,看著黎落的眼睛瞪得越發大。


    姬楹長得不錯,五官應該像他母妃多一些,要不是過分瘦弱,那是妥妥的粉雕玉琢小團子一個,這會兒故意露出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孩童特有的天真神態,確實很具有迷惑性。


    但黎落先入為主認定他不是盞省油的燈,打定主意要把他的狐狸皮給扒下來,於是湊近他,壓低聲音道:“不承認是吧,那本宮明日就把太醫院最好的禦醫請過來,讓他為你好好診治診治,真啞假啞,一探便知。”


    姬楹臉色微變。


    “你說,到時我要是把太醫診斷的結果告知周才人,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受到欺騙,然後……”


    姬楹猛地從羅漢榻上站起來,臉色鐵青,眼神也沉了下來,冷冷地看著黎落。


    黎落被他看得一怔。


    倒不是被他唬住,而是這孩子發起脾氣來,那陰沉冷厲的神態幾乎和姬延昭如出一轍。


    “……你敢!”姬楹艱澀地開口,許是不常說話的原因,他聲音很沙啞。


    黎落被他跟隻炸毛的小狼崽子一樣的神態逗笑了,她擺擺手:“緊張什麽,我隻是想確認你是不是真的在裝,又不是一定會去周才人跟前揭發你……坐好。”


    姬楹驚疑不定地看著她,顯然,他不知道這個陰晴不定的女人在搞什麽鬼。


    “坐好——”黎落拖長聲音重申了一遍,“周才人很快就要回來了,我們倆要是一直這麽劍拔弩張,等會兒怎麽跟她解釋?你也不想暴露吧?”


    姬楹猶豫了一下,這才重新坐回羅漢榻上。


    黎落上下打量著他,“嘖嘖”了一聲:“你小子隱藏得夠深啊。”


    要不是那天偶然發現他在偷偷盯著周琅玥,她恐怕也不會想到這個被邊緣化的啞巴皇子居然是裝的。


    而且他才八歲,就有這麽深的城府,這要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雖然現在黎落能感覺到他對周琅玥沒有惡意,但誰知道以後有沒有?


    為了避免他成為第二個姬延昭,有些話黎落必須得說清楚。


    想到這裏,黎落清了清嗓子,開始敲打他:“在這後宮,周才人是我罩著的,我不允許任何對她不利的危險因素存在!姬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姬楹冷著臉說:“我沒有對她不利。”


    “那為什麽老纏著她?”


    “……”


    “說不出個所以然的一律按居心不良處理。”


    姬楹咬著後槽牙道:“總之我不會害她。”


    外麵傳來霜華和周琅玥的腳步聲,黎落語速極快道:“你最好說到做到,若是被我發現你心口不一,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黎落說完,右手往額頭上一扶,做出不勝酒力的模樣,下一刻,周琅玥帶著霜華走了進來。


    姬楹也連忙低頭看書。


    周琅玥絞了熱帕子為黎落擦手,然後為她裹上披風,和霜華一左一右攙著黎落,打算將她送回長春宮。


    走出摘月堂,腳步踉踉蹌蹌的黎落突然問周琅玥:“你不是說了要跟他少接觸麽,怎的又跑到摘月堂來了?”


    說到這個,周琅玥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大殿下自打上次落了水,睡覺便容易魘著,太醫說可能是驚嚇過度,平時須得多開解他,你也知道摘月堂那幾個宮人是什麽性子,指望不上她們,我隻能時不時過來陪他念念書說說話,他能好睡一些。”


    黎落:“……”


    她扭頭看了一眼摘月堂的正門,心裏暗暗唾棄,這個小綠茶。


    幾人行至禦花園,遇上了前來尋人的王嬤嬤和上秋等宮人,周琅玥將黎落交給她們,黎落索性裝醉到底,由著王嬤嬤和上秋半扶半抱,將她弄回了長春宮。


    宮人為黎落卸妝淨麵,換上寢衣,躺在榻上,黎落卻沒什麽睡意。


    一方麵,想起孟春在池子裏掙紮的畫麵,她心裏沉甸甸的。


    另一方麵,她不斷琢磨姬玄夜那句“讓他發作一回罷”是什麽意思。


    若說是將計就計,那為何不用自己這個當事人來配合?


    若不是將計就計,他又打算怎麽做?


    躺了半晌,宴席上喝的那幾杯酒起了作用,黎落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天,黎落一早被王嬤嬤喚醒:“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黎落睜開眼睛:“嗯?出什麽事了?”


    王嬤嬤眼中滿是不安:“攝政王他、他被聖上下令拘起來了。”


    黎落“蹭”的一下坐起來:“為何拘他?”


    王嬤嬤欲言又止。


    “你說啊!”黎落催促。


    王嬤嬤這才道:“王爺他……他同永福宮的孫太妃私通,被巡夜的侍衛撞見,陛下龍顏大怒,斥責王爺淫亂後宮不尊先帝,將他下了宗人府……”


    黎落:“……”


    她掀了被子下床,連鞋都沒穿,赤著腳在殿內走來走去。


    姬玄夜在搞什麽鬼?


    昨晚碰見他時,他沒有喝醉。


    而且自己明確告知過他姬延昭想陷害他。


    在知道宮宴是個陷阱的情況下,他勢必會多加防範。


    綜合以上種種,黎落猜測,姬玄夜大概率是自願跳進這個圈套裏的。


    難道這就是他說的“讓他發作一回”?


    讓姬延昭發作一回,如他所願?


    可這麽做對姬玄夜有什麽好處?


    黎落頭腦風暴了半晌,卻怎麽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節。


    “孫太妃現在如何了?”


    “事發後,孫太妃自戕了。”


    “……”


    這時上秋匆匆進來:“娘娘。”


    “何事?”


    “有侍衛從禦花園荷池撈上來一具女屍,是、是昨晚一夜未歸的孟春。”上秋哭出聲,“娘娘,孟春失足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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