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叫什麽名字?”韓平追問道。身為老板, 沒有第一時間追問價格,而是追問名字, 可見當真是愛酒之人。


    “龍頭櫻手工清酒。”


    “啊。”就這麽簡單粗暴到幾乎敷衍的名字,再看一眼身後的玻璃罐, 韓平深深為他們叫屈。


    “價格日後再定, 肯定不會太低。”現在農產品便宜, 工業品貴, 加工品不上不下, 龍頭櫻賣不出價來,龍頭櫻釀的酒怎麽也得賣貴一點。


    司雨儂除了送酒,還有一件事要辦, 她想買一輛三輪車。現在燒油的三輪車估計不好買, 但人力踩的應該問題不大。家裏再有壯勞力, 天天這麽縣城來回背貨, 太過辛苦。有條件就得改善,賺錢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讓人不那麽辛苦嗎。


    “買三輪車?”司愛華聽女兒在問韓平哪兒有賣三輪車,趕緊勸道:“家裏挖地窖也得要工錢,最近又添了不少東西。三輪車是不是緩一緩, 咱們借板車, 耽誤不了多少事。”


    “買三輪車不是為了家裏人方便,是韓老板這邊有需求, 以後要送的東西越來越多,還要保證時效。畢竟送來的越早, 人家也能越早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的,賺不到錢就得關門,爸爸,您說是不是。”


    司愛華一聽是為了別人方便,立刻點了頭,“那是應該的。”


    絲毫沒察覺到韓平和自己女兒嘴角微翹,露出笑容的樣子有什麽不對。


    韓平隻需要一個眼神,就很自然的上前助攻,“司老哥,是我要求的,我知道你們賺錢也不容易,可是呢……”


    “不麻煩不麻煩。”司愛華不等人說完呢,已經開啟了助人為樂模式。


    司雨儂忍著笑,認真對韓平說道:“韓老板,沒關係,咱們是合作關係。就該互相體諒,您的生意做的好了,我們送的貨多了,也能多賺錢,是不是。”


    韓平還能說什麽呢,一疊連聲的是是是,趕緊送走這對父女。


    遠遠看著司愛華的背景,心裏琢磨著這是燒了多少高香,才能饒上這麽好的閨女。


    賣三輪車的地方是在離農貿市場不遠的一個國營下屬商店,守店的人都是斜著眼看人,聽到是韓平介紹的,才把屁股挪開板凳,上前跟他們打招呼。


    “燒油的還是不燒油的,燒油的可得等,你是韓哥介紹來的,我不蒙你,別人加一百,才能少等幾天。”


    “我們要不燒油的。”燒油是好,可加油是個難事,加不上油就成了擺設,還不如踩著帶勁呢。


    “不燒油的啊,那也沒現貨,交全款。看在韓哥的麵子上,我也不收你好處,有貨了第一個給你。”


    “謝謝大哥,您有貨了,給韓老板說一聲,我們天天見的。”司雨儂說完,輕輕扯了一把父親的袖子。


    司愛華得到訊號,掏出一包紅梅煙塞到對方手裏,“來的急,也沒帶啥,下回給您補上。”


    嘴巴一歪,收下煙,加重了語氣道:“就這幾天,等著信吧。”


    走出去老遠,司愛華還在回味剛才的事,“二百塊啊,就這麽交出去了。”


    “有票呢。”司雨儂拍拍口袋。


    是有票,可那是二百塊錢啊,說交就交,都不帶一點猶豫的。


    司愛華還是有些糾結,可是看女兒辦事這麽溜,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小氣了,在外頭還不如女兒吃得開呢。


    司雨儂是心情極好,猶豫,開玩笑嗎?現在買東西,特別是工業品,那是靠搶的。好些東西沒關係有錢都不好使,三輪車倒沒那麽誇張,但也是緊俏物資。要是他們不報上韓平的名字,人家保管把他們排到最後一個,一年半截都不一定有到貨的消息。


    一回家,司雨儂就將三輪車的票據交給司大娘保管,她要去看地窖挖的怎麽樣。


    家裏原本就有地窖,但司雨儂說要擴建,司大娘便找了懂行的人過來看,足足二個月,也就是到現在,才差不多完工。


    司愛華跟女兒一起下去,踩著腳下的台階,無比的感慨,“這哪兒是地窖啊,簡直就是防空洞。”他讀書那會兒,還跟著大人一塊去挖過防空洞呢。


    “嘿,大兄弟懂行啊,咱們以前就是幹這個的。”跑出來接私活的包工頭子,一邊接電線一邊搭話。


    原本都已經完工,結果龍頭村通電了,司雨儂自然就想把電線拉到地窖裏。包工頭隻好又跑來一趟,電工活別人不會,他卻是會的。實在是每天吃司家的大肉包子,吃的不好意思,要是別人家,他才不臨時加活呢。


    “開關在這裏,你們看看。”包工頭一拉燈繩,頭頂一片明亮,一排燈泡掛在上頭,尉為壯觀。


    “李師傅辛苦。”司愛華現在已經學會了,口袋裏又摸出一包紅梅煙,塞到包工頭李師傅的手裏。


    “唉呀,這怎麽好意思。”李師傅一邊笑一邊收下煙,給懂事的人家幹活,就是不一樣啊。


    司雨儂看著寬敞明亮的地窖,滿意極了。


    地窖一完工,另一頭的木工也應約把幾個大木桶送來。為了這幾個大木桶,司雨儂一狠心又砍了十幾顆摘光了果子的沙棘樹。


    司大娘算完帳,把孫女拉到屋裏看帳本。


    “沒錢了吧,我知道。”都不用司大娘多提,司雨儂就知道,家裏沒錢了。


    雖然這一年多來,家裏的收入不錯,很是攢下一筆家底,但先是大棚,後是地窖,再是三輪車。這幾樣大頭便將存款消耗大半,再加上請木工的錢,買玻璃罐子的錢,家裏的存款光榮見底。


    “你自己賺來的錢,花便花了,可是你馬上就要讀初中。”司大娘當時想留下一筆錢給她讀初中用,可是司雨儂花起錢來太狠,根本留不住。


    “奶,沒事的,錢賺了就是花的,隻有花了才有得賺。”司雨儂又給司大娘算了一筆帳,從現在到畢業再過完暑假開學,怎麽也有四個月的時間,光送龍頭櫻到縣裏去賣,也攢得出她的學費。


    再說,她還有大殺器沒出手呢。


    “好,你說的都對,奶說不過你。”司大娘是覺得,讀書的錢,先攥到手裏才能放心,怎麽能指望還沒收上來的錢呢。可是孫女說的這麽信心滿滿,她又怎麽舍得打擊她。


    司雨儂也知道奶奶說的才是萬全之策,可是她等不起,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抓住了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抓不住,天知道下一次的機會在哪裏。靠她一個人種樹,什麽時候能種滿整座山脈,什麽時候能種到讓係統滿意,還有那個令人絕望的係統進度條。


    她不希望八十歲的時候,還在為係統奮鬥,更不希望忙碌一世之後還一無所成,不得不回到那個該死的節點,去承受空難和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


    所以,她要抓住所有可能的機會,哪怕會有一些冒險,那又如何呢?她從來不害怕冒險,因為,她也確實沒有什麽可失去的。除了自己的親人,別的東西,統統是身外之物。


    地窖是幹什麽用的,司家人終於明白了。什麽地窖,分明是酒窖啊。


    數個大桶被送進去,桶上還裝著水龍頭,一家人看著這些木桶,長保摸摸下巴,“也是用來釀酒的?”


    長壽的關注點永遠跟別人不一樣,他一邊摸著木桶一邊感慨,“幸好沙棘木長的快,去年才多大點啊,今年就老粗一顆,還能結果。”


    不然這木桶,可做不成。


    司雨儂滿意的摸摸木桶,跟大家解釋道:“先放在牆角那一排豎著的木桶裏發酵,發酵之後濾清再裝到這些桶裏,臥放在地窖裏存三個月以上。”就能得到菜譜評級為初級的手工清酒。


    “韓老板那邊的呢?”司愛華很好心的掂記著韓平的生意。


    “擺在那兒是個宣傳。”放在玻璃罐裏三個月一樣可以喝,但達不到菜譜的評級。


    如果隻是為了給禦膳坊供貨,她才舍不得挖地窖呢。


    果子陸續成熟,司家的藏酒也在陸續增加。鎮上小學的畢業班,也迎來了他們的畢業考試。


    現在還沒有九年義務教育的說法,小升初的概念其實相當模糊。在家長願意出錢的情況下,學生隻要不是全科掛零,總能找得到學校,當然,肯定不是什麽好學校就對了。


    普通人小升初,引不起什麽議論。能夠引起議論的,永遠隻有拔尖的那幾個,他們是去縣一中,還是市實驗中學,能拿到哪個學校的免學費獎勵,才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


    考完試,草兒依依不舍的送別,司青青也是淚眼婆娑,最後還是司雨儂打破道:“三年以後,不就可以在縣城匯和。”


    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麵了,司雨儂不理解司青青的“多情”,司青青也同樣不理解司雨儂的“無情”。


    “她都那麽慘了,一想到要和她分開。”哪怕草兒不在麵前,司青青也想哭。


    “你和她不分開,她就能不這麽慘了?還是說你的同情,能夠給她實質上的幫助。再難,還不是得靠自己。”別人的同情有什麽用,過什麽樣的生活,最終得靠自己走出來。


    “哼,不理你了。”司青青氣壞了,扭過頭,不看她。


    司雨儂主動伸手挽住她,“那我理你呀。”


    自己是見慣了離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啊。但小姑還不習慣呢,司雨儂很大度的決定體諒她。


    司青青掙紮了一下,敗倒在小侄女的牛皮功之下,伸手捏捏她的臉,“一會兒象大人,把伯娘和我爹都哄住了,一會兒象小孩子,又來纏著我。”


    不過,正經說起來,還是象小孩子一樣的小侄女比較可愛啊。


    小姑娘打打鬧鬧進了門,一家子都在忙,倒是白春桃記得今天是畢業考試的日子,問了一句,知道他們順順利利也就罷了。


    等考試成績出來,排名前十的,都接到了邀請,去市實驗中學參加他們的入學考試。和市裏其他縣以及其他鎮上的孩子們一起參加考試,前三名,都能拿到獎學金,也就是實質上的免學費。


    獎學金也是今年剛出的新鮮玩意兒,以前是免學費,但在有些縣城的中學跟進後,市實驗中學便改成了發放獎學金。


    雖然和免學費是差不多的意思,但發現金到手裏,給人感覺完全不一樣。特別是扣除了學費和相關費用,還能再多幾塊錢。


    比起那些跟風的學校,就多了這麽一點點錢,但在外頭說起來,就是力度最大的。人家知道第一就行了,還管誰是第二啊,讓一眾跟風的學校恨不得吐血。


    司雨儂回學校拿成績單的時候,看到夏慕桑的座位空著,想到他提過暑假會去南方和母親住一段時間。不過,他不參加市實驗中學的考試嗎?


    “夏同學讓我轉告你,他沒法去市裏參加考試,如果你去的話,請替他把他的那份考回來。還說,他也會在南方替你的份。”薑老師當完傳聲筒,把自己樂壞了,“這都是什麽啊,小孩子家家的,整的挺複雜。”


    “我知道了,老師,我會參加考試的,也會好好替學校爭光。”薑老師叫了她和周小麗過來,就是問他們,要不要去市裏考試。如果去的話,學校統一安排,他們當天早點來學校就好。


    “我就不去了,我家裏人商量過,決定去縣一中。他們不是也是入學考試嗎?我參加他們的。”


    周小麗想爭取一下縣一中的免學費名額。學費他們家出的起,但這是一個莫大的榮譽,沒有學生不想要的。


    “縣一中的考試安排在入學以後,不光決定免費名額,還帶分班。你要是有這方麵的想法,暑假可要好好複習。”


    薑老師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介紹一遍,才放他們出去。


    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周小麗追上幾步問司雨儂,“你真打算去市裏讀書?”


    “先考了再說,我還沒有決定。”


    “哦,那祝你取你好成績。”


    “也祝你心想事成。”司雨儂眉眼一挑,慢聲回道。


    兩個人一直不怎麽對付,沒想到在最後一刻,卻仿佛和解一樣,互相祝福。


    等一前一後去了操場集合拍畢業照,司雨儂才慢慢吐出一口氣來,想讓我去市裏讀書,從此遠離我的陰影嗎?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鬧哄哄的畢業照之後,司青青陪著司雨儂在一周之後再次回到學校,和其他同學一起,由老師帶領著,去市裏參加考試。


    “奉嶺市,伯娘就是這裏人吧,真繁華啊。”司青青是第一次來,看到外頭的街景,開始生出不安的情緒。這麽好的地方,沒見過就算了,真見過怎麽會不想來呢。


    她偷偷去看小侄女,想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


    “你怎麽一點也不激動,這裏不好嗎?”在司青青看來,奉嶺比縣城都要好,要知道縣城以前在她心裏是排第一位的呢。


    “挺好的,但沒有小姑,就不好。”


    司青青臉一紅,原來小侄女看出她在擔心啊,有這麽明顯嗎?頓時捂住臉,不好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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