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跨不過去的?”


    林弦指著遠處的布魯克林大橋,回頭看:


    “說一千道一萬,那就是一座橋、物理意義上的橋,隻要有腳,我們就可以從布魯克林走過去,無非就是慢一點罷了……難道還有走不到曼哈頓的道理?”


    “嗬嗬。”


    “你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有什麽意義?你本身就不屬於那裏,非要硬擠著去那裏幹嘛?我們根本就沒有去曼哈頓的資格。”


    “為什麽沒有?”林弦問道。


    “這還不夠顯而易見嗎?”


    “明白了嗎?曼哈頓那裏沒有人穿我們這種衣服、沒有人穿的和我們一樣。”


    “大家無論男女老少穿的都很漂亮、很整齊,男人們不是西裝就是呢絨大衣,打著領帶,戴著禮帽;女人們穿的光鮮亮麗閃閃發光,她們的長裙飄逸又美麗,禮服高檔又優雅。”


    “你再看看我們身上穿的。所以,這就是差距呀林弦,我們隻屬於布魯克林,曼哈頓那裏……不是我們的世界。”


    ……


    林弦默默看。


    她越是這麽說,就越能感覺到她對曼哈頓的向往和渴望。


    說起來,初代,大概是林弦所認識的千年樁裏生活條件最差的。


    張雨倩和楚安晴都出生於大富大貴之家,以至於讓林弦曾經認為千年樁投胎也是受因果律保護的、非富豪之家不投。


    可反觀眼前初代……


    她確實過的太慘了。


    先是出生後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然後收養她的福利院倒閉,再次流浪到大街上成為孤家寡人。


    而現在,她就站在破舊的布魯克林仰望曼哈頓,眼睛裏滿是對飄逸長裙的向往。


    “你也想穿裙子嗎?”


    林弦笑道。


    他剛才就發現說到曼哈頓女人身上長裙時,眼睛都是發光的。


    “那當然啦,哪個女孩子不想穿漂亮裙子?”


    “【我特別想穿一條白裙子,輕紗蕾絲,輕飄飄的那種。】”


    ?


    坐在破舊木箱上的林弦歪歪頭:


    “為什麽非要是白裙子?我看早上下船的那些上流女士,穿得都五顏六色和變色龍一樣,唯恐別人注意不到她們。”


    “而且聽你的描述……白裙子、輕紗蕾絲、還輕飄飄……怎麽感覺和婚紗差不多?”


    “哎呀,我就是隨口描述嘛我又沒穿過白裙子,怎麽可能描述那麽準確?”


    “之所以想穿白色,是因為我從來沒穿過白色的衣服呀。在我們福利院裏,都是年紀小的孩子撿年齡大孩子的衣服穿,一件衣服就像傳家寶一樣,一個人一個人傳下來……一直到穿壞、補丁都打不了為止。”


    “這種前提下,奶奶買來的衣服,肯定不會買白色的。因為白色太容易髒,穿不了兩次就會變得洗不幹淨,實在太浪費了。”


    “我從小穿的衣服都是深色的,黑色呀、棕色呀、藍色呀、紫色呀……反正任何淺色的衣服都沒有。”


    “我也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呀,我當然也想穿的漂漂亮亮、穿著輕飄飄的白裙子在沙灘上轉圈。就像……就像……就像瑪麗蓮·夢露那樣。”


    “獸皮原始人你知道瑪麗蓮·夢露嗎?”


    林弦聽到這個外號,微微一笑:


    “我當然知道。”


    瑪麗蓮·夢露可以說是米國曆史上最為著名的女演員之一。


    尤其是現在1952年,可以說是夢露正值巔峰、風頭無量的年代。


    林弦大概也知道她眼中“輕飄飄的白裙子”大概是什麽樣子了。


    哎。


    回想起曾經東海市的小公主楚安晴,林弦還是很心疼現在的布魯克林女。


    一件白裙子而已。


    並不是什麽奢侈和遙遠的願望。


    可對而言……卻如同可望而不可及的繁星。


    習慣性的。


    林弦把右手伸進棉服大衣口袋裏,想摸出手機、信用卡、或者錢包。


    結果。


    空空如也比臉蛋兒還幹淨。


    如今的他,也不是曾經那個手握數十億的霸道總裁了,甚至……現在的自己還要貧窮一些。


    愛莫能助。


    “有機會的話,我會送你一條白裙子的。”


    林弦開始畫餅:


    “就當……是報答這段時間照顧我的謝禮吧。”


    “切!”


    “你就別在這吹牛了,伱要真有這閑錢,就趕緊去自力更生、別跟屁蟲一樣跟著我、給我惹麻煩、我就謝謝你了。”


    “哎呀,我說真的啦。”


    林弦抄著兜笑了笑:


    “我現在沒錢,不代表我以後沒錢啊。你放心吧,我肯定說到做到的。”


    “說起來……”


    他扭過頭,再次抬頭眺望遠處曼哈頓的天際線:


    “你既然這麽喜歡曼哈頓,為什麽不去【布魯克林高地長廊】看一看?”


    “高地長廊那裏,是觀望曼哈頓城市景象的絕佳地點,整個曼哈頓都會在長廊河對岸一覽無遺、欣賞起來要比這裏的碼頭舒服多了。”


    哼。


    “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呀,布魯克林高地那可是富人區,距離這裏很遠的,你以為說去就能去?”


    “我求求你別吹牛了林弦,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還想著坐公交去布魯克林高地?省省吧。如果你真的賺到錢,你首先要做的應該是兌現承諾,去把偷來的那份報紙錢還給那個小黑孩。”


    林弦點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既然現在填飽肚子了,是時候想辦法賺點錢了,讓我瞅瞅……”


    他向四周看去,尋找可以賺錢的機會。


    好說歹說,他也是位來自2234年的時空穿越者,總不能在1952年這個落後的年代,連點零花錢都賺不到吧?


    嗯……


    嗯!


    很快,林弦在下方碼頭商業區,找到了可以挖掘第一桶金的攤位——


    【打氣球攤】


    這種打氣球換取獎品的攤位,在龍國大大小小公園廣場裏隨處可見,真沒想到在1952年的米國也能碰到。


    隻能說……不愧是米利堅,射擊意識遠遠超前時代。


    “走走走,跟我來。”


    林弦拉胳膊,領著她來到長階梯、下到下方碼頭、來到商販聚集區。


    “喂喂,你要幹嘛啊。”


    “我們身上沒有錢,你來這裏的攤位幹嘛?”


    “沒事,你就看著就好。”


    林弦來到打氣球攤位,遠遠觀察。


    此時,正有剛下船的一家三口在這個攤位上打氣球。


    看他們身上服飾,肯定是富貴人家沒跑。


    男人穿著黑呢絨長衣,戴著尼絨帽,女人身上也披著華麗服飾,就連在旁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也是精心打扮,穿著漂亮的衣服,頭頂一頂遮陽帽,像個貴族小公主。


    “爸爸,我要那個!”


    小女孩指著獎品架最高處一個包裝盒,裏麵是一個類似芭比娃娃的模型人偶。


    林弦眯起眼睛仔細看包裝盒上的英文:


    “愛麗絲夢遊仙境……原來裏麵的人偶不是芭比娃娃,而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裏的愛麗絲啊。”


    1952年,迪士尼公司的動畫已經開始發力,從最早的米老鼠開始,一直到後麵的《小飛俠》、《仙履奇緣》……都是耳熟能詳的著名作品。


    “《愛麗絲夢遊仙境》好像就是50年代上映的動畫電影。”


    喜歡電影的林弦,對於一些曆史上的經典影片自然非常熟悉,腦內梳理一下時間線,《仙履奇緣》好像是1950年上映的,那《愛麗絲夢遊仙境》應該就是1952年的現在,正在米國電影院熱映。


    他扭頭看:


    “現在電影院正在放映迪士尼的動畫,《愛麗絲夢遊仙境》嗎?”


    “不知道。”


    “我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我從來沒去過電影院,也沒看過電影。”


    “哦,這樣啊。”


    林弦不再做聲。


    總是會忘記初代是一個貧窮流浪女孩的設定,在這個電影還算奢侈品的年代必然沒條件觀看。


    啪……啪……啪……


    隨著那位父親不停使用氣槍射擊,氣球一個接一個被塑料子彈轟爆,小女孩也是越來越興奮。


    可最終,10發子彈,這位父親隻射中6發,沒有贏得任何禮物;更別提需要10發全中才能獲得頭獎——《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愛麗絲人偶。


    小女孩開始哭鬧:


    “爸爸爸爸!我要愛麗絲!我要愛麗絲!!”


    父親微微一笑,看著擺攤老板:


    “再來一局。”


    “沒問題先生。”


    老板恭恭敬敬:


    “您盡管玩,最後一起結賬即可。”


    林弦耳朵收下這個情報。


    很好。


    這個攤位可以先玩後付賬,這就給身無分文的林弦提供了白嫖機會。


    啪……啪……啪……


    小女孩父親繼續玩了幾局,最好的一次成績擊中8個氣球,給小女孩換了一個劣質棒棒糖,剩下的幾次成績慘不忍睹,距離愛麗絲人偶遙遙無期。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小女孩跺著腳大哭:


    “我就要愛麗絲!我就要愛麗絲!”


    小女孩母親皺起眉頭:


    “寶貝,這個玩偶在超市裏就可以隨便買到,隻需要幾十美分而已,一會兒回到城市裏,媽媽給你買。”


    旁邊的父親也是點點頭:


    “10發10中也太難了,爸爸盡力了,我們去超市直接買一個吧。”


    很好。


    林弦又收獲了第二個物價信息,這個人偶的價值大概是幾十美分。


    本以為那位小女孩會就此罷休,老老實實跟著父母離開……畢竟都答應她去超市直接買一個了。而且去了超市,免不了還能順一波零食,這是非常劃算的大買賣。


    然而。


    熊孩子的不可理喻,在任何年代都一樣。


    尤其是不能巴掌、掃把、雞毛撣子伺候的米國……熊孩子更是肆無忌憚,刀槍不入。


    “不要不要!我現在就要愛麗絲!我現在就要!”


    小女孩使出被動技能,撒潑胡鬧,哇哇大叫。


    小女孩父親也是無奈,直接和攤主商量,想要直接買下這個愛麗絲人偶。


    攤主是明白人,知道僵持越久,賺的越多,死活就是不賣。


    “完美。”


    林弦掌握了全部局勢,摩拳擦掌:


    “該我出場了。”


    說罷,大步向著攤位走去。


    “你幹嘛去啊!”


    “你瘋了!你根本沒錢付費!這裏的攤位主都是一夥的……你要是敢逃單,他們絕對會揍死你!”


    “再說,都是小孩子的遊戲,你去湊什麽熱鬧啊,你去打氣球還能打出來麵包不成?”


    林弦輕笑一聲:


    “麵包肯定是打不出來,不過……”


    他拿開握著自己手腕的手,看:


    “我能給你贏到……去布魯克林高地的車票。”


    “什麽?”


    這人神經病吧!


    眨眼間,林弦已經走到攤位前麵咬著牙,靠近也不是、離開也不是……讓她十分為難,隻得皺著眉頭保持安全距離,見機行事。


    打氣球攤位裏。


    小女孩父親和老板還在爭辯。


    老板說,要麽繼續玩,要麽直接5美刀拿走,攤位獎品肯定不能和超市裏一個價;


    小女孩父親說他理解,但是5美刀實在太離譜了,他最多隻願意出2美刀,這已經很多很多了,畢竟玩一局打氣球遊戲,才隻需要10美分。


    哢嚓。


    林弦拿起玩具氣槍,拉膛,用英語對老板說道:


    “老板,來一局。”


    老板討價還價之餘瞥了林弦一眼:


    “玩吧,10美分一局,10發子彈,玩完結賬。”


    然後立刻扭頭看著小女孩父親,指著哇哇大哭撒潑跺腳的小女孩:


    “5美刀!一分錢不能少!”


    啪!哢嚓。


    啪!哢嚓。


    啪!哢嚓。


    ……


    旁邊,十分有節奏的射擊上膛聲,每一聲上膛,都必然有一個氣球應聲而爆。


    小女孩父親和老板一時間停止爭論,扭過頭,目瞪口呆看著遊刃有餘的林弦。


    隻見。


    這位亞洲麵孔的年輕男人,拿著氣槍就像拿筷子一樣輕鬆,甚至連瞄準的動作都沒有……上膛就射!上膛就射!10個排列在一起的氣球從右到左一個接一個爆炸、分毫不差、不偏不倚!


    啪!


    隨著最後一個氣球爆炸,一局遊戲結束,10發全中、10個氣球爆炸。


    林弦對著獎品架最上方的愛麗絲人偶勾勾手:


    “拿來吧。”


    老板咬牙切齒,臉色紅一塊青一塊,但最終是願賭服輸,把人偶碩大的包裝盒拿下,遞給林弦。


    林弦蹲下身子,微笑看著哀嚎聲更加恐怖的熊孩子……啊不,是小天使:


    “小天使,想要嗎?”


    “嗝!”


    小女孩一聽是要給她的,當即上演變臉,哭聲秒停,瘋狂點頭。


    小女孩父母一看,熊孩子總算哄好了,慌忙看著林弦:


    “先生,請問……你願意把獎品讓給我們嗎?”


    林弦將包裝盒塞給小女孩。


    然後站起身,對著小女孩父親伸出手:


    “2美刀,謝謝。”


    這位紳士沒有任何猶豫,拿出兩個1美刀硬幣放在林弦手上,道謝離去。


    嗬嗬。


    林弦內心暗笑。


    什麽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啊……果然,還是小孩子的錢好賺。


    然後他拿出一枚硬幣,遞給打氣球攤位老板:


    “不玩了,找零錢。”


    ……


    林弦哼著小曲,愉悅走來,之前萊茵公司賺幾個億都沒這麽開心:


    “喏,你看。”


    他張開手掌,裏麵躺著6枚大小不一的硬幣。


    1美刀、25美分x2、10美分x4。


    “天啊……”


    她是真的沒想到,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龍國男子……竟然真的像變戲法一樣,短短幾分鍾就賺到了2美刀!


    搶錢都搶不了這麽快!


    2美刀啊……這可是一筆巨款!


    她抬起頭,看著林弦:


    “林弦,你發財了!這2美刀夠你生活很久了!”


    林弦微微一笑:


    “生活的問題確實很重要,但現在可以暫時放一放,我們用這些錢坐公交……去布魯克林高地吧!”


    “你……”


    她這才明白,剛才林弦說要給她贏到去布魯克林高地的車票是什麽意思。


    他竟然不是開玩笑的。


    不過……


    她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林弦,這些錢你還是自己留著買麵包、買吃的吧。”


    “無論是布魯克林高地長廊、還是河對岸的曼哈頓,它們就在那裏,幾十年、幾百年都會在那裏……又不是現在不去看,它們就跑了。”


    “你要明白,林弦,你今天能有運氣賺到這些錢,並不代表你以後還有這樣的運氣。所以……不要把錢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留著以後填飽肚子吧。”


    “不,這不叫沒意義。”


    林弦認真說道:


    “盡力去完成每一個承諾、兌現每一個誓言,就是最大的意義。”


    他抬頭,看的眼睛,看的臉龐,時光輪錯,和楚安晴的笑臉重疊在一起:


    “我答應你的很多事,都沒有做到。”


    他想起。


    在從米國參加完世界黑客大賽回國後,機場裏自己和楚安晴約好,要去大英博物館看看那幅展出的《憂傷的愛因斯坦》、收集線索;當時楚安晴還自告奮勇要給自己當導遊,無比期待這場旅行。


    沒做到。


    在九泉衛星發射中心,楚安晴在他生日當天,給他做了一個甜膩的蛋糕,自己當時承諾要在楚安晴20歲生日時,也給她準備一個驚喜的禮物。


    沒做到。


    在兩萬米高空的空天飛機上,楚安晴在生命最後一刻給他寫下小紙條、讓他務必在夢境裏打開。


    沒做到。


    他答應楚山河要保護好安晴、要把他的寶貝女兒找回來。


    還是沒做到。


    哎……


    林弦內心有些感歎。


    所以。


    也別在這給初代畫餅了。


    少吃一點麵包也餓不死,最不濟還能到教堂裏唱詩混飯。


    也不知道初代到底會在哪一天變成藍色星屑消散,因此,珍惜當下每一秒吧,給人家畫的餅,就抓緊給人家兌現了。


    “咦?”


    “你沒有答應我什麽啊……我們倆才剛認識……”


    “行了,抓緊走吧。”


    林弦打斷她,拉著她手腕,朝碼頭上麵跑去:


    “啊,在坐公交出發前,我們還得回最開始那條街一趟,把欠那個小黑孩的報紙錢還給他。”


    噗嗤——


    “看來,你還真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


    “那是當然。”


    林弦登上長階梯,看向遠方,回想起那位低矮佝僂的小黑孩:


    “希望……他還沒回去挨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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