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進入十一月, 這天也就變得越發峭寒了。


    自打李懷瑾離開燕京, 至今也有大半個多月的光景了。霍令儀如今已經出了月子倒也不必日日拘在屋子裏, 隻是一來天氣寒二來她也委實沒什麽興致,平日裏她也隻是按著舊日的習慣, 或是去如鬆這陪著程老夫人禮佛念經, 或是待在相隱齋中陪著長安玩鬧。


    日子雖然過得無趣倒也閑適, 隻是落在旁人的眼中卻難免少了幾分生氣…


    往日這相隱齋中時常縈繞著笑聲,可自打李懷瑾走後, 霍令儀麵上的笑容卻是越漸少了, 倘若長安在的時候尚還好些,倘若長安不在, 霍令儀大多就是一個人坐著看著窗外的景致, 卻也不知在想什麽。


    底下幾個丫鬟隻當她是想三爺了, 便日日變著法子想逗她笑,有時是說些俚語俗事,有時是拿著家鄉調唱幾段戲, 霍令儀知她們是好意倒也頗給她們麵子。隻是那一笑過後難免是又想起去往淮安的李懷瑾, 想著他在外頭好不好,又想著他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這一來二回,那麵上的笑容自然是又少了許多。


    …


    今日難得開了晴,屋子裏便也開了兩扇窗, 隨著日頭打進來的風稍稍還帶著幾分涼意卻並不刺骨,霍令儀穿著一身常服坐在軟榻上逗著長安,如今長安已過了滿月, 那幅麵容自然也長開了不少,一雙像極了李懷瑾的眼睛又黑又亮,定定瞧著你看的時候好似能把你整個人都給吸進去一般。


    霍令儀每每瞧著這雙眼睛都忍不住想起李懷瑾看著她時的樣子…


    李懷瑾的那雙丹鳳目平日裏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樣,好似這世間之事並沒有什麽可以讓他的眼中泛起漣漪,可每每望向她的時候,那雙眼中的神色卻是不同的…數不盡的溫柔繾綣,既深邃又深情,讓她看著便忍不住沉迷其中。


    霍令儀想,她會愛上李懷瑾,這是必然的,倘若李懷瑾想對一個人好,那麽任憑是誰都逃不過他的那幅深情。


    她這廂正在想著事,長安倒是不忍受冷落輕輕叫了起來…


    霍令儀聽著這一番小兒輕叫自然也回過了神,眼看著長安翹著一張小嘴滿臉不高興的模樣,她的眉眼之間倒是又化開了幾分笑意。等把人攬進了懷中,霍令儀是又親昵得連著親了他好幾口,長安怕癢又覺得有趣,沒一會功夫這屋子裏便又傳出了他的笑聲。


    杜若打簾進來的時候瞧見得便是這樣一幅模樣,她眼看著榻上的兩人,麵上的笑意倒是又深了些。近些日子,夫人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好在有小公子陪著這才好些…她想起先前老夫人那處傳來的消息,便又重新放下了手中的布簾,而後是邁了步子朝人走去。


    等走到人前,杜若是朝霍令儀打了個禮,口中跟著柔聲一句:“夫人,老夫人那處傳來話道是三姑娘有身孕了,她問您要不要去瞧瞧?”


    霍令儀聽得這話卻是一怔,等回過神來便道:“安清有孕了?”她說這話的時候仍舊攬著長安,眼瞧著杜若,那話中的語調卻是不掩欣喜。


    杜若見她高興,臉上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幾分。


    她輕輕笑著應了一聲“是”,而後是又跟著一句:“三姑娘昨兒夜裏診出來的,隻因還未滿一月便隻是遣人來家中先說道了一聲…這會二夫人已經過去了,老夫人說您素來和三姑娘關係好,許家又是您的舅家倒正好去看看。”


    霍令儀又豈會不知程老夫人的好意?


    母親不過是怕她日日待在家中胡思亂想,便想著讓她趁著這樣的事正好出門走走,不過安清有孕,這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她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隻是…霍令儀攬著長安同人說道:“今兒個二嫂過去了,她們母女之間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我過去反倒是多餘了。”


    等這話一落——


    她是又笑跟著一句:“等明日,你且讓門房備好馬車,再從庫房裏挑幾件禮物,我們再去一趟。”


    杜若見她應允忙笑著“哎”了一聲,夫人可許久未曾出門了,的確該好生準備一番…等想到這,她又朝霍令儀打了一禮,而後百年往外退去卻是先出去安排了。


    霍令儀眼瞧著她這幅模樣倒是又搖頭失笑了一回,而後她是又低頭朝懷中的長安看去,小長安這會正握著個布老虎,眼瞧著她看去倒也抬了眼,還看著她“咯咯”笑著。霍令儀看著他這副懵懂惹人憐的小模樣,那顆心卻又止不住柔了許多…


    …


    等到翌日清晨的時候。


    霍令儀抱著長安給程老夫人請過安,而後便往影壁去了,馬車是早先就準備好的,裏頭一應物什皆俱全,就連炭火也擺了一盆卻是怕他們路上寒冷而備下的…等他們一行人坐好,沒一會功夫,馬車便穩穩得往前去了。


    許家位於青蓮巷,較這處卻還是有一段距離,好在今兒個街上並不算擁堵,一路過去倒也順暢…


    便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便停在了許家的門房前。


    因著昨兒個便遞了信,這會許家的門房處已侯了不少人,眼瞧著他們走下馬車,一行人便迎了過來,打首的正是沈氏身邊的大丫頭名喚芙蕖,她笑著先打了一道禮,而後是柔聲跟著一句話:“夫人知曉您過來,一大早便遣奴幾人在這處候著了,這會夫人和少夫人已經在花廳候著您和小公子了,外頭風大,您且隨奴快些進去吧。”


    霍令儀聞言便笑著點了點頭,她仍舊抱著長安,而後是由人引著往前走去。


    還未步入花廳——


    霍令儀便瞧見那廊下已侯了不少人,站在最前邊的正是沈氏和李安清,這會正笑盈盈得看著她…霍令儀眼瞧著兩人麵上的笑,眼中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幾分,她也未曾說話隻依舊抱著長安往前走去,步子倒是快了許多。


    等走到人前,她剛想朝沈氏打禮便被人伸手托住了。


    沈氏手扶著她的胳膊,口中是嗔怪一句:“你如今帶著孩子行禮多有不便,何況這處又無外人,倒也不必講究這些虛禮。”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朝霍令儀懷中的小兒看去,是又跟著一句:“都說小孩一天一個樣,這一晃眼的功夫,小長安倒也長大了許多。”


    她這話說完便又朝人伸出手,親昵似得說道一句:“來,讓舅婆抱抱。”


    長安倒也不怕生,他雖然還小尚還聽不懂旁人說話,隻是眼瞧著有人來抱他,竟也朝人伸出了手。這一番舉動自是讓沈氏眉開眼笑,她憐愛般得把長安抱在懷裏,而後是笑著朝霍令儀說道:“外頭天寒,你才剛出月子,快些進來吧。”


    等這話說完,她便抱著長安率先往裏頭走去。


    李安清眼瞧著沈氏進去便也笑著挽住了霍令儀的胳膊,口中也跟著一句:“嬸嬸,我們快進去吧…”


    霍令儀自是笑著點頭應了“是”。


    等走到裏間,丫鬟上了茶和糕點,沈氏仍舊抱著長安逗弄著,眼瞧著底下坐著的兩人,她是笑著說了話:“安清知曉你要過來,昨兒夜裏便一直在念叨了…”她知曉兩人是舊日裏的閨中好友,這廂見麵自是有話要說,等前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你們難得見麵便也不必在這陪著我,我已讓廚房今日多準備了些菜,今日你便留在這處用午膳吧。”


    後話卻是同霍令儀所說。


    霍令儀許久未見李安清自然也有不少話要說,因此聽得沈氏的這番安排,她也未曾說道什麽,隻笑著應了一聲“是”。兩人是又朝沈氏打過禮便先退下了,等走到李安清的屋子,待丫鬟重新上了茶和糕點,李安清便揮了揮手卻是讓她們都退下了。


    簾起簾落——


    沒一會功夫,這屋中便隻剩了她們兩人。


    李安清眼瞧著眾人退下終於泄了力氣,她握著霍令儀的手輕聲嗔道:“嬸嬸都不知道,自從前日大夫診出我有孕後,她們就樣樣拘著我,這個也不讓我吃那個也不讓我碰…這還隻是頭月呢,要是月子再大些,隻怕我連這個門也出不了了。”


    霍令儀看著李安清這幅模樣卻忍不住失笑出聲,她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口中是道:“還當你成婚後也該把性子收一收了,沒想到還是和以前一樣…”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柔聲跟著一句:“你性子本就毛躁又最是貪吃,舅母和表哥也是為你好,何況女子前三月最是不穩,她們自是得多盯著些。”


    “等過了這頭三月,等到胎相穩了也就好了。”


    李安清自然知道事情的要害,她也隻是好不容易瞧見霍令儀才同人這般抱怨了幾句,卻也不是真得覺得難受…


    其實以往她並不喜歡小孩,總覺得生孩子不易,不僅生產時疼得厲害,就連這十月也很是熬人,可每每瞧著常順和長安兩個小子她便覺得其實少吃些東西、受一些罪也是值得的。


    何況,夫君也是喜歡小孩的…


    李安清想到這,手便往小腹探去,那處仍舊是平坦的一片,可她卻仿佛感知到了什麽似得,就連眼中的笑意倒也柔和了許多。


    霍令儀眼瞧著她這般,又豈會不知她在想什麽?她也未曾說話,隻是笑握著一杯茶盞看著人。


    等用過午膳,又說了一會話——


    霍令儀便也到了辭別的時候了,她抱著長安臨來要走的時候卻是問了一句:“舅舅今日不在家中嗎?”若是以往她自然不會問這樣的話,她來許家這麽多回,見到舅舅的次數少之又少,隻是以前她也隻當舅舅是去外頭逗鳥走雞罷了。


    可自從當日父王說了那番話後,她這心中對他的印象自是也改變了許多。


    其實是她忘了,小的時候,母親便時常和她說起舅舅,她說舅舅以前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這滿燕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比不上舅舅…堂堂英國公府的世子,又是少年將軍,意氣風發的模樣不知受多少貴女的青睞。


    隻是自打祖父去世後,舅舅就開始沉迷玩樂,久而久之,就連陛下也好似遺忘了英國公府一般…如今想來,舅舅這些年或許隻是在偽裝罷了,若不然陛下又豈會把那樣重要的虎符一分為二交托給舅舅?


    沈氏聞她所問卻有幾分驚奇,不過也隻是這一瞬,她便又笑著說道:“你舅舅知我喜歡徐大家的畫,正好鄰城有賣,他便出門替我去買了…”


    霍令儀聞言卻是看了看沈氏的臉色,眼瞧著她麵容依舊,一時也不知道舅母究竟是知情還是不知情,不過她也未說什麽,隻是笑著同人點了點頭,待又說道了幾句,便抱著長安往外走了。


    …


    十一月的天黑得格外早。


    等到霍令儀回到李家的時候,天色已有日暮西沉之相,因著今日她出了趟門又見了安清,心情較起往日卻是好了不少,這會她的麵上也還掛著笑。一路往相隱齋走去,長安因著今日未曾睡午覺,此時已窩在她的懷裏睡著了…


    霍令儀眼瞧著他被兜帽掩住了大半的麵容,唯有嘴角掛著一道口水,麵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許多。


    杜若走在邊上自然也瞧見了,她握著帕子輕輕擦拭掉長安嘴角的口水,而後是放輕了聲柔聲說道:“夫人,您抱了一路,奴來抱吧…”


    霍令儀聞言卻隻是搖了搖頭,她仍舊愛憐般得抱著長安,聲音也很是柔和:“也沒幾步路了,等回去再交給乳母吧…”她這話說完便又往前走去,待又走了一段路,卻已至相隱齋,她剛剛邁進院子還未曾走進正廳便瞧見紅玉慌慌張張朝她迎來。


    這些年,紅玉的性子越漸沉穩,已很少有這樣慌張的時候了。


    因此霍令儀眼瞧著她這般自是一怔,隻是還未等她說話,便見紅玉已跪在了她的跟前,紅著眼眶同她說道:“夫人,三爺,三爺他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兩更,一更早上八點,一更老時間晚上八點~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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