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宣室殿中點著燈火,李婕妤手臂上裹著傷,臉色雖然蒼白,但已經沒有大礙,她坐在榻邊,看著魏帝喝下一碗湯藥,便將魏帝手中湯藥接過來,放在案幾上,魏帝皺眉躺在榻上,臉上冷汗涔涔,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陛下,可要召良醫進來施針?”李婕妤道。


    魏帝擺手,“不用,沒什麽大礙。”


    李婕妤卻心裏清楚,這是魏帝又頭痛了,他年紀不輕,肩上的傷隻是皮外傷沒什麽妨礙,可是正中心口的那支弩箭卻叫魏帝元氣大傷,雖然並未讓弩箭穿心而過,可是卻還是讓心脈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就魏帝這個年紀來講,已經是很嚴重的傷了。


    然而魏帝此時的行為不可謂不奇怪,不僅沒有命人將桃林封鎖,回宮後還召來良醫署的心腹,僅僅是喝了一碗湯藥便作罷,李婕妤心中雖然略有猜測,可是依然有些摸不透魏帝到底在想什麽。


    魏帝閉目養神,道:“阿蘊也累了,便在偏殿休息一下,明早再回明光殿吧。”


    李婕妤剛想說話,忽見魏帝有些陰沉的神色,心中明悟,道:“妾先退下,若是陛下哪裏不是,請陛下遣人來,妾願侍奉湯藥於榻前。”


    魏帝安撫地笑了笑,道:“你也受驚了,先退下休息吧。”


    李婕妤退下後,梁琥輕手輕腳進來,道:“陛下,人已經安排好了。”


    魏帝道:“朕受傷之事,不可泄露。”


    魏帝說完這話便偏過頭,臉上疲憊之色非常明顯,梁琥剛想退出殿中,忽聽魏帝道:“太子那邊,多留意。”


    梁琥愣了半晌,從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裏聽出了血雨腥風,他不敢輕慢,躬身道:“諾。”


    梁琥退出後,魏帝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頗為傷神,接著藥效慢慢上來,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東宮中,陳昱看著麵前的湯水,看了看身邊的高景,似乎是要他一個解釋,高景此時壓力山大,上前吞吞吐吐道:“殿下,這是,是太子妃送來的,說殿下近日政務繁忙,需要補身子。”


    陳昱不置一詞,道:“然後呢?”


    在陳昱的目光中,高景更加緊張了,他道:“太子妃說兩位小殿下都念著您,請您過去看看他們。”


    高景說完了話,如釋重負,太子妃的用意十分明顯,讓人無從回避。說實話,太子殿下這一年以來入後宮次數屈指可數,少數的臨幸也是幸了那許孺子,宮中其他人不知道,可太子妃卻清楚,現下用上湯水,也就是在暗示陳昱該進後宮了。


    陳昱上下打量高景,忽然笑了,高景渾身汗毛倒豎,隻聽陳昱道:“拿下去,你喝了吧。”


    高景愣住了,道:“可是,殿下,太子妃那裏,要怎麽交代呢?”


    陳昱將手中書卷拿起來,道:“政事繁忙。”


    這借口,也太不走心了吧。高景站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陳昱抬眼看他,高景悚然一驚,急忙離開了。陳昱將書卷放下,看著麵前的燭火,太子妃的做法無可指摘,可是陳昱偏偏是不吃她這一套的,他也知道現在形勢不好,阿父的不滿已經擺到了台麵上,他此時應當安撫宮中女子,將她們身後的母族凝聚起來,整合自己手上的力量。


    這是此時身為太子需要做的事,可是經曆過前世,陳昱也知道,自己身後的這幫女人們,未必靠得住,現下他地位不穩,何嚐不是試探她們的絕佳機會呢,陳昱隻需要冷眼旁觀,便能夠看清自己身邊的這幫如花美眷。


    比起之前的父子相親君臣相得,現在才是作為太子最為艱難的時刻,陳昱這樣想著,將桌上放著的小小竹筒打開,從裏麵拿出了一張幾近透明的絹布,上麵寫著幾個字,陳昱細細讀完,唇邊勾起了一個冷笑,將絹布置於燭火上。


    一團火焰燃燒,將“傷重”二字慢慢吞噬,陳昱把絹布的餘燼丟在一邊,望著燈火出神,他忽然想到飛蛾撲火四個字。


    他的手指在火苗中晃動,挑動那火焰搖擺,室內燈搖曳,飛蛾撲火,這皇位便是火,將撲向它的人一一焚盡,然後陳昱將燈火吹滅,滿室黑暗,他在陰影中,低低地笑了。


    他不是飛蛾,而是執火之人,誰撲上來,便死無葬身之地。


    皇位從來都是他的囊中物,他不給,誰能搶得到呢?


    ——————


    夜色掩蓋下,城郊的一棟老宅子裏,許濛和許郤正坐在榻邊,滿娘推門進來,隻見許濛支著頭一點一點的,便道:“阿濛,你先去睡吧,太晚了。”


    許濛清醒過來,搖搖頭,道:“嗯,我沒事。”說完探過身子,摸摸那榻上小尼姑的額頭,道:“還燒著呢,不知道這藥下去能好點麽?”


    滿娘也有些惴惴不安,道:“我也不知道啊,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扛過去了,她傷得實在是有點重。”


    許濛道:“怎麽就受了這麽厲害的傷,這些人太壞了。”


    許郤道:“這小尼姑也不知道惹上了什麽人,這身傷不像是什麽人都有的手段。”


    小尼姑被他們發現的時候身上有很多處傷口,可是最可怕的是她下身的傷,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破開了身子,幾乎是血肉模糊,這小尼姑傷得邪性,許濛她們顧忌著也許有人正在暗中抓她,也不敢將她貿然帶回城中,幸而他們許氏在洛陽城郊還有個小農莊,便偷偷摸摸將這個小尼姑帶到農莊裏,請了個大夫大致抓了點藥。


    滿娘把藥灌進了小尼姑嘴裏,見她牙關緊閉,無可奈何,便夥著許濛硬掰開了她的牙齒,讓她吃藥。


    “也就是今天晚上了,如果不發燒了,應該能扛過來,不然就沒辦法了。”滿娘道。這也沒辦法,現在是什麽時代,也沒有抗生素可以用,有極大的可能性會死於感染的。


    三人相視皆歎了口氣,坐在榻邊,許郤道:“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就看這小尼姑命中如何了。”說著便出門去了,畢竟這受傷的是個小尼姑,他留在這裏多有不便。


    許郤走後,滿娘道:“我替她清洗了傷口,好像有一些木屑。”


    “木屑?”許濛有些奇怪,道:“為木製品所傷,怎麽就傷在了這種地方,手段太陰毒了。”


    兩相結合,滿娘忽然道:“這會不會是不能那啥的人,用了什麽工具?”


    許濛道:“你是說閹人,說來這種手段的確是很像宮中有些閹人的行徑。”


    許濛和滿娘入宮雖然時間不長,可是備選的時候也曾見識過宮廷中底層人的生活,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宮女為內侍脅迫,被某些內心陰暗的內侍折磨,她們也是耳聞目睹的。


    二人相視,眼中都是震驚,一個小尼姑,怎麽就同內侍聯係在一起了。不是她們陰謀論,而是沾染上內侍後宮,可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陰私,她們雖然從宮中逃出生天,卻還是免不了碰上這樣的事。


    滿娘訥訥道:“如果真是,那該怎麽辦?”


    許濛看了看榻上麵白如紙的女子,道:“救都救了還能如何,再說即便真的牽連上後宮,這小尼姑能不能挺過來還是另說,若她不能活下來,那就真的死無對證了。”


    聽許濛這樣說,滿娘這才稍微鬆口氣,看著昏睡的小尼姑,心想,說的也是,今晚能不能扛過來都還不知道呢,哪裏管得了以後的事情。


    二人坐在榻邊不知不覺都睡著了,許濛睡得香甜,卻在一陣劇痛中醒來,她睜開眼,房中很亮堂,似乎是天亮了,許濛的頭發叫人抓著,她叫道:"阿滿。"


    一旁的滿娘醒來,見到眼前的情形大驚,撲了過來,將抓著許濛濛頭發的小尼姑撲倒在一旁,許濛見滿娘也差點被小尼姑抓住,她忙過去幫著將小尼姑按在榻上。


    一看真是嚇一跳,小尼姑臉色煞白,神色慌亂,嘴裏道:"殺了你,殺了你。"


    小尼姑不住地掙紮,二人都快按不住她了,也不知這一副病弱的身軀,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許濛見狀,沉下聲音道:"誰,你要殺誰?"


    小尼姑聽許濛這樣說,動作慢了下來,道:"殺,殺了,那個下麵長東西的。"


    下麵長東西的,什麽東西,小尼姑說得這些話讓許濛簡直如墜十裏雲霧,她和滿娘合力按住她,接著道:"你是從佛泉庵來的,對麽?"


    小尼姑癡癡傻傻看向許濛道:"你,你怎麽知道?"


    "我去過佛泉庵的,當然知道。"


    這話一說,小尼姑又瘋狂起來,道:"你,你怎麽可能去過,你沒去過的,沒有人去過的,除了那些不長東西的去過。"


    不長東西,真是複雜。


    許濛隻得道:"誰,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小尼姑瘋瘋傻傻,顛三倒四道:"是女郎,女郎不喜歡我了,把我給了不長東西的,還要給我喝苦藥,我不喜歡喝苦藥,就倒了,不長東西的就拿木棍子捅我,我好痛。"


    小尼姑痛哭,"痛,妙圓,痛,女郎,女郎救我。"


    許濛敏銳得意識到女郎是個權勢很大的人物,順勢問道:"女郎,是誰。"


    小尼姑眼中含著淚,長出了一口氣,躺在榻上,合著眼睛,低低道:"靖寧,他們叫她,靖寧公主,我的女郎。"


    "不,不要離開佛泉庵,別不要我。"小尼姑妙圓低低地抽泣了一聲,又抽搐了幾下,咽氣了。


    滿娘手一抖,癱坐在地上,卻見許濛臉色蒼白就像是見了鬼,道:"怎麽,怎麽了"


    許濛低頭,像是夢遊一樣說道:"靖寧公主,不是封號。"


    "啊?"滿娘似乎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個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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