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獵虎的激情逐漸褪去,善察言觀色者才發現,魏帝臉色很差,一群人草草將獵物料理了,便四散離去,回了自己帳中休息。


    許濛今天折騰得不輕,她喝了點湯,回來就忙著洗漱,躺在榻上,整個人陷在軟枕和獸皮中,山裏的夜晚還是太涼,許濛身上裹著羊毛織成的毯子昏昏欲睡。


    恍惚間,似乎是陳昱回來了,她掙紮著睜開了眼睛,見陳昱坐在榻邊,陳昱道:“阿濛,你今日吐得太厲害,我叫人給你熬了些湯藥,喝下去胃裏會舒服些。”


    一碗褐色的湯汁,許濛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道:“不,不要,好臭。”


    陳昱笑了,摸了摸許濛貼在臉上的頭發,溫柔地誘哄她,道:“喝吧,喝下去會舒服很多的。”


    說著陳昱居然親自動手,舀了一勺藥吹了吹,喂進了許濛嘴裏,許濛第一口喝這藥就覺得想吐,真苦啊,將她七分困意去了三分,她忙接過來,自己吹藥,嗔道:“殿下,哪有這樣喝藥的,真是的,苦死了。”


    說完許濛見陳昱身上穿得整齊,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是陳昱的貼身伺候的宮人,可是卻鳩占鵲巢,睡在他的榻上,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啊,可是床很舒服,許濛不想起來。現在她也不怕太子殿下了,好像也沒有從前那麽恭謹了。


    陳昱看著許濛咕嘟咕嘟把藥一口喝完,一抹嘴,伸手道:“殿下,蜜餞。”


    哎?陳昱有些愣住了,他哪兒伺候過人,哪有這麽周全,能把藥端過來就是最大的進步了。


    許濛撇嘴,有點失望,打了個嗝,全是藥味,“殿下連蜜餞都沒備好便要讓妾喝藥,真的好苦啊,滿嘴藥味。”


    怕是這二人自己都沒察覺,這樣朝夕相對,他們之間更親密了許多,許濛這種不自主的撒嬌也變多了。


    陳昱見許濛不太高興的小模樣,笑了,隻見許濛還要說話,陳昱便先下手為強,堵住了許濛的小嘴,陳昱扣著她的腦袋吻她,吻著吻著忽然沒忍住笑了。


    許濛張大了眼睛,也不知陳昱這是怎麽了,隻聽黑暗中陳昱低沉的笑聲。


    “下次你再瞪著孤,孤就……”話沒說完,陳昱頓住了,把接下來的那些話都咽了下去。


    許濛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剛忘記閉眼了。


    “殿下要做什麽?”許濛剛睡醒,又被逼著喝了一碗苦藥,正是心裏有點小悶氣的時候,追問道。


    陳昱卻撇開了話頭,道:“不做什麽,快睡吧。”說著按著許濛的肩膀讓她躺在榻上。


    許濛裹著羊毛毯子,她如果半途中醒來是不那麽容易睡著的,她以為自己應該要過很久才能睡去,可是躺了一會兒,便覺得困意上頭,累極了,仿佛這麽多天的疲憊都在這個時候散發出來。


    “殿下怎麽不休息?”


    “孤還有事,你先睡吧,過幾日去秀雲峰看日出如何?”


    許濛困得迷三倒四,喃喃低語:“好。”


    陳昱見白色的羊毛毯子裏,許濛正酣睡,臉上帶著幸福的紅暈,就像是在做一場美夢,他不由笑了,接著甚至自己也驚訝於自己的笑容,他搖搖頭,將許濛露在外麵的手臂放了進去,他起身,整理衣衫,再不複方才的溫情模樣,那雍容與尊貴就像是一張套在外麵的皮,將他密密地裹住。


    黑暗中,他把許濛床榻上的帳子放了下來,來到正對著帳篷門的蒲席上,坐了下來,他沒點燈火,端坐於黑夜中。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門叫人掀起,小小的昏黃的燈籠映照下,是高景,他讓開了位置,有兩個穿著兜帽的人走進來。


    高景將燈籠熄滅,走到了陳昱身邊,低聲道:“殿下,他們來了。”


    陳昱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水潤的光澤,他看向那兩個人,隻見當先者將兜帽取下,露出一張嬌媚而熟悉的麵龐,眉角小痣與那桃花眼構成最瀲灩的風情,她曼聲道:“陳昱,嗬,堂弟。”


    陳昱端坐,卻不做任何反應,那女子見了不由著惱,似笑非笑道:“怎麽,等著我陳婧給你行禮?”


    陳昱道:“孤是大魏太子,靖寧公主的禮,孤受得起。”


    靖寧一咬牙,本想要拂袖離去,她原本就不想向著陳昌這邊低頭,可是現在有了那小小的期盼,就有求於人了。


    可是這次來算是談判,怎能輸了陣勢,陳婧道:“太子,陳昱你的太子位怎麽來的,我很清楚啊。”


    陳昱巋然不動,笑道:“怎麽來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孤是太子。”


    陳婧聽到太子二字便心中酸澀,若是,若是當年,她興許就不會是現在這樣。想到這裏,她草草地行了個禮,坐在了一旁蒲席上,接著往帳內床榻看去,借著月光,隻見裏麵依稀睡著一個人影。


    “怎麽,謀大事還要金屋藏嬌,阿弟未免太風流了。”


    陳昱卻沒把陳婧這話放心上,道:“她喝了藥睡得熟,阿姊不必憂心。”


    陳婧沒能抓住把柄,還想說話,可她看了看自己身後那個剃了光頭雌雄莫變的男子,改變了主意,道:“得了吧,明人不說暗話,陳昱你要我幫你,你想要什麽?”


    說著陳婧伸手放在小幾上,支著自己的臉,道:“我呢,什麽都沒有,你要我怎麽幫你。”


    陳昱意味不明道:“什麽都沒有,未見得吧。去年喊魂謠言,說那巫師都是楚地之人,阿姊不要妄自菲薄。”


    陳婧冷笑道:“阿弟這話是何居心,我怎麽聽不明白呢既然有心幫我,阿弟何不拿出點誠意?”


    陳昱好整以暇道:“左右也不是要同阿姊要什麽,隻是想要請阿姊講一講往事罷了。”


    陳婧就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道:“往事?什麽往事?”


    “準確來講是大穆昭華三十六年的一段往事。”陳昱道。


    聽到昭華三十六年,陳婧忽然大笑,她的笑聲在黑夜中回蕩,十分瘮人,一旁的高景有些緊張,剛想說話,陳昱抬了抬手製止了他,道:“說吧,說了,孤給你自由。”


    “哈哈哈哈,自由,陳昱你可真敢說出口,你怎麽確定最後贏的人是你?”


    陳昱笑道:“孤是太子,國之儲君。”


    “說什麽,說我的命運在大穆昭華三十六年那年改變,說我可能會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可能會是太子之女,可惜啊,你的好阿父,一碗甜湯就把我送進了佛泉庵,生生關了我二十七年。”


    陳婧狀若癲狂,激動道。


    陳昱不為所動,道:“就從阿姊的阿父阿母說起如何?”


    陳婧聽陳昱提起了自己的父母,臉上扭曲愛恨交織,道:“我的阿父,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父親。嗬,我的阿母是楚王的嫡女,身份尊貴,我的外祖甚至差點當上了皇帝,你想聽的就是這些麽?”


    陳昱道:“昔年大穆殘暴不仁,各地揭竿而起,楚地秦氏乃各路諸侯中最強的一支,我們的祖父便是在那個時候投在了秦氏帳下,對麽?阿姊,後來呢?”


    陳婧冷笑,“後來,後來我們的祖父為了取信於秦氏,讓我阿父娶了我阿母,我阿母乃是外祖唯一的女兒,備受外祖和舅舅們的喜愛。”


    “後來,你說我們怎麽就成了皇族?”陳婧說的話很輕很輕,就像是在一場陳年舊夢中。


    月光下,她的臉白得像一張紙,她的身形透明,就像是從墳裏爬出來的女鬼,她幽幽道:“大穆三十六年,洛陽城外,黃河決堤。”


    “你瞧,我做不了長公主的嬌女,做不了太子的掌珠,我啊,就是佛泉庵的遊魂野鬼罷了。”


    陳昱將陳婧送出門外,陳婧帶上兜帽,看了看天空,忽然如夢囈一般,道:“外麵的天好寬啊。”


    陳婧舉步走進了黑暗中,忽然她道:“答應我,讓他死。”


    那話說得極輕,飄散在風裏,陳昱狀若未聞,在帳前望著他們離去,轉身進了帳中。


    帳內床榻上,許濛翻了個身,似乎是睡得不太好,抬腳把被子踢開,陳昱摸索著進了床帳,將羊毛毯子替她蓋上,黑暗中,看不清陳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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