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妤這次病得很重,意識昏沉,目光所到之處是醫生護士焦急的臉色,耳邊是她兒子顫抖的哭腔。


    病床邊男孩抓著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將彌留的人留住。


    “媽,”男孩緊緊抓住蔣妤的手,淚流滿麵,“不要離開我,媽你說過要陪我的,你不能再把我丟下……”


    她想說不會再丟下你,可每每張嘴,吐出的就是猩紅的鮮血。


    “快!急救!”


    醫生堅定有力的將蔣妤與男孩的手分開。


    砰——


    手術室的門急急被關上,蔣妤耳邊嗡得一聲,喪失了所有聽覺。


    全身仿佛被一股力量拉扯著墜入深淵,力氣在瞬間抽去,蔣妤呼出最後一口氣,目光虛虛望著頭頂方向。


    累,太累了。


    三年前的一場事故,讓在劇組吊威亞的她從高空墜落,從此高位截癱,身體每況愈下。


    三年來,她不僅要承受著身體上的折磨,每次換藥清理身體,都將她一顆堅強的自尊心踐踏得血肉模糊。


    苟延殘喘三年,如今再也無力支撐這個沉屙積弊的身體。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隻有她的兒子。


    其實對於兒子蔣蹊,蔣妤愧疚良多。


    她於國外常青藤名校畢業,回國後進入星光電視台成為一檔法製節目主持人,一人把控全場,上至導演導播,下至工作人員以及觀眾,無不為她的控場能力以及語言表述能力感到驚歎。


    民眾相信蔣妤,相信隻要上了她的節目,講述自己的冤枉,便能沉冤昭雪。


    在職一年期間,蔣妤成為最受影響力的主持人之一,主流媒體稱譽她是當代女性的典範。


    蔣妤的名望聲勢與影響力,無人可與之媲美。


    然而在她最巔峰時期,她結婚懷孕了。


    為了婚姻,她急流勇退,暫離主播台,聽丈夫的話,做起了全職太太,放棄了她如日中天的事業。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全世界最危險的職業,就是全職太太,她的選擇,讓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蔣妤年輕,對生活一切充滿了熱情與期待,對愛情一知半解,感知甚少,誤將前任對自己的關心理解為愛情。


    但那不是,她隻是借著上位的踏腳石。


    她一手打造的節目,被自己丈夫交給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他的真愛,蔣嫣。


    知道這件事,蔣妤當斷則斷,隱瞞懷孕的事實,與丈夫離婚,獨自在醫院生下兒子蔣蹊。


    三年過去,她的影響力與名氣都不如從前,在電視台主持了兩檔不溫不火的節目後,蔣妤最終放棄,進了娛樂圈。


    娛樂圈憑借臉和能力,倒是一帆風順,可陪伴兒子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短則兩三個月,長則半年不等。


    她乖巧可愛的兒子不知不覺長成了大人。


    在她沒有的時光裏。


    說來可笑,她癱瘓的這三年,與兒子相處的時間,大於前八年。


    她的一生跌宕起伏,遺憾頗多,如果能夠重來……


    蔣妤無力閉上了眼睛。


    手術室裏的心電監護儀滴一聲後,成了一條直線。


    醫生看著手術台上被病痛折磨卻依舊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惋惜歎了一聲,“蔣妤,女性,三十八歲,死於器官衰竭,死亡時間23點13分,通知家屬吧。”


    手術室外聞訊而來的記者堵得水泄不通,醫院保安費力才將記者攔在拐角,閃光燈衝著手術室門口閃個不停。


    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摘下口罩,對坐在門外的男孩抱歉道:“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男孩的臉瞬間煞白。


    ***


    蔣妤睜開眼睛,目光虛虛望著窗外刺目的陽光。


    醒來的蔣妤以為自己再次被僥幸搶救了過來,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


    房間裏沒有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下半身也不再毫無知覺。


    這是什麽地方?蔣妤打量著四周,心跳加速。


    為什麽她不在醫院,反而到了一個陌生的臥室?


    蔣妤打量著這個極有格調的房間,從擺設到家具,經過精心設計與裝潢,大理石地板上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踩上去白皙如玉的腳丫陷進毛毯裏,又綿又軟。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挪到窗邊。


    臥室裏落地窗前隨風飄揚的窗簾後,是金色溫暖的陽光,翠綠一片的枝頭兩隻鳥兒交頸啼叫,展翅撲哧一聲又飛向遠方。


    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榮。


    蔣妤捂住嘴,淚流滿麵。


    三年了,她在病床上躺了近三年的時間,每天每夜她無一不在懷念從前站起來奔跑的感覺。


    手機就放在床頭,上麵顯示的日期,恰好是八年前。


    八年前……蔣妤恍若隔世。


    倏然,床邊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蔣妤遲疑拿起手機。


    來電話的人語氣很客氣,“蔣妤小姐您好,我是華娛衛視的節目負責人,之前和您聯係並確認過您會參加《極速大冒險》節目的彩排和錄製,請問您明天能過來錄製節目嗎?”


    華娛衛視?《極速大冒險》?


    蔣妤這才想起來,上輩子這個時候,正是她進入娛樂圈的關鍵時期。


    八年前,她的兒子已經三歲了,也就意味著,她遠離主持這個行業已經三年,三年的更新換代,她一手打造的節目交到了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蔣嫣手裏。


    她曾試著回歸,可是生完孩子之後的她,言辭不再犀利,看問題角度不再刁鑽,她似乎已經失去了主持一檔節目的能力,好像和那些聽從導演安排,照著劇本念詞的主持人沒什麽兩樣。


    連番對自己的否定,整天的焦慮,與前夫同一工作地點的壓力,導演難看的臉色,以及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使她徹底放棄了主持工作,經過別人介紹,開始進入娛樂圈。


    而華娛衛視的《極速大冒險》節目,是她進入娛樂圈的處女秀。


    在鏡頭麵前照本宣科,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料都是提前設計好的,撕開自己得體的外表,精致的妝容,將狼狽與慌張演繹給觀眾,博君一笑後,毫無意義。


    蔣妤還記得自己在這個節目中被整得有多狼狽,全程被調侃,其他嘉賓用不懷好意的笑容揭她的傷疤,她疲於應對,理智解答,卻事後被人說,“都落魄成這樣了,裝什麽裝,還當自己是從前那個‘公知女神’?”。


    甚至於這期節目播出之後,大小網站論壇,無數“公知女神淪為戲子”的帖子與熱門話題如雨後春筍。


    蔣妤認為所有職業無高低貴賤之分,可這些帖子與熱門話題無一不在貶低她,貶低整個娛樂圈。


    因為這個話題,使蔣妤上輩子在進入娛樂圈的前期,變得異常艱難。


    蔣妤將視線放在電視正播放的一檔節目上,《法政時刻》。


    四年前的主持人是她,而現在的主持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蔣嫣。


    節目中,蔣嫣以傲然之姿,條理清晰,用犀利的言辭抨擊著違法犯罪之人,律師團以飽滿而公正的精神與態度,拿出最專業的法律條文,幫助當事人。


    被求助的當事人感激涕零、聲淚俱下,在蔣嫣麵前以激動下跪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在場觀眾掌聲雷鳴經久不息,最後以蔣嫣的一句“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為結束語,完美結束了這期節目。


    台上的蔣嫣專業犀利,台下的蔣嫣隨和親切,被公眾稱為‘律政女神’。


    那是她精心打造的節目,一手養大的兒子,最後坐享其成的卻是蔣嫣。


    而進入娛樂圈的蔣妤,從頭開始適應娛樂圈的一切,劇組的一場事故,讓吊威亞的她從高空墜落,從此高位截癱,苟延殘喘三年。


    電話裏聲音催促道:“蔣小姐,請問您在嗎?”


    蔣妤回過神來,笑道:“很抱歉,這個節目我不打算上了。”


    “不打算上了?可是您和我們節目已經簽定合約,您這樣單方麵毀約,讓我們節目很難做。”


    蔣妤帶著歉意道:“很抱歉給你們節目帶來這麽大的困擾,可是我認為我之前做的決定實屬倉促,畢竟我從未有過任何娛樂節目的經驗,娛樂感不強,而貴台是以娛樂節目著稱,我擔心我上這檔節目,會給你們的收視率帶來不好的影響,當然,我單方麵毀約,如果你們要求賠償,我會盡力配合你們。”


    電話裏沉默了片刻,臨場明星反悔的事節目組不是沒經曆過,而且蔣妤態度好,他們節目也沒必要與人交惡,交涉之後,很快,節目負責人便與蔣妤友好達成了一致。


    蔣妤剛放下手機,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喂,請問您是蔣蹊的家長嗎?”


    蔣妤最遺憾的事,莫過於缺席蔣蹊成長的那幾年,從進入娛樂圈之後她和蔣蹊關係越來越冷淡,蔣蹊也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蔣妤想起病床前那個緊抓著她手不放,手足無措哭泣的孩子,眼眶發紅。


    “是,我是蔣蹊的媽媽。”


    “是這樣的,蔣蹊在幼兒園裏和人打架,請問您能來學校處理下這件事嗎?”


    蔣妤隱約記得當年確實有這麽一件事,但由於當時她趕去機場參加第二天華娛衛視的節目,所以並未親自去幼兒園處理,而是將這件事交給了家裏的保姆。


    保姆為人老實,趕到幼兒園,在盛氣淩人的家長和老師麵前,讓蔣蹊道歉了事。


    才三歲的孩子打架受傷後得不到媽媽的安慰,甚至還被要求向打人者道歉,受了極大委屈的蔣蹊打不通媽媽的電話,半夜躲在被子裏,偷偷哭了一晚上。


    也正是從這件事開始,蔣蹊變得沉默寡言。


    作者有話要說: 言情新文,謝謝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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