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舟第一次看到武碑。


    解武碑是成為武道家考核必須經曆的事情,就像是想要成為一些職業人之前,必須要進行的職業考核一樣。


    誰都避不開的坎,方舟也同樣避不開,根據裴同嗣所說,每一位武道家在成為武道家之前,都曾來此解武碑。


    不管是趙鞅、裴同嗣、康武,亦或者是大朝師曹滿。


    解武碑的青石山路,留下了每一位武道家的汗水,每一位武道家的步伐,風景曾諳,足跡仍存。


    碑廬的建造頗為古典,飛簷翹角,每一片瓦似乎都蘊含著曆史的氣息。


    曹天罡一席素衣,盤坐在碑廬前的大坪空地上,盡管下了一場暴躁的春雨,使得大坪地麵稍顯泥濘。


    可是,曹天罡絲毫沒有在意,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石碑,那石碑之上,留下的不是如今人族所熟悉的文字,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猶如觀望天書。


    但是,曹天罡似乎看懂了,甚至看的津津有味,臉上亦是浮現出了一抹驚歎之色。


    他身上的人皇氣在登山過程中蒸發,但是,他似乎又從解武碑的過程中汲取。


    此消彼長,曹天罡身上的人皇氣竟是變得愈發的強盛!


    方舟也沒有去在意曹天罡,他行至碑廬之前,晚風習習,自短褂間隙中吹拂鑽入,讓他感覺頗為舒爽。


    他亦是盤膝坐下,坐在曹天罡的不遠處。


    碑廬前的大坪,有著一個又一個屁股印,那是曆屆來解碑的預備役武道家們所坐出來的印子。


    方舟目光抬起,落在了被碑廬保護的石碑上。


    石碑上的文字,有點類似象形文字,當方舟的目光落在其上,隱約間,心頭竟是一顫,身上的人皇氣沸騰起來。


    石碑上的文字宛若活過來似的,將他的心神一點點的拉扯入其中。


    解武第一碑。


    斷碑,無名。


    石碑破敗,斷裂為兩半,其上布滿斑駁的劍、刀、斧等等兵器留下的痕跡,經久不消,有的痕跡甚至能追溯千年,萬年……


    這是一塊非常古老而又有故事的石碑。


    ……


    ……


    半山腰處,大青石上。


    氣氛很尷尬。


    管天元麵色僵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看著那洗塵橋上亂成一鍋粥的武道宮弟子,恨鐵不成鋼!


    他的分析有錯嗎?


    根本沒有錯啊,武道宮弟子有著最好的資源,最優渥的修行條件,他們的塵心很幹淨,在洗塵橋上應該是最容易過的。


    但是,管天元的分析很美,但現實很骨感。


    “這一切……不是我分析的過錯。”


    管天元訕訕道。


    一旁的趙爺重新叼起煙杆,一點都不想跟管天元說話。


    他已經發誓,為了他那幾本絕版藏書,他絕對再也不會跟著管天元的思路走!


    管天元往東,他必定往西,管天元說大,他一定懟小!


    趙爺忽然有種頓悟的感覺。


    他好像發現了人生的財富密碼。


    一時間,趙爺幽幽看向管天元的目光,在泛光。


    “咳咳咳……”


    管天元憨厚的臉上滿是不安和局促。


    “老趙,你別這樣看著我,怪滲人的。”


    管天元說道。


    趙爺叼著煙杆“嗬嗬嗬”的笑了起來,在管天元的眼中,跟得了失心瘋的鬼一樣。


    “咳咳……趙爺,武道宮那些弟子有問題,方舟和曹天罡現在同時抵達了第一塊碑,咱們猜猜看誰會先解碑完成,率先登臨人皇壁?”


    管天元說道。


    趙爺眯起獨眼,叼著煙杆,平靜的看著管天元,仿佛在說,開始你的表演。


    “你先猜。”


    趙爺道。


    管天元眯起眼,憨厚的臉上,滿是淳樸的笑容。


    “那我可就先猜了。”


    “我先分析給你聽,你且看,洗塵橋上,方舟一人獨占八鬥人皇氣,這說明,方舟此子心如明鏡,其天賦之妖孽,讓人讚歎。”


    “根據往屆的武道家考核來看,能夠在洗塵橋上獨得一鬥人皇氣者,基本上都有資格攀登人皇壁的資格,所以方舟肯定有這個資格。”


    “曹天罡雖然是大朝師曹滿的弟子,但是,根據洗塵橋上的表現,我覺得吧……曹天罡可能要敗。”


    “這一波,押方舟沒問題吧?!”


    管天元深吸一口氣,信誓旦旦的說道。


    這一波,絕對沒問題!


    他的分析,麵麵俱到,獨具匠心,不可能出現問題!


    當然,最主要的一點是,管天元捫心自問,分析迄今為止他所押注所出現的問題,發現問題直指一個關鍵點!


    一個不可忽略的關鍵點!


    那便是方舟!


    他發現每一次他押注方舟的對手贏,方舟總是能夠創造奇跡!


    管天元懂了。


    他累了,厭了。


    打算順從生活的毒打。


    所以,這一次,他押注方舟,種種方麵來看,這一波的押注,十拿九穩,不可能出現任何的幺蛾子!


    而在管天元說完的刹那。


    “咳咳咳……”


    趙爺嗆了一口煙,眼淚都快被嗆出來。


    “老管!你再說一遍,你特娘的押誰?”


    趙爺幾乎是用吼的方式說出他的話語。


    而管天元咧嘴一笑,信誓旦旦的揚起胸膛:“這一波,押方舟!”


    趙爺拿捏煙杆的手都在顫抖。


    這一波……這一波怎麽說?


    老管這毒奶居然押舟子……咋整啊?


    趙爺好糾結,好難受。


    老管,求求你放過孩子吧!


    他摩挲著腰間的布袋,那布袋中裝著的是他珍藏的幾本絕版書籍《少xx賓》、《少xx潔》等等……


    這一波,是押上全部身家的賭注。


    趙爺叼著煙杆,佇立青石,山風呼嘯,他眺望著遠方,看向了那盤坐在碑廬中的方舟與曹天罡!


    趙爺一咬牙,猛地將幾本絕版書,從布袋中取出,狠狠的拍在了青石上。


    “老子再信你一次!”


    “方舟那小子從未讓老夫失望過!老夫就不信了,方舟這次會扛不住你的毒!”


    “我老趙也押方舟!”


    趙爺發狠道。


    管天元聽到這話,笑了,憨厚的臉上,眼睛都眯成了縫隙。


    這就對了。


    老趙還是覺得他的分析很對,還是很信任他的。


    這種被信任的感覺……


    真好。


    ……


    ……


    方舟一開始關注的是石碑上所留下的問題,雖然有點像象形文字,晦澀難懂,但是,有人皇氣勾連與翻譯後,卻發現所描述的是一套拳法。


    簡簡單單的拳法。


    一拳直推。


    方舟隻需要牽引人皇氣勾連,模仿出這一拳,便算是解碑完成。


    事實上,這也是所有人解武碑的過程。


    另一邊。


    曹天罡已經起身,碑廬之間,驟然起風。


    曹天罡素白衣衫,依舊白皙,他閉著眼,身上人皇氣在沸騰,他在打拳。


    打的正是半塊殘碑上的拳法。


    正如曹天罡的麵容那般,他這拳打的亦是完美無缺。


    他將武碑上的拳法描摹而出,一口氣打出!


    登山第一武碑,他解出了!


    曹天罡緩緩的睜開眼,他的周身有無形的風浪在吹拂,在激蕩,他心頭有一股快意,這是一拳的拳意。


    “很普通的一拳,但是卻是武道的基礎。”


    “赤手空拳便是武。”


    曹天罡嘴角噙起一抹笑。


    至他登臨第一座碑廬,到解碑成功,才過了不到一刻鍾。


    這可以說是迄今為止,第一武碑,解碑速度最快的。


    曹天罡扭頭看了眼,仍舊盯著武碑,在解析其上內容的方舟,眉頭微微一蹙。


    “還沒解出來麽?”


    曹天罡稍稍有些疑惑。


    按照他對方舟的預估,此時此刻,方舟應該差不多該起身打拳了。


    但是,方舟沒有。


    曹天罡深深看了眼方舟,看了眼聯袂而來的陸慈和徐秀,完美無瑕的臉上,疑惑的表情收斂,甚至恢複原本該有的高冷,他轉身踩著布滿青苔的石徑,繼續登山。


    徐秀和陸慈踏足碑廬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曹天罡一甩腦袋,傲嬌離去的背影。


    “這人……好奇怪。”


    “他剛才好像在等方舟?”


    陸慈道。


    哪怕是徐秀,此刻也有些遲疑:“咱們的到來……是不是打擾到他們了?”


    “應該不是,方舟還在解碑呢,那曹天罡已經解碑結束,前往下一座武碑了,這曹天罡好厲害,這才多久啊,就解了一座碑!”


    陸慈驚歎不已。


    徐秀也跟著驚歎起來,才發現了重點。


    對啊,她們才剛剛從洗塵橋上走來,這曹天罡就解碑結束了。


    這麽一對比,方舟雖然在洗塵橋上斂去人皇氣八鬥,但是,好像並沒有曹天罡那麽妖孽!


    此時此刻的方舟,對於外界的感知,卻是渾然被斬斷。


    他的整顆心,都被武碑所牽引,心神,意識,乃至目光,像是死死的黏在了石碑上似的。


    無法脫離。


    周圍開始變得黑暗,一如當初他進入傳武小黑屋內推演時候那般。


    他開始就著石碑上的拳法來打拳。


    一氣嗬成,輕輕鬆鬆。


    拳勁迸發,打的空氣都在轟鳴。


    這是簡簡單單的基礎拳法,每一個人都會的武功,那便是握手成拳。


    而拳頭,也是人最根本最基礎的武器。


    但是……


    方舟眉頭緊蹙,在無盡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打著拳。


    “不對!”


    “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這碑上拳,是這樣的嗎?”


    方舟疑惑,感覺打出的拳頭,十分的生澀,十分的……不舒服。


    像是斷了半截似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方舟發現傳武書屋似乎沒有對這一拳有任何的反應。


    若是他真的完美的打出了這一拳,那應該會在傳武書屋中記錄成冊才對!


    所以,方舟明白了,他打的拳……不對!


    為什麽不對?


    因為碑斷半截!


    碑廬中,方舟睜開眼,他深吸一口氣,隨後再緩緩吐出。


    他的目光盯著那半截斷碑,身上的人皇氣開始沸騰,比起之前沸騰的程度還要劇烈!


    在方舟眼中,沸騰的人皇氣,似乎在將那半塊碑給一點一點的補全!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碑廬中的方舟沒有了動靜,沒有打拳,也沒有動彈,重新閉上了眼,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徐秀解碑成功,盡管她斷了一臂,但是這座武碑,隻是最淺顯的出拳招式,她解碑起來,並不困難。


    她身上的人皇氣在武碑的反哺下,越發的濃鬱,達到了一鬥的程度。


    又過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


    陸慈也睜眼,演武一拳,解碑成功,少女吐出一口氣,走出碑廬。


    南明宇等一位又一位武道宮的弟子,相繼踏足碑廬。


    他們看到方舟先是一愣,隨即感覺到荒唐。


    這小子……不是跟曹天罡一同走出洗塵橋的嗎?


    這都過去多久了,方舟怎麽還在第一座碑廬中耗著?


    第一座武碑,應該是最好解的。


    整座山上,有武碑八十一,成為武道家,永遠的留存人皇氣於己身,需要解碑十八。


    而想要踏足山巔,攀登人皇壁,於人皇壁上留名,需要解碑三十六。


    方舟在第一座武碑中就卡住了,按這節奏,解碑十八都很懸啊!


    “獨得洗塵橋上八鬥人皇氣……就這?”


    南明宇對於方舟還是很羨慕嫉妒,畢竟一人獨得八鬥人皇氣,占盡風流,他豈能不羨慕。


    而如今,能夠奚落一番,南明宇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武道宮弟子們紛紛笑了起來。


    隨後,碑廬中再度安靜下來。


    夜色漸濃,懸掛在碑廬上的燈籠,安靜的散發著微光。


    風徐徐的吹,山上的林海葉濤沙沙作響。


    眾人皆是沉浸入解武碑之中。


    時間流逝,相繼有武道宮弟子解碑成功,他們興奮的攥了攥拳頭。


    起身,繼續登山。


    ……


    ……


    夜色漸濃。


    山風淒冷,嗚咽間,像是有女在淒哭。


    大青石上。


    趙爺叼著煙杆,癟著嘴,眼眶之中,有渾濁的淚水在打轉。


    方舟被奶死了!


    連方舟都扛不住老管一奶。


    他老趙,終究還是太年輕。


    趙爺拿起了火折子,在山風中火折子中火星飄蕩。


    天地似有一曲悲歌。


    他顫抖著手,拿著一本絕版書,一點一點的靠近火折子。


    ……


    ……


    半山閑亭內。


    水壺放在爐上,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


    有茶葉在滾沸的熱水中,上下翻滾,褪去其上的碧綠,暈染於水中,彌散著茶香。


    而閑亭中,氣氛卻是變得有幾分詭異。


    裴同嗣不笑了。


    趙鞅也是蹙起眉頭,疑惑的看了眼裴同嗣。


    方舟在第一碑廬便卡住了,第一座武碑難道就解不出來嗎?


    裴同嗣亦是蹙起眉頭,感覺到了古怪,感覺到了不同尋常。


    不對勁!


    方舟不可能解不出第一座武碑,能夠創造出《氣海雪山經》這等功法的天才,那是足以在人皇壁上留名前百的存在!


    他不可能解不出!


    唯一的可能……是武碑有問題!


    裴同嗣閉目,回憶著記憶,回想著那曾經在第一碑廬駐足的時候。


    當初的他登臨第一碑廬,解武碑所花費的時間,與曹天罡相差無幾!


    武道宮的武道家們則是眯起眼,笑不露聲。


    康武捋著八字胡,心徹底平靜下來,看著那已經登臨第十八座碑廬的曹天罡,嘴角不由自主的咧開。


    果然,曹天罡才是最妖孽的,能夠被大朝師曹滿收為弟子,這天下還有哪個同齡人能夠與曹天罡相比?


    裴同嗣從貧民區中挖出的一個打拳的少年,就想壓下大朝師的弟子?!


    癡人說夢!


    且看那少年,還在第一碑廬中自閉著呢。


    忽然。


    康武手一抖,不由的又揪下一縷胡須。


    他看到了夜色中本在碑廬中解碑的曹天罡的舉措,麵色驟然大變!


    因為,曹天罡沒有繼續攀登,甚至沒有解第十八碑。


    反而是就著夜色,像是一朵零落人間的謫仙,逆流往山下行走。


    康武猛地起身。


    “胡鬧!”


    “這是在做什麽?!”


    康武有種莫名火起。


    他感覺曹天罡在放肆的揮霍著自己的天賦,他將這場武道家考核當做了兒戲!


    康武甚至有些怕,怕謝顧堂陡然發怒,取消了曹天罡的名額!


    別看謝顧堂笑盈盈的,但是,此人的臭脾氣是出了名。


    能夠將大朝師曹滿逼退一千丈的人物,可不是什麽好易與之輩!


    謝顧堂,那是人皇壁的守壁人!


    “謝師,天罡他……”


    康武轉身,麵朝謝顧堂,抱拳作揖,剛欲要開口為曹天罡辯解些什麽。


    然而,想象中的雷霆怒火,並未出現。


    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謝顧堂卻是擺了擺手。


    雙眸在黑夜中,宛若璀璨明月盤!


    他死死的盯著那盤坐在第一碑廬中的兩少年,身體竟是難以抑製的顫抖著。


    他們……發現了麽?


    康武頓時一怔。


    隨後,似是想通了什麽。


    恍然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了夜色漸濃的斷碑碑廬中。


    ……


    ……


    第十八座碑廬。


    夜深人靜,這兒的山風,愈發的孤冷。


    曹天罡沒有立刻解碑,背負著手,默默駐足,行至大坪邊緣,觀望著下方。


    他有些怔然,望著夜色,眉眼間默默有些愁緒。


    “還在第一碑?”


    曹天罡眉頭微蹙,方舟還在第一碑,這是他所不曾預料到的。


    “難道……我感覺錯了?”


    方舟的天賦有限,並不是他的對手?


    曹天罡望著月牙,望著星光,搖了搖頭。


    不可能。


    他曹天罡不可能感覺錯的。


    那也就是說……


    “第一碑有問題!”


    “肯定是我錯了!”


    曹天罡深吸一口氣,他轉身,看了一眼第十八碑,行至碑前,抬起手,手掌輕撫,感受著那刻痕上所彌留的曆史與深邃。


    第十八碑,一旦解碑成功,便能永久的鎖住人皇氣於肉身,成為武道家。


    但是……


    曹天罡閉目,腦海中浮現出那安靜坐在第一碑廬中的短褂少年。


    那份人來人往中潛藏的孤獨。


    那種他極其熟悉的孤獨。


    隨後,修長的身軀,毅然轉身。


    白衣翩然,猶如白色蓮花。


    他不再往上,而是往下。


    他遇到了徐秀,遇到了陸慈,遇到了南明宇,與他們錯身而過。


    在一片驚愕中。


    曹天罡麵無表情,猶如出塵的謫仙,踩著布滿青苔的青石台階,回到了那隱藏在夜色中的第一座廬。


    第一座廬中,隻剩下方舟依舊枯坐。


    曹天罡胸膛微微起伏,喘著氣,他看了看方舟,又看了看斷碑。


    擺開素衣衣擺,就著濕潤的夜色,盤膝坐下。


    大風呼來,吹響山間樹葉摩挲,林海如波濤。


    夜色如水。


    一座廬,半塊碑,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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