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祁生按掉床頭的開關, 和阮軟兩個人一個床上一個地上, 花色鮮豔的被子在暗色裏被扯拽著輕輕地動,擋掉空調的多餘涼氣。


    燈關掉後, 阮軟換了個姿勢躺著。


    想起半山腰學校裏的宿舍,她輕輕歎了口氣。


    廖祁生聽到她歎氣的聲音,開口問她:“在想什麽?”


    眼睛輕輕眨兩下, 阮軟又換了姿勢,把被子再往上拽拽, 蓋到脖子以下, “就在想,他們能不能堅持下去。感覺……有點難。”


    廖祁生沒說話, 把胳膊抬起疊枕在頭下, 隔了一會才出聲:“如果隻是條件差,問題不大,可以自我催眠繼續堅持下去。但是, 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怎麽簡單?”阮軟把目光往床上瞥,雖然看不清楚什麽。


    廖祁生也瞥她, “你們以為大山裏的孩子窮,可憐,需要你們的幫助。不管有沒有別的私心, 你們中大部分人基本都是有這種心思才會願意來,對不對?”


    阮軟在火車上問過大家,幾乎和每個人都聊了這件事。這是事實,她“嗯”一聲, “對的。”


    “可是……”廖祁生也換了個姿勢,側身對著床下的阮軟,“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孩子,甚至可以把學校和校長都算進來,他們真需要你們的這種幫助嗎?”


    阮軟抿了抿唇,“應該需要吧。”


    要不然,也不會有這種誌願組織的存在了。


    房間裏很黑,廖祁生看著阮軟的方向,好半天開口:“軟軟,我真的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我現在還發現,是錯的。”


    阮軟不說話,隔了一會,低聲回廖祁生:“你在自以為是。”


    廖祁生心裏現在的感受大約就是養了個閨女,到了叛逆期,說什麽都不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親身去經曆,永遠不會承認你的話是對的。


    到目前為止,她隻相信自己的想法,隻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而別人的阻止,都是在妨礙她做她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在她們涉世不深的腦海裏,貧困區的孩子們,憨厚樸實,像書本報紙上登的那樣,都有著一對渴望知識渴望走出大山的眼睛,烏黑發亮,讓人看著心疼。


    這些孩子需要外界的幫助,所以他們來了,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希望能改變他們的人生。


    一腔熱血一腔激情,可是……


    廖祁生沒再說什麽,他直接略過這個話題,跟阮軟說:“這幾天你都跟著我,我帶你去采訪。”


    “好啊。”阮軟聲音悶悶的,不拒絕他。


    他來都來了,也都已經把她從學校裏帶出來了,她不可能丟下他自己一個人去行動。


    廖祁生不再跟她扯這些略顯深奧的問題,拽拽自己頭下的枕頭,放鬆了語氣問她:“空調這麽冷,要不要上來睡?”


    阮軟衝他翻白眼,反正他也看不見,“不要啊。”


    廖祁生賊心不死,“那我下去睡?”


    “不準。”阮軟拉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不跟他再說話。


    這兩天一直在趕路,從火車轉大巴轉麵包車,全不是舒服的交通工具,而且路一段比一段難走。阮軟很累,和廖祁生不再說話以後,抱著被子一會就睡著了過去。


    可能因為有廖祁生在,所以她睡得也比較放鬆比較沉。


    她現在是信任廖祁生的,感覺和自己的潛意識不會騙自己。


    因為睡得沉,夜裏起夜去洗手間也全程迷迷糊糊。去完洗手間回來,摸摸索索就爬去了床上。


    這種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阮宇和秦佳慧住一起的時候,她到廖家打地鋪,夜裏起來迷迷糊糊的,回去後都會往床上爬,擠秦佳慧或者擠阮宇,擠出一塊地方來,繼續睡覺。


    現在她擠到廖祁生旁邊,把睡的並不沉的廖祁生給吵醒。自己在他旁邊拱著身子拽被子,空調確實涼,鑽進被子裏就暖和多了。


    碰觸到被子裏的溫度,她心滿意足地繼續睡。


    而她旁邊被吵醒的人……睡不著了……


    軟乎乎的人就躺在旁邊,長發掃在他臉畔,廖祁生稍微側個身那個軟乎乎的身子就躺進了他懷裏。


    ……


    要了老命了。


    廖祁生想伸手抱著阮軟,但又怕自己一伸手碰過去,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深呼吸幾口氣,把胳膊伸出被子外,隔著被子把阮軟抱進懷裏。


    阮軟在被子裏動了動,換成了麵對他的姿勢,微微蜷著身子躺在他胸口,睡得很熟。兩條胳膊在身前,自然地擋開了一點距離。


    廖祁生好不容易熬到睡著已經快淩晨四點,而阮軟被吵醒,是在約莫早上五點鍾的時候。


    被吵醒後,阮軟才發現自己睡在床上,旁邊很自然地還躺著一個人。


    把她吵醒的也就是在她旁邊躺著的人,廖祁生在非常痛苦地喊“疼”,每一聲都很壓抑。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心思想別的,阮軟叫他兩聲問他怎麽了,但他完全沒有反應。好像在做噩夢,除了喊疼,還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句“不要打我”。


    實在叫不醒廖祁生,阮軟有點著急起來,摸索著伸手去床頭按一下房間頂燈的開關。


    房間裏亮起光,阮軟看向廖祁生,隻見他額側青筋暴起,狀態嚇人。


    “廖祁生。”阮軟有點怕,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伸手去晃他,太著急了便微微顫著嗓音說:“你醒醒,你不要嚇我啊。”


    沒有人願意拿這種事故意嚇人,廖祁生被她搖醒,眼睛慢慢睜開後被光線刺得蹙眉。眼前是阮軟的臉,臉蛋白淨,卻寫滿了擔心和著急。


    他輕哼一聲從床上坐起來,抬起雙手扶住額頭,低聲問阮軟:“我做噩夢了?”


    阮軟神色微微凝重,伸手去把床頭櫃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送到他手裏,“喝一點。”


    廖祁生不接,還是保持手扶額頭的姿勢,聲音裏沒有情緒,“我可能是太累了,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近來半年一直在積極接受治療,最近一段時間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


    阮軟把送在他麵前的礦泉水收回來,拿在懷裏,看著他,半天開口:“你有事瞞著我。”


    廖祁生放下了一隻手,猶豫了一會才看向阮軟,“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就是做了個噩夢。”


    不是她胡思亂想,阮軟幾乎可以肯定。


    她看著他的眼睛,不想讓他敷衍過去,串起之前的事情,慢慢開口:“之前那次你生病發燒昏迷,我去照顧你,你是一樣的狀態,說了一樣的夢話。還有……”


    阮軟咬咬嘴唇,停了一會,“我在你房間看到過心理疾病診斷書。”


    剛看到診斷書的那段時間,她一直好奇想問,但沒立場問,後來就給忘了。


    看著阮軟說完話,廖祁生收回目光,深悶一口氣,“我以為是你媽媽……”


    診斷書變了位置他知道,但一般秦佳慧給他收拾東西,都不會注意去看內容,因為她知道他這樣的人,很多東西是不能給外人看的。秦佳慧讓他滿意也就是因為,她基本不會做讓人感覺不舒服的事情。


    阮軟坐在旁邊看著他,伸手搭上他的胳膊。


    看著他這個狀態,本來很想把事情問出來的,現在卻又不想問了。他明顯很痛苦,也明顯不想說。


    她思緒飄飄忽忽的,又想起前世的很多事。


    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掌使了一點力氣,輕輕開口問了句:“以前……你一直不跟我睡一個房間,是因為這個嗎?”


    廖祁生還在深呼吸,又平複一會之後,他伸手把阮軟抱進懷裏。抱進懷裏後把臉埋進她的頸窩,就沒再動。


    阮軟也沒有動,靜靜呆了一會,然後動作幅度很小地張開胳膊抱住廖祁生,手放在他後背上輕輕地撫。


    就這麽靜靜抱了一會,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廖祁生像做好了什麽決定一樣,開始開口說話,低沉的聲音就在阮軟耳畔。


    他給阮軟講故事,“從前有一個小男孩,生在所有人都羨慕的家庭,過著所有人都羨慕的日子,但是隻有小男孩自己知道,他並不值得任何一個人羨慕。他爸爸在外麵有女人,爭吵在那棟大房子裏隨時上演。小男孩的媽媽咒罵他爸爸,也咒罵他。後來他爸爸開始家暴,打他媽媽,也打他。再後來,他媽媽得了抑鬱症,終於沒熬過去在家裏自殺。自殺在浴室,割的手腕。你說為什麽,她們都要選擇在浴室自殺?是因為,白色的浴缸配紅色的血,好看?”


    聽到這裏,阮軟的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她抱著廖祁生的胳膊不自覺收緊了一點,哽著嗓子出聲:“廖祁生……”


    廖祁生半張臉還埋在阮軟肩窩裏,目光裏寒意森森,不知道在問誰,“為什麽要結婚?為什麽要生小孩?又為什麽不離婚?”


    他痛恨家庭,恐懼婚姻,活過人生前二十六年,他沒想過要和女人談戀愛,沒想過要結婚,更沒想過要和誰生個孩子。


    前一世的時候,二十六歲的他看到十八歲的阮軟,莫名的悸動讓他不安,他直接利用最便利不麻煩的方式讓她成了自己的女人。雖然前世的阮軟像隻沒有脾氣性格的木偶,但在相處五年後,他還是慢慢改變了自己,想以婚姻的方式把她留在身邊。


    他買了戒指,想在她生日的時候向她求婚。但,沒等到。


    這一世,他改變得更多,嚐試像每一個普通男生一樣追她,甚至為了她去看了心理醫生。把自己可悲可憐的過去一點點說給別人聽,讓別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給他做心理分析給他做治療。


    他是個神經病,他心理扭曲,夜夜噩夢纏身,還是個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 倒騎小毛驢,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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