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停下,餘暉嫋嫋,漫漫揚灑在山道石階。


    宛若火焰焚燒,連階而上。


    避雨廊中,一片安靜,大家稟住呼吸,注視著那飄蕩的紅紙榜單所呈現出的名字。


    “榜單之上,按照甲等評分數量排列,同甲數量,排名不分先後。”


    臉上掛著柔和微笑的孫紅猿,絢爛著兩個迷人而深邃的酒窩,說道。


    排名不分先後?


    大家才沒有把他的話語當做一回事,說是這樣說,但排名之際,肯定是優秀者在前。


    目光所及,首先落在了排在最前端的名字上。


    “方舟,三甲。”


    這名字……莫名有些陌生。


    武道宮的弟子皆是一陣茫然,麵麵相覷間,似乎在思索什麽,而許多人很快想通,方舟這個名字,不正是曹天罡一出來就找尋的對答案之人麽?


    方舟!


    那個新武會的新人!


    與曹天罡對上眼的那人!


    嘶!


    避雨廊中,頓時傳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誰都不曾想到,這次武道家考核的筆試頭籌居然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所拔得。


    不少武道宮弟子更是麵色赧紅,畢竟,他們開考前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要壓的新武會獲得不了武道家名額!


    南明宇咬著牙,眼睛中有幾分不可置信,他盯著榜首之名,渾身都在哆嗦。


    他扭頭看向方舟,卻見那麵容平靜與曹天罡聊天的少年,對於自己的成績似乎沒有太多的意外,麵色淡然,沒有過多的表情。


    該死,被他裝到了!


    南明宇心中暗自惱怒。


    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能夠得到三甲評分,雖然曹天罡也是三甲,但是總感覺曹兄被壓了。


    另一邊,方舟是真的沒有太過在意。


    孫紅猿不是說了麽,排名不分先後。


    且看第二位三甲評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曹天罡。


    同樣是三甲評分,又如何能分出個高下呢?


    況且,這隻是筆試,三甲和二甲其實沒有太多的差別,都能進入真正的武道家考核。


    一邊的曹天罡也同樣麵色淡然,完美的臉頰之上,保持著一貫的平靜與高冷。


    事實上,在與方舟對完了答案後,曹天罡心中就已經有數,他與方舟大概率都是三甲。


    當第一眼看到方舟的時候,曹天罡就發現了同類的氣息。


    大朝師曹滿曾評價過曹天罡,說他很有靈性。


    否則,大朝師這麽多年都不收弟子,那麽多天賦妖孽之輩皆入不得他眼,卻唯有曹天罡成為了他的弟子。


    主要緣由,便是因為那股靈性。


    曹天罡沒有再去看其他的名字,因為沒有必要,他背負著手,淡漠轉身。


    見得方舟望來,微微頷首,隨後飄揚著衣袂,踏出了避雨廊。


    空山新雨後,空氣清新無比。


    曹天罡登階而上,行了幾梯後,靜靜等候,孤獨的像是一隻行走在沙漠中的孤狼。


    方舟收回觀望曹天罡的目光,卻是聽得人群中傳來一陣怪異的呼聲。


    “啊?有古怪啊!”


    “不是說這次新武會最值得關注的是陸慈嗎?”


    “這陸慈……咋是二甲排名墊底的?會不會是搞錯了?”


    “不可能搞錯的,康師、家師都有叮囑,這次武道家考核,最需要關注的便是那趙鞅之徒陸慈!”


    “或許……這陸慈是不擅長筆試吧,聽聞此女一人屠一樓,絕對是在實力上強勁的很,我等……不能放鬆警惕!”


    ……


    武道宮的弟子,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對著紅榜指指點點。


    特別是陸慈的排名,看的他們眼眸凝重。


    陸慈居然這個排名?


    不合理!


    一人屠一樓,殺得稷下學府異族留學生,屍橫遍野的狠人!


    怎麽可能這麽菜!


    “此女定然是知曉我等會來阻擊她,故而,她在筆試中故意示弱!”


    “你們且看,她的排名乃是二甲最後一名,堪堪踩著線踏入了武道家考核的資格,這等控分水準,令人忌憚!”


    ……


    武道宮的弟子嘀嘀咕咕。


    哪怕是南明宇也分析的頭頭是道。


    避雨廊中。


    陸慈憋著一股氣,武道宮弟子們的話語聲並不小,她聽的清清楚楚。


    越是聽的清楚,就越發的感受到四周空氣那令人顫抖的寒冷。


    這群家夥……太惡毒了吧!


    她明明已經那麽努力,全力考得個二甲評分,居然說她示弱,居然說她控分?!


    她已經用盡全力了好不好!


    你特娘的才控分!


    你全家都控分!


    一旁的徐秀獨臂掩嘴,笑的開懷。


    徐秀的成績倒是不差,二甲評分中排第二,這個分數,屬於拔尖的那一批。


    雖然孫紅猿一再強調排名不分先後,但是,誰信?!


    武道宮的弟子肯定是不信的。


    這一次的紅榜之中,除去被孫紅猿扒衣拋出的那些弟子以外,隻有半數的武道宮弟子進入了武道家考核。


    另一邊新武會總共五位新人弟子,唯有一位落選。


    那位落選之人,倒是也不詫異,因為他自知自身天賦有限,隻是有些遺憾罷了,沒能成武道家,自然是遺憾。


    不過,他本來也希望不大,所以隻是流露苦笑後,便不再糾結。


    而另外一些落榜的武道宮弟子,則就沒此人那般淡然心性,一個個滿是不甘,有的咬牙切齒,喊著不服。


    然而……


    在這兒,沒人慣著他們。


    孫紅猿臉上掛著微笑。


    散去了氣機,避雨廊中勁風停歇,那張紅榜飄飄搖搖間,便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稍作休整,得二甲及以上評分者,跟我走。”


    孫紅猿笑道。


    然而,他的微笑,卻是讓那些曾經遭受他扒衣十八跌折辱的武道宮弟子,不由膽寒。


    這是個笑裏藏刀的家夥!


    有人哀嚎,有的不甘,有的人攥拳興奮安慰同伴。


    然而,結果已經出來,做不得改變,這一次擁有參與武道家考核資格的,從原本的百來人,刷到了五十人。


    剩餘之人,隻能眼巴巴的望著同伴離去,踩著映照晚霞的石階,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


    ……


    雲麓書院,會客堂。


    武道宮的武道家們,皆是在這兒休憩等待結果。


    很快,有匆忙而失落趕來的武道宮弟子,出現在了會客堂內。


    “武道家考核的筆試出結果了。”


    會客堂內,原本輕鬆的氛圍不由一掃而空,諸多武道家紛紛睜開眼簾,望向來者。


    “曹天罡隻獲得了第二,第一是個叫方舟的新武會新人。”


    “另外,咱們武道宮弟子,在筆試中被刷下來一半人數!這一半人數都沒有資格參加武道家考核了!”


    這位弟子聲淚俱下,因為他也是被刷下來之人。


    嘭!


    有武道家眉頭一簇,一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


    “雲麓書院……過分了!”


    “這是在針對我們武道宮麽?明擺著相助新武會!”


    話語間自然是蘊含著怒意,因為他的弟子被刷下來,他特意來陪考,便是對自己的弟子抱有希望。


    然而,卻是在筆試中被刷下,在諸多同僚麵前丟人現眼,自然是惱怒。


    一位位武道家看向了康武。


    康武亦是微微蹙眉,輕捋著那撇八字胡,隨後站起身,望著那彩霞漫天的夕照景色。


    “那咱們便去問一問,讓雲麓書院給個說法吧。”


    康武道。


    康武其實不急,畢竟,他的弟子南明宇已經晉級。


    但是,其他武道家惱怒,他作為武道宮此次帶隊的主事人,也當站出來討個說法。


    一群人走出了會客堂。


    望著雲霧繚繞的半山,對視一眼,紛紛衝天而起,淩空虛踏。


    他們登山直上。


    其中康武深吸一口氣,隨後一口氣長吐,聲波浩蕩。


    “謝院長,我武道宮弟子百來位,卻在筆試中刷下五十多人,能否給我等一個說法?”


    深山之中,聲音回蕩,縈繞不休。


    然而,雲麓書院的院長謝顧堂並未回應。


    半山腰處斷崖。


    趙鞅猛地睜開了眼,眼眸中有一縷犀利之勁,像是鋒銳的劍,衝破雲霄。


    “說法?”


    “我謝師行事,還需要給你說法?!”


    轟!


    趙鞅懷中之劍,陡然出鞘。


    下一瞬,滿山春雨後的水汽,猶如百川匯入海,化作一柄寒霜之劍。


    劍光馳騁,像是要將整座山都給一劈為二!


    趙鞅的聲音,激蕩在山間,猶如驚雷滾滾!


    騰空而起的武道宮武道家們,麵色都黑了。


    特別是康武,便見得一道劍光當頭劈下!


    康武身上人皇氣湧動,連拍數十掌,才是堪堪將這股劍意給擋下,但是整個人,卻也被傾軋到了地麵,連續後退了數步才看看止住!


    “趙鞅!”


    康武麵色難看,看了眼胸口衣衫被劍氣割裂的劍痕,低沉吼道。


    這家夥想幹嘛?


    想打架嗎?!


    他康武問的是謝顧堂,又不是問你趙鞅!


    這逼人真是個瘋子!


    康武拂袖,滿臉晦氣。


    謝顧堂沒有回應,康武其實也明白了結果,但是趙鞅這一劍,他挨的真不甘。


    半山斷崖,裴同嗣盤坐青石,笑的前仰後合。


    “這康武,得氣死。”


    趙鞅無所謂的收劍:“氣死就氣死,這家夥愛慕虛榮,就喜歡出風頭,我呢,專門喜歡打壓他人風頭。”


    “我的劍,誰裝逼我刺誰!”


    “謝師也是他能質問的,他以為他是誰?武評第八罷了,哪怕武評第一來了又如何?換曹滿親至還差不多。”


    裴同嗣聳了聳肩,不再回應什麽。


    他扭頭看向煙氣繚繞的山間石徑,可以看到了一位位少年少女在雲麓書院教習的引導下,登山而行。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方舟,也看到了陸慈和徐秀。


    裴同嗣臉上掛起溫和的笑,滿懷希望的笑。


    “想要成為人族高端戰力,還是得成為武道家……”


    “曹滿創血脈武道,可他自己並未走血脈武道,因為他很清楚,依靠異族的高端戰力終究不靠譜,唯有靠自身才最靠譜,武道家……便是人族的根本。”


    裴同嗣眸光深邃,一席藍衫於春風中蕩漾。


    “希望這群小家夥中,能夠人人都成武道家吧,不管是新武會,亦或者是武道宮……”


    “終究,都是人族的後輩。”


    ……


    ……


    孫紅猿挺直著脊梁,與幾位雲麓書院的教習,引領著身後的五十人,行走在山間石徑。


    晚霞夕照,映照的雨後山川,散發著極致的美麗,像是火焰縈繞其中,美不勝收。


    而一邊帶路,孫紅猿也在給參加武道家考核的眾人普及規則。


    “你們通過了筆試,說明有參與真正武道家考核的資格。”


    “每一位武道家的誕生,都是要消耗資源,人皇氣就是資源。”


    “武道家考核,規則其實很簡單,分三個步驟。”


    “過橋,登山,攀壁。”


    “過橋,過的是‘洗塵橋’,這是一條橫亙了數千年的古橋,人皇曾在其上散步,故蘊含著人皇氣,會洗滌你們身上的塵氣,你們可以在洗塵橋上聚斂到最基礎的人皇氣。”


    孫紅猿於夕陽下,微笑回首,對眾人解釋。


    “有了最基礎的人皇氣,你們才有資格登山,此山之上,有武碑八十一座,每一座武碑之內皆蘊含著人皇氣。”


    “解析武碑上的武學,便可獲得人皇氣加身。”


    “解碑十八,便能永遠留存加身的人皇氣,恭喜你們成為武道家。”


    “解碑三十六,便有資格踏臨山巔人皇壁,進而攀登人皇壁,獲取更多的人皇氣。”


    “不過,要注意的是,每一屆的武道家考核,人皇壁隻準許十個名額。”


    孫紅猿說道。


    山間石徑回蕩著他的話語說。


    底下,眾人若是有所思,對於規則也有了詳細的了解。


    接下來,眾人沒有再開口,孫紅猿也沒有繼續解釋。


    一路引路,山間有鷗鷺齊飛,鶴鳴驚霄。


    一行人前行,來到了半山腰的崖畔,一座布滿青苔的石橋橫亙在兩座山間。


    側畔有飛瀑轟鳴,飛流直下的水流,卷起冰冷而鋪麵的水汽,讓眾人衣衫在不斷的飛舞著。


    “這便是‘洗塵橋’,橋長六百一十三米,過橋,便可聚斂登山所需的人皇氣。”


    孫紅猿道。


    盡管瀑布飛泄的聲音,轟然響徹,但是孫紅猿的聲音,依舊是蓋過了瀑布聲。


    “我等便引路至此,接下來的路,你們自己走。”


    “諸位,一路順風。”


    “祝爾等,人人可成武道家。”


    孫紅猿臉上笑容消失,變得正色。


    他望著方舟,曹天罡等人,拱手作揖,行一禮。


    底下,參加武道家考核的眾人,也是回禮。


    ……


    ……


    另一座高山之間,懸崖邊上有閑亭。


    閑亭中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匯聚於此。


    裴同嗣,趙鞅也相繼趕來,閑亭中,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老院長謝顧堂,笑著端坐。


    “諸位,請坐,喝茶。”


    “大家都是武道家,雖然立場不同,但在人皇壁前,都是同僚,皆根出同源,莫要搞的劍拔弩張。”


    謝院長笑著說道。


    趙鞅和裴同嗣則是笑著坐下,相繼拿捏起茶盞喝茶。


    康武黑著臉,他是挨揍的那個,忍氣的是他。


    不過,在謝院長麵前,康武還是收斂和低調了許多。


    眾人於閑亭中扭頭觀望,山林之間霧靄漫漫,夕照霞光投射而下,卻是也遮不住他們的視線與目光。


    他們目光皆是落在了洗塵橋前的道道身影之上。


    “開始了。”


    康武一摸八字胡,扭頭看向了趙鞅,冷笑道:“筆試隻是意外,接下來的考核,才是真正考驗真本事的時候。”


    “我等武道宮弟子,在大朝師曹滿之徒曹天罡帶領下,必定能登頂!”


    趙鞅抱著劍,嗬笑了一聲,不予作答。


    裴同嗣依舊是滿臉溫和笑容。


    閑亭中,氣氛漸凝。


    ……


    ……


    半山腰處,一處尚且濕漉的大青石上。


    趙爺叼著煙杆和管天元攀爬上來,兩人拍著手,極目遠眺,正好能看到洗塵橋上的畫麵。


    “這個位置視野好。”


    管天元笑眯眯的說道。


    “看來考核馬上要開始了,第一步是過橋……”


    趙爺嘬了口煙,眯著獨眼,道。


    管天元深吸一口氣:“過橋是個技術活,洗塵橋,洗的是塵心,這一關對方舟而言,難度極大。”


    趙爺麵無表情的扭頭,管爺,你又開發功了嗎?!


    管天元憨厚的臉頓時一黑,趙爺這表情一出來,他就知道趙爺在想什麽。


    “我說認真的!洗塵橋我等也都走過,洗滌塵心,方舟崛起於微末,出身是小廝,與世俗糾葛最為嚴重,他走這橋,會比他人更難!”


    管天元認真的給趙爺分析道。


    趙爺聞言,不由凝眸,不得不承認,管天元說的真的有道理!


    管天元看到趙爺被他說服,頓時笑起來:“對吧?而武道宮的那些弟子,從小就被朝廷尋得,拉入武道宮中修行,他們不愁資源,不愁修行條件,他們與世俗紅塵的糾葛很低,洗塵橋對他們而言,更容易行走。”


    趙爺吐出一口煙氣。


    說的……真有道理,他老趙尋不得半點反駁的話語。


    ……


    ……


    事實上,管天元懂得的道理,不少人也能看透。


    洗塵橋前,武道宮的弟子們,各個神色興奮,心中胸有成竹。


    他們修行至今與紅塵糾葛尚淺,行走此橋,有天然的優勢!


    特別是南明宇,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他斜視方舟,眸光如火,他不服方舟,憑什麽此子能壓曹兄一頭!


    洗塵橋在前,南明宇很期待方舟露怯的一幕,讓方舟明白,他與曹兄根本不是一個天地的人!


    方舟沒有理會南明宇的眼神。


    哪怕理會,方舟也隻會心中暗暗道一句,這人的心理有問題。


    洗塵橋前。


    無人言語。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夕照傾斜,殘陽如火。


    然而,眾人隻是望著那屹立橫亙兩座大山數千年而不倒的石橋,靜默無聲,無人率先邁出第一步。


    曹天罡完美的麵頰上,毫無情緒波動,他偷看了眼方舟。


    他在等待那個少年動身。


    盡管石橋一眼望去,一路坦途,可隱約間眾人卻感覺到石橋之上的崎嶇。


    山林之間,風聲,葉聲,瀑布聲爭相鬥豔。


    驀地。


    仿佛無盡聲音瞬息消失。


    方舟見眾人皆磨蹭,眉頭微蹙,淡淡開口:“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隨後,穿著白色短褂的方舟,邁出一步。


    打破一片窒息般的寂靜,踏入了洗塵橋。


    在方舟踏足洗塵橋的刹那。


    曹天罡不染絲毫煙火氣似的立刻跟上,身上白衫飛揚。


    白的像是剛出淤泥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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