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聽得這話, 拭手的動作一頓, 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掀了眼簾朝杜若看去,問道:“她怎麽說的?”


    “戚氏說是前些日子去給安平公主請安的時候,瞧見她麵色不對,還有幾分症狀和她剛懷孕的時候一樣…”杜若說到這卻是又停頓了一瞬,她彎了腰身附在人的耳邊, 卻是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句:“戚氏還瞧見他們私下請了大夫進府,隻是那大夫隔日就不見了,聽說是回家探親了。”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如今柳家也沒個動靜, 看來是並不知曉這樁事。”


    周承棠她那個性子, 倘若她真有了身孕,絕對要鬧得滿燕京城都知曉, 怎麽可能會這麽安靜?


    除非…


    杜若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思緒,是又輕輕說了一句:“您說安平公主懷得會不會是…”她這話未曾說全,可霍令儀卻聽了個明白。


    霍令儀握著那方帕子,眉眼微垂, 紅唇緊抿著, 聞言卻不曾說話。她心下的確是有幾分猜測, 隻是這種事到底也不是光靠猜測便能說得清的…何況如今替周承棠診治的那位大夫也已經出城, 這要真想找起來隻怕也得費上一段功夫。


    她想到這是又凝神細想了一回, 而後才開了口:“你遣衛雲去尋一尋那位大夫,若是尋到便先安置起來,另外戚氏那處, 你讓她先不要打草驚蛇…”等到這話一落,霍令儀便又重新握著帕子擦拭起指根。


    杜若聞言是輕輕應了是,她剛要退下便又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去的時候,你提點戚氏一句,讓她私下注意著些柳予殊和周承棠,看看他們兩人可有什麽來往動靜。”


    倘若周承棠當真懷了柳予殊的孩子,日後倒是有好戲看了。


    隻是不知道周承棠究竟是如何打算了…


    杜若聞言,步子是又一頓,她回身看了一眼霍令儀,眼瞧著她的麵上依舊是素日的那副模樣,她便也未曾多說什麽隻是又應了一聲,跟著便打了簾子去安排了。


    …


    文遠侯府。


    周承棠端坐在椅子上,她的麵色較起往日顯得有幾分慘白。


    這會她的手撐在那茶案上,紅唇緊抿,一雙鳳目定定瞧著那盆花房新送來的盆栽,可心思卻全不在上頭…耳聽著那布簾被人打起的聲音,周承棠才回過神來。她忙抬了臉看去,眼瞧著那穿著綠色襖子的丫鬟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精致的麵容依舊有幾分緊繃,口中也緊跟著一句:“怎麽樣?”


    那丫鬟聞言是先朝人打了一禮,而後是壓低了聲回道:“您放心,奴已找人去追殺那位大夫了,估摸著這會他已經死在城外了。”


    周承棠聽得這話才終於鬆下一口氣,她往後靠去,原先緊繃的麵容也跟著緩和了幾分…寒冬臘月,可她卻覺得身後浸出一身汗來,黏糊糊得混在一道,很是難耐。若擱在往日,她早就要遣人準備衣裳重新洗漱了,可如今她卻委實沒有這個心情。


    她隻是坐在椅子上,恍若有幾分劫後餘生得模樣輕聲呢喃道:“死了就好,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周承棠這話說完似是想到什麽,卻是又握住了丫鬟的手,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丫鬟:“你可確信他一定死了?”


    周承棠這力道用得極大,那綠衣丫鬟隻覺得手腕一疼,差點便驚呼出聲,可她到底還是輕咬舌尖把那一聲驚呼重新咽了回去。等稍稍平緩了幾分心緒,她才輕柔得握住周承棠的手柔聲說道:“您放心,奴找得是燕京城裏最好的殺手,從來沒有人可以躲得過他們的追殺。”


    “何況那不過是一個尋常大夫,這燕京城裏這麽多大夫,誰又會去在乎他的去留呢?”


    許是丫鬟的聲調太過柔和,或是那話中的篤定,周承棠總歸是穩了心神,她重新靠了回去,臉上卻因為先前那一番動作沾了幾分薄汗:“是啊,他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夫,沒有人會在意的…”


    周承棠說起這話的時候,心下難免還是有幾分責怪母後,倘若不是母後把她身邊的暗衛全部調走,她又何必這般艱難,就連殺個人都得如此麻煩。


    隻是大夫雖然死了,可她肚子裏的這個東西…


    周承棠想到這便低垂了眉眼朝那腹部看去,冬衣本就厚實,何況如今月子尚淺,那身子自然也未顯出幾分…可不管身子有沒有顯懷,她這心下的厭惡卻是沒有一刻歇停過。她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


    往日周承棠最是期盼孩子的到來,可她要的是和柳予安的孩子,而不是一個產於一場昏迷情/欲中的…孽畜。


    周承棠的手撐在小腹上,她隻要想到這個孩子是由於什麽才存在的,就恨不得讓他死於腹中…大抵是真的厭惡,她撐在小腹上的指根逐漸收緊,仿佛隻要這樣就能讓這個孩子從這人世消失。


    那綠衣丫鬟眼瞧著周承棠越發猙獰的麵容,心下一驚,她也顧不得手腕上的疼痛,忙出聲去阻攔她:“公主,您別這樣,您這樣會傷了自己的…”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把周承棠掐在小腹上的指根一節節掰了開來。


    “你攔著我做什麽?”


    周承棠的手雖然被丫鬟握著,可麵上的癲狂卻仍舊未曾消散,她的眼緊緊盯著小腹,紅唇一張一合吐出這世間最惡毒的話語:“我要這個孽畜消失,這個孽畜原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


    如今她和柳予安的關係日漸冰凍,倘若讓她知曉那樁事,知曉這個孩子的存在,柳予安絕對不會放過她的,試問這天底下哪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曾共眠過?到得那時,柳予安就真得不會再要她了…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所以這個孩子必須得死。


    周承棠想到這便又用盡了力道推開了丫鬟,而後她開始捶打起小腹,一下又一下,她的力道本就不輕,這會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氣,沒一會功夫,那麵色便又開始變得慘白起來。


    丫鬟先前被周承棠推在地上——


    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便又瞧見周承棠這般動作,此時正是緊要關頭,她哪裏還顧得上身上的疼痛?丫鬟忍痛朝人爬了過去,她一麵伸手去攔人,一麵是緊跟著一句:“公主,您可曾想過,倘若您出了事,柳家必定要請大夫給您診治…到得那時,這孩子又怎麽可能瞞得住?”


    周承棠聽得這話,倒是回過了幾分神,是啊,倘若她當真出了什麽事,柳家必定會給她找大夫…到那時,這個孩子的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她想到這麵色卻是又慘白了幾分,連帶著先前緊咬著的紅唇也泛出幾分灰白…難不成當真沒有辦法了?


    她原先捶打小腹的手垂落在兩邊,一雙鳳目沒什麽精神氣得低垂著,唇口一張一合卻是說道:“怎麽辦?連衣,我該怎麽辦?”周承棠看著跪在身前的丫鬟,似是病急亂投醫般緊握著人的手,口中是又跟著一句:“我不能沒有柳予安,我絕對不能沒有他。”


    如今父皇和母後皆已懶得再理會她…


    她隻有柳予安了。


    她,不能沒有他。


    連衣眼瞧她住了手倒是鬆了一口氣,她任由周承棠握著她的手,聞言是道:“奴倒是有個法子…”等這話一落,她見周承棠看過來,便又壓低了聲音與人說道:“如今日子尚淺,不若咱們就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周承棠聽得這話,心下卻是一驚,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連衣輕聲說道:“公主,如今戚氏已進門了,倘若真讓她生下了兒子,到得那時,這府中哪還有您說話的餘地?”


    周承棠聽到戚氏這個名字,眼中還是閃過幾分暗色。自打戚氏進了門,便被馮氏接進了自己的抱廈中,除了剛進門的那日,平素馮氏鮮少讓戚氏過來…唯恐她做了手腳害了她的寶貝孫子。


    她想到這,心下是又閃過幾分怨氣,當初馮氏對她是如何的恭敬,可如今卻是這幅模樣。還不是知曉父皇和母後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嬌寵她,才讓馮氏那個東西不顧她天家公主的身份,鐵了心要護著那個賤婢的肚子。


    周承棠隻要一想到如今這幅境況,心下便不免覺得氣苦,當日她進宮求見母後,卻是想讓她下旨賜死那個戚氏,隻是她在外頭站了許久也不曾見到母後…那個時候,周承棠才知曉,原來當日母後說得那番話是認真的。


    她是真得不打算再管她了。


    沒了父皇和母後的寵愛,若是真讓戚氏生下兒子,日後這柳家哪裏還有她說話的餘地?


    隻是將計就計,又談何容易?自打戚氏進門後,柳予安雖然不曾去戚氏那處,卻也從未登過她的房門…若當真要說起來,她與他也許久不曾同房了。


    連衣一直細細瞧著周承棠,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躊躇,卻是知曉她動心了。她想到這便又柔聲與人說道:“如今日子還淺,隻要把駙馬請過來…”等到前話一落,她是又跟著一句:“您每月都由太醫院的人請平安脈,奴在太醫院中有個老鄉,姓林單名一個信字,他早年受過奴幾分恩惠,定會替公主好生診脈的…您是咱們大梁的公主,日後由他照顧您的身子,這柳家自然也不會有人說道什麽。”


    周承棠聽得這一字一句,又瞧著她這一副篤定的模樣,原先便有幾分動搖的心卻是又偏了幾分。


    隻是——


    她的手仍放在連衣的手腕上,一雙修繕得極為精細的柳葉眉輕輕擰了幾分,口中是又跟著躊躇一句:“可現在柳予安根本不肯踏入我的屋門,就算他來了也不會——”他們原先這樣鬧過一回,柳予安又怎麽可能與她…?


    “奴有法子請駙馬過來…”等這話說完,連衣是又貼近周承棠的耳朵低聲說了一句:“宮裏有一種藥,隻要吃了便不會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事…等奴請駙馬過來,您便喂他吃下這種藥。”


    周承棠聞言卻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說話,她低垂著眉眼看著小腹,是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口說道:“這法子當真可行?這說到底終歸不是他的孩子。”若是有一日柳予安知曉了,那可如何是好?


    “您放心…”


    連衣的聲調依舊很是柔和:“駙馬和那位本就是兄弟,即便日後這孩子出生也不會有人發現什麽端倪的…”她這話說完是又跟著一句:“公主,咱們已經沒有辦法了,隻能行此險招了。”


    她是自幼跟著周承棠的,這條命早就係在周承棠一人身上,如今宮裏那兩位不再理會公主,倘若公主在這柳家也沒了威望,那她這個做奴婢的自然也討不了幾分好。


    隻有周承棠好了,她才會好。


    隻要公主誕下了柳家的嫡子,戚氏又拿什麽來同公主爭?


    周承棠聽得這話,原先的躊躇和徘徊盡數消散,是啊,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想到這便也不再說道什麽,卻是應了這樁事。


    …


    傍晚。


    等到柳予安回府,已是日暮四斜的時候。


    他剛剛走下馬車,連衣便迎了上去,她是朝人先恭恭敬敬打了一禮,而後是柔聲跟著一句:“給您請安,公主今日特地親自下廚給您備了一桌您最喜歡的菜…”


    連衣這話說完,眼瞧著柳予安依舊未曾有什麽波瀾的麵色,卻是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句:“駙馬,您和公主說到底也是結發夫妻,若是皇後娘娘知曉公主如今在柳家這幅模樣,指不定該如何心疼了。”


    柳予安聞言雖然不曾說道什麽,可眉心卻還是輕輕皺了一回。


    雖說如今周承棠已不似往日那般得寵,可說到底她這天家公主的身份還是在的,先前戚氏進府,宮裏的那幾位雖然不曾說道什麽…可若當真要這般冷淡周承棠,隻怕宮裏那幾位也不會高興。


    他想到這,口中雖然什麽也不曾說,步子卻是朝周承棠的住處走去。


    …


    臨近年底。


    這燕京城中皆是一片喜慶模樣,無論是那大街小巷,還是那內宅外院,都被裝飾一新,卻是在等待新年的到來。


    而就在這樣的日子,文遠侯府柳家卻是又傳出了一道喜事,近些日子,柳家時不時就傳出些什麽事,打前頭那位戚氏進府的事還沒個消停,這會卻是又傳出安平公主懷孕的消息。


    安平公主懷孕,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時之間自是紛紛有人上門拜訪送禮,就連宮裏的那兩位也送來了不少好東西。


    而那茶館、酒樓中自是又開了幾道戲折子,卻是說這位柳大人當真好命,如今不僅前程似錦,還坐擁嬌妻美妾,這福運隻怕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霍令儀聽到這道消息的時候,正在翻看一本話本,耳聽著杜若的這一聲稟告,她卻是有片刻得怔楞…她的確未曾想到,周承棠竟然會想出這個法子。


    這一回,她還當真算得上是兵行險招了。


    她仍舊翻看著手中的話本,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淡淡說道一句:“那人現在如何?”


    杜若聽得這話便輕聲回道:“雖然傷及幾處要害,倒還活著,將養了這麽些日子,倒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您是打算現在…”


    霍令儀聞言卻隻是一句:“把人交給戚氏,看她是個什麽打算…”柳家的事,推波助瀾就已足夠,她可不想走得太近,免得也沾了那一身腥…書瞧得累了,她索性便合了話本置於一側,而後才又揉著眉心說道:“明日去清平寺的東西準備得如何了?”


    年關將近,她也該去見見父王了。


    “都備好了,還拿了一壺王爺舊日裏愛喝的酒…”杜若這話說完,眼瞧著霍令儀較起先前低沉了幾分的麵色,卻是不再往下繼續說道了。


    霍令儀容色寡淡,她的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上,一雙眼卻是朝那覆著白紗的木頭窗欞外看去,寒冬臘月,隱約還能瞧見外頭的點點紅梅…耳聽著杜若的輕稟,她抿著紅唇也不曾說道什麽,眉眼之間卻是顯得有幾分低沉。歲月過得太快,這一轉眼的功夫,父王離開這個人世也有三年多的光景了。


    這世間萬物瞬息萬變…


    如今這天下,又還有多少人曾記得父王的英名?她想到這卻是又歎息了一聲。


    …


    翌日。


    清平寺中,馮氏扶著周承棠走下馬車,一麵是叮囑人小心些…她心下高興,麵上也是一副未加遮掩的笑意,連帶著聲調也是極為柔和的:“小心些,昨兒夜裏才下過一場雨,這地還滑著。”


    等前話一落——


    她是又跟著一句:“等過會,我們先去給佛祖上柱香保佑你這一胎平平安安,再去住持那頭聽他講經。”


    周承棠聞言,倒是也未像往日那般倨傲,反倒了柔和了語調說道一句:“一切都聽母親的。”


    馮氏聽得這話,麵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幾分,自打周承棠懷了身孕後,倒是比以前好脾氣了許多。她扶著周承棠繼續往前走去,心中卻是想著…若是早知道周承棠也會懷孕,那麽當日戚氏那樁事,倒也沒有必要這般惹她生氣了。


    說到底周承棠的孩子才是他們柳家的嫡子嫡女…


    往日周承棠沒子嗣,戚氏那一胎自是成了寶,可如今周承棠懷孕了,戚氏那一胎卻難免有幾分尷尬了。


    早些時候,馮氏便已讓戚氏從自己的抱廈處移出去了,如今便安置在內宅的一處偏隅,照著姨娘的身份添了幾個伺候的人,平素卻是鮮少見她…就連今兒個來這清平寺中上香還願,馮氏也不曾遣人喚她。


    等走到正殿——


    馮氏便讓人去交了香油錢,而後便又帶著周承棠上了幾炷香…臨來要去住持那處的時候,她是瞧了眼身後的柳予安,口中是笑說道:“信芳,你若不想去便先回禪房歇息吧。”


    柳予安聞言倒也不曾推卻,隻是朝馮氏打了一禮,而後便轉身朝另一條小道走去。


    周承棠眼瞧著柳予安離去,心下難免還是有幾分不舒服…自打她懷孕後,柳予安倒是時常陪著她,今日還特地陪了她一道過來,可這男人的心卻是越發讓她摸不透了。不管是戚氏的孩子,還是她肚子裏這個孩子,她好似從未在他的麵上瞧見過什麽欣喜之色。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馮氏眼瞧著她一直未曾走動,便問道:“安平,怎麽了?”


    周承棠聞言倒是回過幾分神來,她笑了笑,口中也隻是說了一句“沒什麽”,而後便跟著人的步子繼續往前走了。


    …


    柳予安一路經大殿往外走去,今日來寺廟的人雖有不少,可此時大多都去住持那處聽人念經了,倒顯得這清平寺驟然安靜了下來…知客僧見他過來,原想替他引路,卻也被他推卻了。


    左右這四麵八方都是一樣,他也不過隨處走走罷了。


    不知走了多久——


    柳予安瞧累了景致,原是想回禪房消息,剛剛轉身便瞧見迎麵走來的主仆兩人…正是霍令儀和杜若。


    寒冬凜冽,而那一道紅色身影於這天地之間卻鋪展開幾分鮮活。柳予安這剛邁出去的步子卻停下了,他什麽話也不曾說,隻是遙遙看著不遠處的那道身影…自打她成婚後,他便再未見過她,卻未曾想到,臨來這一見卻是在這清平寺中。


    她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明豔了,大抵是婚後過得閑適,就連眉宇之間的笑意較起以前也好似多添了幾分。


    她,過得很好。


    柳予安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心下卻還是閃過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他明明希望她過得好,可當真瞧見她這般,他卻又難以開心。


    他心中的思緒仍舊未曾停歇,步子卻已往人那處走去,等走到霍令儀跟前,他卻是又細細瞧了一回她,才柔聲開了口:“晏晏。”


    聲音如故,麵容如故,好似歲月從未更變,他和她依舊是往日那般。


    霍令儀未曾想到會在這處遇見柳予安,她可記得這個男人最是不信這些了。她瞧著柳予安越走越近,又聽得這話,原先麵上的舒適卻是斂了幾分…她什麽也不曾說,隻是攏著眉心瞧著人,卻是過了有一瞬的功夫,她才開了口,聲調不鹹不淡:“柳大人如今該稱呼我一聲李夫人。”


    李夫人?


    柳予安聽得這話,麵上的那抹溫和有一瞬的僵硬,他定定看著眼前人,卻未曾如她所願那般喚她,隻是依舊問道:“你可還好?”


    霍令儀慣來不喜柳予安這幅模樣,端得是一副深情不過的模樣,可嬌妻美妾,他卻是一個也不曾少…她想到這便也懶得理會人,隻想轉身離去,隻是還不等她邁出步子便瞧見遠處走來的周承棠。


    她看著周承棠麵上的那副陰沉,步子一頓,豔色的紅唇卻輕輕揚起,眼中也添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周承棠走得快,自是沒一會功夫便走到了兩人跟前,她眼看著霍令儀這幅模樣,心下更是不喜,倘若不是柳予安在這處,隻怕她這會就該發作了。


    隻是如今不是以前…


    柳予安不喜歡她往日那副模樣,她想到這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等平了心下的那份怒氣,才笑著走過去挽住了柳予安的胳膊。


    等和柳予安同站後,周承棠便高仰著脖子瞧著霍令儀,恍若是在宣誓主權一般與人說著話:“李夫人也在呢。”


    霍令儀聞言倒是朝人屈膝打了一禮,口中也不過是尋常的聲調:“請公主安,我來此處拜祭家父…”等這話說完,她是由杜若扶著站起了身,眼瞧著周承棠這幅模樣,她倒是難得與人笑說一句:“我還未曾恭賀公主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目便朝周承棠的腹部瞧去。


    周承棠眼瞧著霍令儀朝她腹部看來,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卻陡然生出幾分害怕,她總覺得霍令儀好似知道什麽…她想到這,原本的氣焰消下,心下的那股後怕卻襲上心頭。她不再理會霍令儀,隻擰頭朝柳予安看去,口中是柔聲說道:“夫君,母親先前讓我來找你,我們也是時候回去了。”


    柳予安自打周承棠出現後,便又恢複成往日的那副模樣,聞言他也未曾說道什麽,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他扶著周承棠往前走去,隻是在路過霍令儀身側的時候,眼瞧著她看過來的神色,他的步子還是有一瞬得停頓。


    霍令儀見兩人離去,卻依舊駐足不動,她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卻是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倒是有些期待以後的日子了。”


    她這話雖然未曾說全——


    可杜若知曉實情,自是聽得明白,她依舊扶著霍令儀的胳膊,聞言也隻是柔聲說道:“隻是不知那位柳世子知曉此事後會是副什麽樣子?”


    霍令儀聞言卻也不再說道什麽,她瞧著兩人轉出小道,等到瞧不見兩人的身影也不過說道一句:“誰知道呢?”


    等這話說完——


    霍令儀便也收回了眼,她轉過身子剛要往前走去,眼瞧著從另一側小道走過來的男人,她的麵上閃過幾分怔忡,而後卻是又化開幾道笑意。


    杜若看著她這幅模樣,自是笑著往後退了幾步。


    霍令儀提步朝人走去,等走到李懷瑾跟前,她是稍稍仰了幾分頭,口中也緊跟著一句:“您怎麽來了?”近些日子,李懷瑾朝中事務繁忙,平素就連歸家也比往日要晚上許久,因此這回來清平寺,她也未曾與他說,倒是未曾想到他會過來。


    “今日內閣正好沒什麽大事,便過來接你…”李懷瑾聲調柔和,修長的指根撐在霍令儀的發上,卻是輕柔得拂過她微亂的青絲,等前話一落,他是又跟著一句:“何況我娶你這麽久,還未正式給霍大將軍上一炷香,委實不該。”


    霍令儀任由他的指尖拂過額頭,冬日峭寒,李懷瑾的指尖卻是比那凜冽的寒風還要冷上幾分…她也未曾說道什麽,隻是笑著握過李懷瑾的手與他一道朝佛堂走去。


    佛堂離此處並不算遠——


    霍令儀似是想到什麽便擰頭朝李懷瑾看去,卻是笑說一句:“您說早年與父王有故交之情,倘若父王在天有靈,知曉您娶了我也不知該是什麽心情。”


    她這話一落,是又笑盈盈得跟著一句:“父王往日對您最是敬佩不過了。”


    李懷瑾聽著這話起初倒是有幾分怔楞,待瞧見她這一副笑盈盈的模樣,眉眼之間倒是也跟著化開了幾分笑意。他什麽也不曾說,隻是把她的指根藏於掌中,口中是跟著無奈又寵溺的一句:“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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