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姝帶著滿娘一路奔馳來到了山下,此刻已經太陽偏西,圓融寺在半山腰上,上山隻有石階,望不到頭,道旁有腳夫等著。山下人很多,停滿了轎子或者馬匹,茶寮裏也都是人,周圍還有很多小攤販,很是喧囂熱鬧。


    陳姝四下看看見唐馨和陳熠都還沒來,可見她一路上騎馬走在了前頭,她下馬,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抬頭隻見滿娘麵上發白,她道:“你莫不是不能騎馬吧?”說著伸出手來,滿娘頭暈目眩,各種想吐,整個人都軟了,叫陳姝一碰就掉了下來,陳姝接了個滿懷,往後踉蹌了幾步,她畢竟還小,力氣不夠,哪裏接得住一個成年女子,眼看著就要倒了。


    隻聽身後馬匹嘶鳴,有人自馬背上一躍而下,一雙大手托出了陳姝的腰,穩住她的身形,滿娘將陳姝推了一把,徹底將她推進了那人懷裏,自己跌跌撞撞尋了個草窩,蹲下就吐了。


    陳姝叫人抱了個滿懷,抬頭隻見那人是阿於提,看她的眼神興味頗濃,一副等著她反應的樣子。


    卻見陳姝不惱,隻是粲然一笑,她以往麵上都是威勢淩厲,難見這樣的笑顏,阿於提愣住了,接著胸口傳來劇痛,隻見陳姝抬著胳膊肘重擊他的胸口,阿於提麵上興致更濃,伸手就要擒住陳姝,陳姝狡黠一笑,居然將自己的右手送進了阿於提掌中。


    隻見陳姝左拳出擊,一拳朝著阿於提的眼窩就去,阿於提朗聲一笑,側身躲開,卻還是叫陳姝打中了半邊臉,他順勢一拉,又將陳姝箍在懷中。


    “公主好身手。”


    阿於提的聲音近在咫尺,他穿得少,離得近,胸膛寬闊魁梧,將陳姝擁在懷裏,陳姝甚至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意,阿於提目光一動不動看著陳姝,等著陳姝露出羞惱的神情。


    陳姝冷冷瞧他,阿於提低頭,隻見陳姝右手指縫中夾著薄薄的刀片,包著他手肘的皮甲已經叫劃開了,刀片正抵著他的手腕。


    “我勸你還是放開我的好,刀快得很,莫讓你的血髒了我的衣裳。”


    “哈哈哈哈,公主你真有意思。”阿於提笑了,放開陳姝,陳姝收了刀片,也不看阿於提,提步上去,來到滿娘身邊,替她拍背道:“怎麽樣?”


    滿娘吐得簡直頭暈眼花,道:“你怎麽都不說一聲啊,我真的要死了。”


    “我道你出去四處遊曆,當是學會騎馬了,卻不想還是這般不濟。”口中雖然嫌棄著,陳姝卻還是走到馬匹旁,從褡褳裏拿出了水囊,又從袖籠裏掏了帕子出來,遞給滿娘,“漱漱口吧,看你這副樣子,一會兒怕是不能走石階上去了,待他們來了,讓他們抬你上去。”


    滿娘接過了水囊,漱漱口,勉強站了起來,陳姝扶著她,往茶寮去,阿於提也跟了上來。


    茶寮中的人見阿於提是胡人,長相粗獷,身形魁梧,看著就不好惹,陳姝則是一身錦衣,一看便知是洛陽的貴人出城,便給他們騰了張桌子出來,她扶著滿娘坐在桌旁,這茶寮簡陋,她倒也不在意。


    滿娘膽汁都吐出來了,趴在桌子上回血,阿於提坐在陳姝對麵看著她,陳姝不理他,隻是朝外看,阿於提道:“公主,你喜歡吃什麽?平時愛騎馬麽?大魏的公主,都會拳腳麽?”


    滿娘聽阿於提這麽生硬的撩妹子,心裏吐槽,阿於提這種直男聊天法,不說對著陳姝,便是隨便抓個姑娘來,怕也是不吃這一套的,唉,真是沒救了。


    “草原上的漢子,也都像你這麽聒噪麽?”


    阿於提咧嘴笑了,“公主這不就和我說話了麽?”


    滿娘翻了個白眼,這孩子怕不是個傻子吧。


    陳姝涼涼地看了滿娘一眼,滿娘立刻縮了縮脖子裝鵪鶉。


    過了一會兒,耳邊都是阿於提在將草原上的風土人情,他口才說實話不算好,但勝在親身體驗,說得很是有趣,便是連滿娘都不知不覺聽進去了,隻聽陳姝道:“來了。”


    不遠處,幾駕馬車緩緩而來,打頭的便是唐氏的車駕,慢慢地,車駕都停了,唐馨下來,身上居然也穿了男裝,跟著下來的是個帶著帷帽的女子,她把帷帽上紗布輕輕挑開,竟然是楊氏三娘,她朝著陳姝這裏看過來,看到陳姝身上也穿著男裝,臉色頓時便有些難看了。


    唐馨朝著陳姝這邊揮揮手,卻見另一駕車上也下來了人,楊氏三娘見了,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唐馨卻收斂了動作,不敢看過去,那人便是身著常服的陳熠。


    陳熠自然沒有過去,而是朝著陳姝這邊走來,他目光落在了阿於提身上,十分銳利,阿於提本就有著野獸一樣的直覺,似乎是感覺到了陳熠敵意,他也邪邪地笑了,看了過去。


    陳姝沒在看目光相交的二人,而是看向了隨後而來的車駕,隻見沈霽下來,朝著陳姝便是一揖,隨即容鬱出來了,朝著陳姝點點頭。


    陳姝起身,對陳熠道:“阿兄怎麽來得這麽晚?”


    陳熠道:“不是坐馬車麽,怎麽忽然騎上了馬,阿滿可不擅長騎馬,你把她折騰得夠厲害。”


    滿娘就差流出寬麵條淚了,心道這個世界上,還是陳熠比較懂她,她簡直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被顛得移位了好麽?


    陳姝道:“坐在馬車裏可真成了肥羊了。”這話意有所指,陳熠看過來,阿於提也聽出來了,他摸摸鼻子。


    陳熠道:“這位是?”


    陳姝瞟了阿於提一眼,“陌生人罷了,阿兄這麽大的好奇心,一會兒不如自己上山,也好飽覽風景。”


    陳熠跟著陳姝來也就是想要尋個機會接近唐馨,若是陳姝不牽線搭橋,他這一趟可就白來了,聞言陳熠不再說話,隻是道:“那我們走吧。”


    陳姝同陳熠走了過去,她拉過唐馨道:“還是阿馨知道我的心思,這種時候出來玩,男裝最是方便了。”


    唐馨見了陳熠麵上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同陳姝道:“我啊,就知道你最愛玩了。”說著拉過了楊氏三娘道:“三娘也從未來過這盂蘭盛會,是以帶上了她,與我們共遊。”


    楊氏三娘上來,雖然同陳姝見禮,眼睛卻一直盯著陳熠,陳熠見了她,麵色沉沉,仿佛不大高興的樣子,陳姝自然記得陳熠方才的做派,她道:“有美同遊,自然是好的。”


    這話說得仿佛是個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但見沈霽過來,對著陳姝行禮,道:“不成想又同公子見麵了。”說著看向陳熠,不太確定道:“不知這位是?”


    陳姝笑了:“是我兄長。”她目光看向陳熠,隱隱有些譏誚,仿佛等著陳熠做出反應。


    沈霽一聽,拱手一拜,道:“在下沈霽。久仰大名。”


    陳熠看向沈霽的目光十分溫和,笑道:“閣下出自江東沈氏,乃南地望族,不敢不敢。”


    陳熠同沈霽說著話,目光卻看向了一旁的容鬱,道:“這位是?”


    “在下容鬱。”容鬱拱手一拜。


    陳熠卻看向陳姝,唇邊帶著些莫名的笑意,道:“如此熟悉,倒覺得從前見過似的。”


    滿娘站在一旁,心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一群人,關係之錯綜複雜,能做出一張樹狀圖,簡直可怕,她一朝穿越天天圍觀修羅場,真是心累啊。


    武帝和他的前後倆老婆,陳姝的龐大後宮,還有他們彼此之間綿延幾十年的各種愛恨情仇,都是正主,這可比後世她在電視上看的雷劇有意思多了。


    陳姝和陳熠之間可算得上是彼此知根知底,可是麵上也不帶分毫,渾然不覺似的,陳姝道:“既然都聚在這裏,這樣吧,我們一同上山,估摸著爬上去天就黑了,圓融寺的盂蘭盛會也該開始了。”


    陳熠看向眾人,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在場陳姝和陳熠身份最高,他們都這樣說了,自然沒有不應下的道理,說著便紛紛安排了隨扈,一群人聚在一起準備上山。


    這群人之中,隻楊氏三娘一個女子帶著帷帽,其餘的都著男裝,其中如陳姝這般雍容尊貴者有之,如唐馨這般英姿颯爽者有之,如沈霽風流俊雅者有之,如容鬱清冷孤高者有之,一時間倒成了來往行人關注的焦點。


    一行人走在石階上,成了一道風景線,滿娘不舒服走得慢跟在後麵,其實是在看好戲。隻見陳姝當先走著,唐馨靠著她,似乎是在躲避陳熠,可是陳熠卻靠過來,這下倒好,陳熠往唐馨這邊來,楊氏三娘卻也湊過來,一大堆人擠在一塊,陳姝麵上已經隱約有了不耐煩的神色。


    沈霽和容鬱稍稍錯了兩步,滿娘見前麵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又望向了後麵不遠處綴著的阿於提,阿於提見滿娘看他,還咧嘴笑了,滿娘扯扯嘴角。


    約莫爬了一會兒,陳姝皺皺眉,加快了速度,她日日清晨起來繞著皇城散步,閑了還練拳練劍,體力超級好,爬個山不在話下,提步便把唐馨等三人甩在後麵。


    唐馨卻有些累了,隻聽陳姝道:“阿馨,我在山上等著你。”


    沈霽和容鬱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阿於提見了,三步並作兩步,超過滿娘,從她身邊過的時候還朝她笑笑。


    滿娘望著四人遠去的背影,倒是想要一鼓作氣追上去圍觀修羅場來著,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姝快步上了一處平台,站在那裏往下麵望去,隻見太陽已經埋下去半個頭,天邊的雲都紅了,沈霽也上來,道:“殿下好體力。”


    陳姝麵色紅潤,對他笑笑道:“我們才走了不到一半,要上了山才知道體力究竟如何呢。”


    沈霽是世家公子,平日運動不多,此刻微微有些喘,隻見一旁容鬱倒是輕鬆寫意得很,衣衫鬢發絲毫不亂。


    陳姝見阿於提也上來,朝著她笑,她沒理他轉身又往上爬,沈霽來到陳姝身邊,似乎是在閑談,“今日落霞倒是極美。”


    陳姝不看沈霽,往山上望,道:“沈氏公子今日來看的可不是落霞,現在想說的也未必是落霞。”


    “哦?殿下何出此言?”


    陳姝腳下不停,往上踩了兩個台階,正好站在沈霽的斜前方,隻聽她涼涼道:“欲言又止欲蓋彌彰,可見居心叵測。”


    聽陳姝這樣說,沈霽倒是笑得愈發溫和,他也跟上來,道:“確有居心。”


    陳姝斜著看了沈霽一眼,隻見這人麵上已經有些潮紅,額角隱隱有汗,她一笑,又快步上山,丟下一句話來,“有什麽居心要先追上我再說,沈霽,跟不上我的人,可不在我陳姝眼中。”


    聽陳姝這樣說,沈霽手中動作一滯,望了過去,隻見陳姝已經往上爬了幾個台階,隻留下一個背影,他有些錯愕地笑了。


    隻聽得身後有人清冷道:“借過。”


    沈霽側身,隻見容鬱上去,他望著容鬱的身影,麵上的笑更意味深長了起來。


    沈霽剛被陳姝甩在下頭,阿於提就跟上來了,他倒是輕輕鬆鬆的,對陳姝道:“方才那人風一吹就倒了,公主難道喜歡這樣的?漢子還是威武雄壯的好。”說著挺挺自己的胸。


    聽阿於提這樣說,陳姝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阿於提甚少這樣被陳姝正眼瞧,他自遇見陳姝就覺得這魏帝公主簡直好看極了,冷冷看他的時候好看,撘箭瞄準他的時候好看,在山下對他笑的時候好看,這樣淡淡瞟他一眼也是好看的。


    他漢文不好,不知道中原人管這個叫色授魂與。


    然後他隻覺腳下一軟一熱,阿於提愣了,低下頭一看,居然踩到了不知是什麽動物的屎,看著應當是吃草的,嗯,綠色的。


    陳姝見了,忍了忍,卻還是笑了,她笑著搖頭,低聲說了句什麽,阿於提隱隱聽到,仿佛是,“從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傻呢?”


    阿於提抬腳,隻見陳姝又轉身往上爬了,隻留一句話飄到他耳邊,“漢子還是得腦子好。”


    這時容鬱從他身邊過,阿於提挺挺胸脯,容鬱瞧了他的腳一眼,阿於提很自然的把腳拿起來,他以前在草原上也不是沒有踩到過,英雄男兒,何必在意這些,不知為何,今天怎麽有點不好意思呢?


    再往上的台階基本上便是垂直的,很是陡峭,陳姝爬得有些艱難,麵上也有了汗水,她也不講究,用袖角擦擦汗,然後埋頭往上爬。


    她沒回頭,卻知道身後有個人跟著她,很沉默也沒說話,陳姝腳上踩到了青苔,往下一滑,隻覺那人動作護了上來,卻沒有碰著她,不過是一個瞬間,陳姝穩住了身形,那人的手就收回去了。


    她咬牙爬上了山頂,麵前便是燈火通明的圓融寺,陳姝扶著一棵樹站著,望向山下,隻見來路叫薄紗一般深藍的夜幕蒙上,隱隱約約能夠望向遠山,那山下石階上能見到一盞一盞燈火攢動。


    陳姝笑了,胸中塊壘盡數消解,她笑得越來越大聲,容鬱站在她身旁,抬眼便能看見陳姝的側顏,睫羽上都鍍著暖黃的光,這是個非常暢快的笑。


    陳姝轉頭看他,道:“你瞧啊,果然江山如畫。”


    真是眉眼飛揚,說不出的風采。


    就這樣映在了容鬱眼底,他不知不覺間,也笑了,那笑容越來越大,容鬱忽然高聲清嘯,道:“快哉,快哉。”


    隻聽身後有人擊掌,“嘯聲清越,小僧敬服。”


    這聲音太過熟悉,陳姝轉身,一個青衫繅衣的僧人立在那裏,燈火之下,他美得驚心動魄,可眉眼間寂滅般的安然鎮壓了這近乎於妖異的美。


    他雙手合十,朝著陳姝行禮道:“小僧法號懷恩,拜見公主殿下。”


    “懷恩?真是個好名字啊。”


    趙寒山,也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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