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陽的速度很快,次日大早就上了門,正好趕上了早飯,趙子亮便喊他坐下來一起吃。


    趙宗陽應了一聲,卻不坐,趁著吳徽鈺去廚房給他拿筷子的空當兒,問趙子亮:“你媽呢?”


    趙子亮說出去晨練了,趙宗陽這才鬆了一口氣。趙子亮覺得既好笑又有些緊張,打趣他爸:“爸,我是請你來救火的,你可不能露怯啊!”


    趙宗陽白了他一眼,說知道。就在這時,吳徽鈺拿著筷子過來了,趙宗陽低聲叫了她一聲,隨即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略帶激動地說:“徽鈺,這是爸還你的錢。就是……就是先別讓你媽知道。”


    吳徽鈺一怔,剛要說話,就聽身後剛從臥室出來的薛宇芳問:“什麽不讓我知道?”


    薛宇芳看到親家來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可趙宗陽的臉霎時白了,旋即又由白轉紅,他還以為這屋裏就隻有他們三人,卻沒想到親家母竟也在。


    趙子亮替他解圍:“媽,我爸是在說我媽呢!我爸之前借了徽鈺兩萬塊錢,現在把錢還給她,可你也知道我媽那人……所以我爸讓咱們先保密。”


    薛宇芳點點頭,完全不給孟豔麵子的說:“是需要保密,要是給你媽知道了,一定又是場大鬧。不過他爺爺,都是一家人,說什麽還不還的,你拿去用唄!”


    吳徽鈺見公公盡是窘色,有些不忍心,忙附和說:“是啊爸!”


    可趙宗陽卻急得紅了臉,“那不行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你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麽不用還啊!徽鈺啊,你也把欠條給我,咱們就算兩清了。”


    趙宗陽一氣嗬成,就算吳徽鈺再不好意思收,也必須得收了,再加上趙子亮也在一旁叫她收下收下,她說了兩句客氣話後,隻好鬆口。


    可是欠條找起來破費了一番力氣,那時她覺得趙宗陽寫這個也就是一時興起,可怎麽也沒想到他這時會要求一手交錢、一手交欠條。


    吳徽鈺好不容易在一個廢棄的糖盒子裏找到了已被折成紙飛機的欠條,等到她捧著欠條走出臥室,卻發現外麵的氣氛忽然不對勁了,薛宇芳正在喂暉暉吃飯,卻不見其他人。


    吳徽鈺剛要問,卻忽然瞥見他們全都在陽台上,孟豔正掐腰而立,趙子亮和趙宗陽則並排站著,雙雙垂首聽候她的教訓。陽台的推拉門雖關得緊緊的,但依稀可以聽見“小動作”“造反”“強嘴”“胳膊肘往外拐”等字眼。


    吳徽鈺不用想,也知道孟豔之所以這麽生氣,一定是因為趙子亮沒跟她打招呼就把趙宗陽請了來,還或許是因為趙宗陽話裏話外有些偏袒薛家這邊,導致孟豔覺得他胳膊肘往外拐,因此生了大氣。


    吳徽鈺收回目光,小聲地問母親怎麽回事,可薛宇芳卻毫不客氣地說:“這個女人可真是隻母老虎,教訓兒子也就罷了,連自己老伴兒的臉麵也不給,你看他爺爺的頭都快埋到地上了,我看他遲早得造反!”


    薛宇芳故意說得很大聲,吳徽鈺忙叫她別說了,可薛宇芳卻偏要說個痛快:“且看吧,遲早的事兒!沒幾個人能受得了她!我看小趙之前犯錯誤,八成就是受了她的影響,有這麽一個強勢的媽,真是他的悲哀。”


    吳徽鈺覺得母親的觀點很有為趙子亮開脫的嫌疑,皺著眉頭說:“媽,他那是原則問題,是道德敗壞,跟他媽有什麽關係?”


    薛宇芳眉頭一凜,“怎麽沒關係?正是因為牝雞司晨,才導致家庭氛圍太差,所以他們哥倆兒的性格才有問題,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就素質一般,又指望她能教育出怎樣優秀的子女?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一旦結婚,可不就容易犯錯誤嗎?”


    吳徽鈺禁不住啞然失笑,問:“媽,你現在說話怎麽都一套一套的?也是在抖音上學的?”


    薛宇芳點點頭,“你還別說,琴琴給我下的這個手機軟件還真挺好的,可以學到很多知識。閨女,媽想好了,以後你該忙店就忙店,暉暉給我帶你放心,媽的思想保管比你還超前!”


    吳徽鈺頓時喜從中來,倒不是因為有人能替自己分擔了,她為母親的與時俱進而感到由衷的高興,畢竟接受新事物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真的太難得了。


    孟豔的批鬥會持續了整整十分鍾才結束,出來還是眼睛瞪得老大,臉色也依舊鐵青。趙子亮跟蔫了似的,耷拉著腦袋,而趙宗陽卻招呼也沒打,就如同一陣風似的開門出去了。


    吳徽鈺本想叫住他,可薛宇芳私下拉了拉她的衣角,意思是叫她不要多管閑事。吳徽鈺本以為趙宗陽是被孟豔罵得打道回府了,可沒想到一個小時後他又回來了,他手裏拎著一個鼓鼓的黑袋子,裏頭是活蹦亂跳的活物。


    由於趙宗陽走時已開始下小雨,回來已是中雨了,他走得急,沒帶傘,因此被淋成了落湯雞。可他此刻雖然全身濕漉漉的,卻也不忙擦,反倒徑直進了廚房。


    吳徽鈺和薛宇芳都覺得奇怪,孟豔卻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邊嗑瓜子邊看手機,趙子亮則陪著暉暉在陽台上玩拚圖,不過他看到被淋成落湯雞似的老爸,立馬要去拿毛巾,卻被孟豔一個淩厲的眼神給製止了。


    趙子亮退回陽台,不敢再多說,這一幕被吳徽鈺看在眼裏,忍不住在心裏罵他懦弱。薛宇芳有些不忍,故意大著嗓門叫吳徽鈺去拿幹毛巾,可吳徽鈺還沒挪步,就聽孟豔陰陽怪氣地說:


    “那是我的男人,我還沒心疼呢,你心疼個什麽勁兒?哼,某人唆使我兒子做大逆不道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安的什麽心!想趕我走,門都沒有!”


    孟豔的話像是機關槍,在吳徽鈺和薛宇芳的身上輪番掃射,她的話實在不堪入耳,氣得薛宇芳當即跟她理論起來。孟豔好似就等她動怒似的,立馬放下手機迎戰,不過兩人吵來吵去,左不過都是一些早已吵過多遍的囫圇話。


    不過孟豔的性子野,嗓音又尖,聽上去極其咄咄逼人,再者她吵著吵著,忽然改說溫州話,這樣一來,她就算不是在罵也是在罵了,急得薛宇芳立馬要去陽台上拉趙子亮過來翻譯。


    好在吳徽鈺清醒,為了避免殃及暉暉,隻好忍著怒氣在兩人之間調停。


    孟豔自覺自己占了上風,單方麵休戰,往沙發上一坐,喊趙宗陽倒杯水給她。趙宗陽剛剛一直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聞言立即把手裏的蝦往水池裏一扔,小跑著去洗手間洗手,因為他知道孟豔有嚴重的潔癖,雖然隻是對別人潔癖。等他洗過手,才倒了杯水送了過去。


    孟豔嫌他速度太慢,趙宗陽又是賠了許多笑臉才過關,他轉身剛要走,卻又被孟豔叫住,孟豔朝杯子看了一眼,趙宗陽立馬會意,立馬跑到廚房,給換了杯蜂蜜檸檬水,又匆匆給送過來,孟豔這才滿意地放他走了。


    薛宇芳母女瞧見這一幕,一時間忘記了生氣,都倍感驚訝,但同時又不禁為趙家父子三人的處境擔憂,而吳徽鈺此刻,竟有點同情趙子亮了。


    孟豔愛吃蝦,趙宗陽剛剛冒雨出去就是去買蝦了,做油燜大蝦、蒜蓉蝦和酸湯蝦丸三道大菜需要費一番大功夫,趙宗陽一直忙了近兩個小時才把菜端上了桌,可他剛要坐下歇息,卻被孟豔的忽然一聲大叫嚇得慌了神。


    孟豔指著他的衣服,一臉嫌棄地說:“哎,你別坐!別把椅子上的坐墊弄濕了!”


    吳徽鈺看著公公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不忍,輕聲道:“沒事的爸,你坐吧。”


    孟豔立即反駁:“怎麽沒事啊?髒不髒啊?”


    “媽,爸忙到現在都沒停過手,你就讓他坐下歇歇吧。”趙子亮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幾乎是聲若蚊蠅了。


    “嘿,你這是什麽話?是我不讓他休息嗎?”孟豔剜了趙子亮一眼,又白了麵前垂手而立的趙宗陽一眼,臉拉得比之前還長了。


    而趙宗陽早已習慣了似的,全程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麽逆來順受的站著,直到孟豔發話叫他回去換衣服,他才默默地走了,可憐他忙到現在,卻連上桌的權利都沒有。趙宗陽的手藝堪比大廚,可除了孟豔,誰也沒有胃口,就連暉暉也吃得不多。


    晚間,吳徽鈺忍不住跟趙子亮吐槽,趙子亮卻無比人間清醒地評價道:“我媽這是恃寵而驕,她遲早要吃虧的。”


    吳徽鈺想起母親白天也說過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問趙子亮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趙子亮卻是一臉的疑惑,吳徽鈺於是幹脆把話挑明,說該不會是他們婚變了吧?


    趙子亮不由皺眉,說:“一把年紀的人了,能變到哪兒去?別亂猜。”


    吳徽鈺撇撇嘴,沒再吭聲,卻忍不住在心裏琢磨起來。


    趙子亮拍拍她的腦袋,催她睡覺,可吳徽鈺矛頭一轉,忽又對準了他。沒好氣地說:“我看你爸是沒的指望了,所以還是你們搬走,一了百了,一勞永逸。”


    見趙子亮臉憋得通紅,卻不吭聲,吳徽鈺心說,看你還要找什麽理由繼續賴?


    兩人對視了能有十來秒,趙子亮敗下陣來,腆著臉求她:“再讓我住一段時間不行麽?就當給我一條活路,我是真沒地方去了!”


    吳徽鈺想不明白這怎麽就是不給他活路了,剛要反駁,就見趙子亮哭喪著臉說:“不是我死乞白賴的要賴著你,實在是由於我現在的處境太堪憂了!蘇慕明又回來了,她現在是連我一起恨,連我一起報複了。”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吳徽鈺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來氣,語氣相當的衝。


    “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就越要同仇敵愾啊!”趙子亮恨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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