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這是西楚霸王項羽，垓下之戰失利，被劉邦幾十萬大軍包圍之時，所歎下的一首《垓下歌》。
當時，對於項羽而言，大勢已去，四麵楚歌。
他心裏清楚，這場戰鬥繼續下去，必然是必死的局麵，於是便悲歌以歎，寫下了這首詩。
從字麵意思來分析，這首詩先是項羽感慨自己的英雄氣概，有拔山的氣力，也曾叱吒風雲氣蓋當世；隨後又是感歎自己的處境，天時不利導致烏騅馬不能再奔馳……
可實際上，不能奔馳的又何止是烏騅馬，項羽也是一樣。
即便是勇猛如他，麵對不利的天時，也無能為力，這樣的無奈又有誰知。
此時的項羽，已然知道自己的結局。
但同時，他也同樣很坦然，沒有悔恨也沒有遺憾，隻是有些無可奈何。
尤其是看著身旁一直陪伴自己、陪伴了這麽多年的美人虞姬，他不由開始擔心……自己死後，虞姬的命運將會怎樣？
在那個戰亂的年代、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像虞姬這種美人的命運，還能怎樣呢？顯而易見。
他霸王在世之時，可以護虞姬周全；但他馬上就要被敵人斬首，以後的虞兮……該怎麽辦呢？
這便是這首詩的創作背景，也是聞名古今的《霸王別姬》故事的縮影。
後麵發生的事情，人盡皆知。
虞姬當即和詩自刎，希望能以自己的死，斬斷項羽的後顧之憂、激起他再戰的鬥誌！倘若能夠突圍，未來未必沒有機會卷土重來！
但最終，項羽還是在烏江之畔選擇了自刎，成就了自己的英雄末路。
有人說……
他終究是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也有人說……
他或許，隻是舍不得那個唱著“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女子。
這就是曆史。
無言對錯，成王敗寇。
隻有勝者，才有書寫曆史的資格，即便，那並非真實的曆史。
……
烏江邊上，項羽倒下了。
在這哥本哈根的淺海邊，黃雀消失了。
林弦凝望著遠處，翻騰又漆黑的海水。
虞兮。
黃雀別離的最後，拜托、近乎是祈求自己的一件事……就是讓自己【千萬不要離開虞兮】。
隻是……
到底誰是虞兮呢？
林弦一直認為，黃雀就是她那《霸王別姬》故事裏的虞姬。
但是在空天飛機上，楚安晴從兩萬米高空躍下，為自己捕捉時空粒子時……他那一刻又覺得，或許黃雀口中真正的英雄，虞姬，指的就是楚安晴。
而剛剛那一刻、電光火石間的變故……又讓林弦不停憶起這位消失在自己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時空穿越者。
倘若這片通向大西洋的哥本哈根淺海，就是自己渡不過去的烏江。那真正能配得上虞姬這個名字的女人……不就是以身教法指引自己、用生命給自己上了最後一課的黃雀嗎？
可是。
她們兩個都已經不在了啊。
千萬不要離開虞兮……
到底是不讓自己離開什麽？
說到底。
虞兮，本身就不是一個名字，隻是詩詞中感歎的一種稱呼。
如果說，虞兮隻是一個代號、一個隱喻、是黃雀礙於時空排異和強製回避、不得不說下的最後一個謎語……
那又是指誰呢？
林弦自認，他現在身邊關係不錯的女人，已經很少了。
尤其是在當前這個時代，近乎隻剩下趙英珺一個人。
遙想起前幾次黃雀給自己出的謎題。
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其實都非常簡單、非常直白的。
她【直白】的告訴自己，邀請函是假的；
她【直白】的告訴自己，貓鼠遊戲開始了；
她【直白】的把自己引到鄭成河麵前，隻是自己沒有理解；
她【直白】告訴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在鏡子裏，多照照鏡子……最後事實證明，黃雀並算不上是謎語人，她的謎題真的已經足夠直白、足夠直接了，隻是有時候自己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所以……
林弦相信。
黃雀最後留下來的這一句囑托，“不要離開虞兮”，應該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複雜，應該是同樣的【直白】才對。
他當時注意到，黃雀最後說出虞兮兩個字時的表情，是一種很溫柔、很思念、很心疼、又很哀求的感覺。
想必。
這個虞兮對於黃雀而言，一定同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
林弦轉頭，望著黑夜裏一如既往望著遠方的小美人魚銅像。
握緊拳頭。
既然黃雀這般囑咐了。
他一定不會辜負這份囑托。
他會努力找到虞兮是誰，並且聽從黃雀的話……
【絕對不會離開她。】
希望這麽做，可以真正了卻黃雀的心願，讓她這一趟時空之旅，不留下任何遺憾。
……
想到這裏。
林弦又不禁疑惑。
像黃雀這般，變成藍色星屑消失後……到底是一種什麽狀態、又是去哪裏呢？
往最好的方向想。
她會不會是結束了這一段孤獨的時空之旅，回到原本屬於她的時空、屬於她的世界了呢？
即便是，她口中所在的那個世界，因為沒有抓到這顆時空粒子的原因，變得非常非常糟糕……
可畢竟那裏才是她的家呀，才是她的歸宿。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林弦反而很為黃雀高興。
她終於解脫了。
從時空彈性束縛中解脫、從時空排異的折磨中逃離、從強製回避的鎖喉中掙脫。
她自由了，她從此可以說任何想說的話、做任何想做的事，終於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隻是……
真的會這樣嗎？
真的有這麽好的結局嗎？
林弦不敢確定。
他隻是衷心希望，自己會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真正的成長和強大起來。
衷心希望，黃雀的消失，將會是這個世界上，他最後一位離去的朋友。
不會再有下一個了。
他再也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了！
那麽。
現在。
最好的報答黃雀的方式，除了聽她的話，找到那位【虞兮】並不離開她之外；就是盡快想明白，黃雀的最後一課中，給自己留下的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1、為什麽黃雀準確知道，那位時空刺客、少女殺手藏在小美人魚銅像後麵；並且，即便是跑到遠在天邊的哥本哈根，那個時空刺客依舊可以準確的找到黃雀。
2、為什麽那名時空刺客，殺了黃雀就跑，甚至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對自己毫無興趣毫無殺心。並且黃雀還明確表明，這是她在生命最後的彌留階段，故意做給林弦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真正領悟第七條時空法則——強製回避。
先思考第一個問題。
這應該不難猜到，因為黃雀的提示實在是太明顯了。
如果隻是說，那個時空刺客少女殺手能準確找到黃雀，那還真說明不了什麽……或許敵人的監控偵查手段真的很厲害，哪怕他和黃雀跑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敵人監控到。
這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vv能做到，林弦相信，凱文·沃克應該也可以做到，就看他想不想做了。
甚至於，某些實力不如凱文·沃克的黑客，也未必不能做到……無非就是入侵丹麥國家的道路監控係統、或者類似的係統就可以實現。
目前來看，龍國的天網係統，在有vv超前時代加固的情況下，或許真的可以防住凱文·沃克以及其他黑客的入侵。
但現在自己身處丹麥、站在哥本哈根。
這裏可不受龍國天網係統和網絡安全長城的保護，真被監控也無可厚非。
可是……
這就是黃雀的聰慧之處。
她知道這個答案是錯誤的、敵人並不是通過監控和黑客手段，才知道他們來到了哥本哈根。
她知道什麽答案是錯誤的，什麽答案是正確，但是受限於時空排異和強製回避，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明說出來。
她隻能暗示。
隻能以身入局，來引導林弦思考，讓他明白真正的答案是什麽。
其實真正的答案很簡單。
關鍵不在於那名時空刺客是如何找到黃雀的，而是……黃雀，是如何準確知道這名時空刺客位置的。
這幾天林弦和黃雀朝夕相處，每天都在旅遊。
黃雀可沒什麽黑科技手段能像天網係統一樣，鎖定某一個人。
這就說明，她能發現那名時空刺客，完全靠的是【直覺】以及【感覺】。
這聽起來很玄乎。
但是有幾件事，讓林弦把這些線索聯係了起來。
首先，是那顆詭異時空粒子的事情。
那顆時空粒子明明不受外力、不受引力的影響，卻能在宇宙空間中不偏不倚的朝地球追來。
顯而易見，林弦他們也分析出來了，原因隻有一個——
地球上，有什麽東西在吸引時空粒子。
或者，也可以說是，地球上，有某種東西和時空粒子相互吸引。
相互吸引！
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大膽設想一下，如果地球上的某個地方，還藏有另一個時空粒子……那是不是就說明，他們剛剛捕獲的這一顆，就是和地球上那一顆相互吸引、相互靠近、相互感應呢？
這在物理化學的很多領域，也有相似的現象：
比如同極相吸、相似相融之類的……都是表明，相同性質的東西，總是能夠在一定程度內相互吸引、相互融合、相互感應。
那麽。
弄清楚了這個道理，就不難解釋黃雀和那名時空刺客的問題了。
來到這片淺海沙灘後。
黃雀就屢次囑咐自己，拍照片，要拍的清楚一點、多拍幾張。
林弦當時還不理解，黃雀在等什麽。
她是再等，那位躲在礁石後麵的時空刺客出手。
黃雀清楚知道，那小女孩就躲在後麵；
她也清楚知道，那小女孩就是來殺她的；
她能感應到，她一早就能感應到。但同樣的，因為兩人都是時空穿越者、都有著藍色的眼睛，所以從性質上而言，兩人是一樣的。那麽自然，時空刺客小女孩，也可以感應到黃雀的位置所在。
這樣就不難推理出——
【同為藍色眼睛的時空穿越者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方向、以及遠近距離。這種感應的精度靈敏度似乎還挺不錯，不然，那名時空刺客也不至於短短兩天就在哥本哈根找到了黃雀。】
雖然不知道這種時空穿越者之間的感應，是如何實現的、範圍有多大、精度有多麽準確。
但至少，他們確實能相互感應到。
這大概就是黃雀給自己上的最後一課中，想教會自己的第一個概念。
林弦目前還猜不透，這樣一個概念會給自己提供什麽幫助。
不過，這在未來的戰鬥中，似乎是一個非常有用的戰術情報，可以用作多種情況分析。
“先把這個推論記下來吧。無數次情況都說明，黃雀的每一句話、教我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處的。”
解決了第一個問題。
再來思考黃雀留下的第二個問題。
“為什麽，那位時空刺客，隻殺黃雀卻不殺我？黃雀自己都說，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且還受到很多時空法則限製。這麽來看，其實殺她的意義並不大，就算完全不管黃雀，她也改變不了什麽曆史、影響不了什麽未來走向，並且……最多再過幾天，她自然就會消散了。”
“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時空刺客還是毫不猶豫對黃雀出手了。這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明智的行為。明明隻需要在等兩天黃雀自己就消失了……為什麽還非要讓這名時空刺客暴露在我麵前？”
“更何況，還是像黃雀所提出來的問題那樣，如果敵人是站在我對立麵的那些人。那直接讓那名刺客殺掉我，不就從根本解決問題了？為什麽卻完全不對我出手呢？除草不除根、除患不除淨的後果大家都懂……在我們麵前殺掉時日不多的黃雀，除了激怒我以外，敵人還能得到什麽？”
這個思考，雖然在黃雀的提示之外，卻依舊是林弦想不明白的一點。
黃雀自己都說時日不多了啊。
並且說話沒法說、寫字沒法寫、動不動就被時空法則束縛。
先不說根本就沒有殺她的必要，就算有，都熬到現在了，哪差等這兩天讓黃雀自然死亡呢？
這怎麽看都是一個虧本買賣。
這一行為背後……
似乎還藏著更深的秘密、計劃、陰謀、和目的。
深的目前猜不透。但淺薄一點的，在黃雀的提示下，林弦還是能看明白的。
強製回避。
黃雀在消失前明確點明，時空刺客之所以不殺自己，和強製回避這一條時空法則有關。
那麽將現象和法則聯係在一起，就不難推理出答案——
【時空刺客之所以不殺自己，也同樣是受到時空法則的限製。無論是時空彈性、時空排異、還是強製回避，都不允許時空穿越者肆意更改既定曆史、亦或者說是更改已經鎖死的曆史。因此，時空刺客不是不想殺自己，而是不能殺、沒辦法殺、想殺也不能殺！】
正如黃雀想給自己解釋個名詞、想給個提示都小心翼翼的……稍微越界一點點，就會直接受到強製回避，整個人變透明，甚至險些被時空力量抹殺掉。
在這種說話都受限製的前提下……
時空穿越者們還想殺人？
“想都不用想，時空法則不會允許的。”
林弦頃刻間明白了：
“那名時空刺客殺不了我。正如黃雀一直對我說的，沒辦法說……那名時空刺客也一樣受到時空法則限製，沒辦法殺。”
“怪不得，怪不得這一次黃雀能如此放鬆的帶我來旅遊，是因為她知道，我麵對時空穿越者們，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如果那名時空刺客想要殺我，可能在她剛剛舉起刀的一瞬間，強製回避時空法則就會觸發，直接將其鎖喉、透明、甚至直接抹殺消散。”
林弦相信，時空法則肯定有這種力量，並且公平公正，一視同仁，眾生平等。
也難怪黃雀老早就告訴自己，很多秘密、近乎是所有的密碼，全都隱藏在時空法則之中……
法則，就是時空本質，一切的基礎。
通過今天這件事，林弦也徹底想明白了這第七條時空法則、強製回避的概念——
【時空穿越者們無法強行改變既定的曆史，如果所言所行會導致既定曆史脫離原本軌道、突破時空彈性引發時空變動的話……就會被時空本身的力量強製靜音、強製阻止、強製抹除、強製消失。這種被強製力量所禁止的現象，稱之為強製回避。】
“但是……好像還不足夠完善、不足夠完整。”
林弦總感覺，關於強製回避的闡述，還是漏掉了什麽東西。
因為……
黃雀那天說過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
“這種事情，一般是不會發生的。倒不如說……在正常的時空裏，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唯獨隻有在時空排異和曆史鎖死同時存在的時候……才會觸發這種現象。”
這也就是說明，時空排異並不是引發強製回避的必要條件，曆史鎖死才是。
隻有曆史鎖死的時空，才可能出現強製回避這種現象。
所以，繞了一圈。
最終，想要領悟完整版的強製回避法則、想要徹底弄懂它……還是要等弄明白什麽是曆史鎖死之後，才能下最終定論。
呼……
林弦麵對漆黑的海麵長出一口氣。
這一次，自己應該沒有讓黃雀失望。
她給自己留下的兩個問題，至此已經想明白了一個半……也隻能這樣稱呼了。
關於強製回避法則的完整敘述、以及為什麽那名時空刺客要在自己麵前殺死僅剩兩天壽命的黃雀的原因……恐怕還要等以後收集線索和情報後，慢慢思考出來了。
不過。
僅僅是領悟到這裏，林弦又能想明白一件縈繞心頭已久的事情——
vv的消失。
之前，他想不明白vv為什麽會死、是怎麽死的……更是想不明白，vv這麽超前時代的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到底誰有能耐殺死它？
但是現在，他有點想明白了。
就和黃雀和時空刺客的事情一樣……
黃雀都能被同樣來自未來的時空穿越者殺死，那為什麽vv不能呢？
自己之前確實沒考慮過，除了黃雀之外還有其他時空穿越者的可能。
現在想想，真是傲慢自負的可以。
自己身邊能有時空穿越者，為什麽別人身邊不能有呢？
那既然考慮到時空穿越者的可能性，就不難解釋vv為什麽會被殺死了。
來自未來超級黑客？來自未來更先進的人工智能？來自未來的超級病毒？來自未來的網絡攻擊？
總歸，肯定有什麽來自未來的東西，把vv給消滅了。
vv和黃雀一樣，本身就不屬於本時代的產物，殺死這些異物，似乎是被時空法則允許的。
或許……
不是本時空的事物、那些來自外時空的外來者們，並不受時空法則的保護。
“也不對。”
林弦搖搖頭，感覺這裏的推理有漏洞。
首先，vv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能算是外時空異物。
第一，它沒有受到時空排異，也沒有任何部分變成晶瑩的藍色。
第二，它是自己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在筆記本電腦上敲出來，自己和筆記本電腦都是本時空土生土長的，那vv絕對應該算是本時空的產物才對。
第三，vv的死亡，不是變成藍色星屑消散的，這也是它並非時空異物的鐵證。
“那為什麽，明明vv是本時空的產物，卻仍舊不受時空法則保護呢？”
“是因為它不是人類？不具備真正的靈魂和個體？”
“還是說……因為其它什麽原因、其它我仍舊沒有領悟的時空法則呢？”
如今。
隨著林弦對時空法則的領悟越來越多、理解越來越透徹。
他真的發現，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武器，
領悟的法則越多，破解的謎團也就越多，思路就越清晰寬闊，並且也更能識破地方的陰謀，推理出黑暗背後的真相。
這一刻。
他終於明白了黃雀的用心良苦。
她幫助自己的事情確實很多，但最重要的、以及她自己所認為的真正的使命和任務……
就是【教會自己領悟時空法則】。
這才是黃雀從那糟糕的未來，穿越回尚且擁有希望的現在，這一趟時空旅行的真正目的。
時空法則的重要性高於一切。
搶到那顆失去活性的時空粒子，或許隻是一個保險；而真正能引領自己在這場時空戰鬥、救世對抗中獲得勝利的……終究還是充滿無限可能和無限力量的……時空法則！
林弦從大海上收回目光。
從衣兜裏掏出手機。
亮起屏幕。
今天來這裏的一切，都是黃雀所安排，自然沒有任何一個步驟是多餘的。
包括拍照。
黃雀也許並不在意，是否真的能和小美人魚銅像來一張合影。
她的真正目的，應該正如她被尖刀刺穿時所說的話語一樣……讓自己趕緊拍、多拍一些、拍清楚一點……以便，能拍到那名時空刺客的長相、知道凶手是誰、加以提防。
亦或者，等待有朝一日，給她報仇。
哢。
手機發出清脆的解鎖聲，林弦點擊界麵左上角的相冊圖標，查看剛才拍攝的照片。
最初的照片，是黃雀披著大風衣、抄著兜、站在小美人魚銅像前、自信又驕傲微笑的照片。
這幾張照片拍的很不錯，林弦是把看家本領拿出來了。
各種角度。
各種細節。
這應該是他並不專業的攝影生涯中，能拿出手的最高傑作了。
卻不曾想。
這竟然就是黃雀，在這個世界，最後留下的痕跡。
“我曾經來過。”
這就是她，最後的輕語。
在幾張正常的遊客照之後，就是林弦瘋狂連拍的幾十張照片。從那名時空刺客抽出尖刀開始，一直到她消失在黑色夜幕中，整個過程全都像幻燈片一樣拍了下來。
隻是名少女的奔跑速度實在太快了……宛如獵豹羚羊一般，林弦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位小女孩，竟然會有奧運冠軍一樣的爆發力。
但事實就是事實。
從眼前的小美人魚像，到沙灘另一邊的黑影處，少說也有一百多米的距離。
但少女卻七八秒鍾就跑完了。
雖然林弦當時的體感時間未必準確，可這種身體素質，至少也能和百米超人博爾特拚一拚了。
按理說……
這個身高、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肌肉力量還沒有完全爆發，身體也還在快速發育中，協調性尚在調整，她不應該有這樣強大的體能才對。
不過，考慮到她畢竟是來自未來的時空穿越者，如果原本的時代在幾百年後的話，一切皆有可能。
在第三夢境中，就已經出現了強化身體、強化大腦的疫苗型藥物；隻需要在嬰兒出生階段，小劑量分批次注射，就可以沒有任何副作用的完成大腦和身體強化……甚至還可以讓相貌變得和雕塑一樣英俊漂亮。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也不難解釋少女那誇張的身體素質。
林弦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不斷放大每一張照片，以求能看清楚少女的長相。
整體身高方麵，林弦估計的不錯。
這名少女的身高，大概在155-160之間，確實還處在發育期。
然後身材比例很好，身材也很苗條，從露出的小腿處，能看到明顯的鍛煉痕跡。
少女上半身，穿著灰色的衛衣，明顯要大一號，兜帽把五官遮擋的死死的，看不清楚任何細節；而她的下半身，則是穿著一條寬鬆的運動褲，因為褲腿沒有鬆緊帶束邊的緣故，所以快速奔跑時褲腿揚了起來，林弦也得以看到她小腿上的肌肉線條。
她跑動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絕大部分抓拍的照片，都是模糊的殘影。
終於。
林弦找到了一張相對清晰一點的照片。
雖然仍舊沒有拍到女孩的正臉。
但是……那對藍色燈泡一樣明亮的伶俐雙眼，像是射燈一樣從兜帽黑暗裏照出，虎視眈眈看著林弦這邊的手機攝像頭。
放大。
再放大。
不行，太黑了，什麽都看不清楚。
本身這裏的海灘就很昏暗，沒有月光以外的光源；再加上少女衛衣的兜帽蓋得嚴嚴實實，實在是看不清楚五官長相。
不過……
“頭發是黑色的。”
林弦雙指拉大照片，看著兜帽領口露出的一縷黑發。
那應該是少女的鬢角吧？
現在很多十幾歲的小女孩喜歡留長鬢角、鯰魚須這種發型，這一審美在未來也不過時嗎？
這種流行倒也不意外。
林弦上初中時，班級女生普遍也是厚劉海+大鬢角，潮流本就是個輪回。
至此，所有連拍的照片全都看完了。
很可惜……
他從這些照片上，得知的有關時空刺客的消息很少——
年齡十五六歲、
身高155-160、
雙眼瞳孔都是晶藍色，亮如燈泡、
頭發是黑色的，長短未知、
“太模糊了，這些特征。”
林弦搖搖頭。
想通過這些特征鎖定、或者找到這個小女孩，肯定是不現實的。
除非自己在人群中看到這雙眼睛，然後比對身高、頭發顏色，才能再次認出來。
隻是……
對方還會再次出現、給自己這個機會嗎？
按照剛才的推論來看。
這名時空刺客是殺不死自己的，所以理論而言，自己應該不是她的目標才對。
“總之，小心無大錯。而且……”
他重新低下頭，看著地上黃雀留下的衣物：
“這一仇，必須要報。”
哪怕是黃雀就隻剩下兩天壽命。
但對方如此囂張的在自己眼前殺死黃雀，這一血債，隻能血償！
林弦蹲下身子，將地上的衣物、高跟鞋、手機……這些黃雀的遺物一一拿起，疊好。
當他疊到大衣外套時，卻意外摸到，在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有一張卡片硬物。
這個大小和厚度……
應該是黃雀的身份證。
回想起兩人在浦東國際機場登機、在檢票口驗票時，自己曾經偷看過一眼。
身份證上有黃雀的照片，姓名欄那裏寫著黃雀兩字。
他當然知道這張身份證是假的。
雖然從構造和真偽的角度而言，肯定是真的，不然通過不了檢票窗口。隻是林弦心裏清楚，黃雀是一名時空穿越者、並非在本時空土生土長。
所以，她哪來的身份證？
沒有出生證明、沒有戶口、就和石頭裏蹦出來的差不多……怎麽可能會有身份證呢？
因此，這身份證上麵的信息，一定都是假的；應該是黃雀委托國家相關部門給她補造的一張。
當時在驗票口，林弦就直言了：
“反正你這證件上，年齡肯定和名字一樣，也是假的。”
但那時的黃雀，卻隻是微微一笑，隨口說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
這件事之後，林弦也沒有在意。
身份證的信息無論真假，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什麽意義。
黃雀就是黃雀。
不管她來自什麽年代、來自哪個時空，她都是黃雀，是這個世界、是每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黃雀。
隻是此時……
林弦仍舊忍不住有些在意，黃雀那句“那可不一定”，指的到底是什麽呢？
抱著好奇心。
林弦從這棕色大衣內兜裏，將那張黃雀的身份證抽出來。
從反麵翻到正麵，拿在手心裏。
右邊的照片，是和現實無異的黃雀。
左邊的姓名欄，寫著黃雀的名字，是林弦在機場就已經看到的信息。
他直接看向最下麵那一行身份證號——
33012719990115……
林弦忍不住閉上眼睛，心髒像是突然被握住一樣……沒有繼續看最後四位數字。
19990115
這是趙英珺的生日。
經曆過那次遲到的迪士尼煙花後，他是絕對不會再忘掉趙英珺的生日了。
卻沒想到。
今日今時，竟然又在哥本哈根的淺海邊，又一次加深了這永恒的記憶。
原來……
黃雀口中的“那可不一定”，指的是這件事啊。
身份證上，黃雀的名字毫無疑問是假的，但她所寫的出生日期，卻是真的。
當然。
如果隻是這件事。
並不足以讓此時的林弦如此五味雜陳、難以呼吸。
因為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弦也早就猜到，黃雀就是未來某一條時間線、某一個可能性時空中的趙英珺。
真正讓他難以言喻的……
是身份證號，最前麵的六個數字。
趙英珺出生在帝都。
林弦很清楚，帝都的身份證，應該是110開頭才對。
哪怕是帝都下麵還有很多區、很多縣，身份證號碼前幾位會有一些細微區別。
但無論如何！帝都的身份證號開頭，絕對不可能是330127！
這一點。
林弦比誰都清楚。
330127。
這是杭市下屬、淳安縣的身份證號碼！
林弦比誰都清楚。
因為……
杭市淳安縣……
就是林弦的老家。
是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這是西楚霸王項羽，垓下之戰失利，被劉邦幾十萬大軍包圍之時，所歎下的一首《垓下歌》。
當時，對於項羽而言，大勢已去，四麵楚歌。
他心裏清楚，這場戰鬥繼續下去，必然是必死的局麵，於是便悲歌以歎，寫下了這首詩。
從字麵意思來分析，這首詩先是項羽感慨自己的英雄氣概，有拔山的氣力，也曾叱吒風雲氣蓋當世；隨後又是感歎自己的處境，天時不利導致烏騅馬不能再奔馳……
可實際上，不能奔馳的又何止是烏騅馬，項羽也是一樣。
即便是勇猛如他，麵對不利的天時，也無能為力，這樣的無奈又有誰知。
此時的項羽，已然知道自己的結局。
但同時，他也同樣很坦然，沒有悔恨也沒有遺憾，隻是有些無可奈何。
尤其是看著身旁一直陪伴自己、陪伴了這麽多年的美人虞姬，他不由開始擔心……自己死後，虞姬的命運將會怎樣？
在那個戰亂的年代、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像虞姬這種美人的命運，還能怎樣呢？顯而易見。
他霸王在世之時，可以護虞姬周全；但他馬上就要被敵人斬首，以後的虞兮……該怎麽辦呢？
這便是這首詩的創作背景，也是聞名古今的《霸王別姬》故事的縮影。
後麵發生的事情，人盡皆知。
虞姬當即和詩自刎，希望能以自己的死，斬斷項羽的後顧之憂、激起他再戰的鬥誌！倘若能夠突圍，未來未必沒有機會卷土重來！
但最終，項羽還是在烏江之畔選擇了自刎，成就了自己的英雄末路。
有人說……
他終究是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也有人說……
他或許，隻是舍不得那個唱著“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女子。
這就是曆史。
無言對錯，成王敗寇。
隻有勝者，才有書寫曆史的資格，即便，那並非真實的曆史。
……
烏江邊上，項羽倒下了。
在這哥本哈根的淺海邊，黃雀消失了。
林弦凝望著遠處，翻騰又漆黑的海水。
虞兮。
黃雀別離的最後，拜托、近乎是祈求自己的一件事……就是讓自己【千萬不要離開虞兮】。
隻是……
到底誰是虞兮呢？
林弦一直認為，黃雀就是她那《霸王別姬》故事裏的虞姬。
但是在空天飛機上，楚安晴從兩萬米高空躍下，為自己捕捉時空粒子時……他那一刻又覺得，或許黃雀口中真正的英雄，虞姬，指的就是楚安晴。
而剛剛那一刻、電光火石間的變故……又讓林弦不停憶起這位消失在自己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時空穿越者。
倘若這片通向大西洋的哥本哈根淺海，就是自己渡不過去的烏江。那真正能配得上虞姬這個名字的女人……不就是以身教法指引自己、用生命給自己上了最後一課的黃雀嗎？
可是。
她們兩個都已經不在了啊。
千萬不要離開虞兮……
到底是不讓自己離開什麽？
說到底。
虞兮，本身就不是一個名字，隻是詩詞中感歎的一種稱呼。
如果說，虞兮隻是一個代號、一個隱喻、是黃雀礙於時空排異和強製回避、不得不說下的最後一個謎語……
那又是指誰呢？
林弦自認，他現在身邊關係不錯的女人，已經很少了。
尤其是在當前這個時代，近乎隻剩下趙英珺一個人。
遙想起前幾次黃雀給自己出的謎題。
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其實都非常簡單、非常直白的。
她【直白】的告訴自己，邀請函是假的；
她【直白】的告訴自己，貓鼠遊戲開始了；
她【直白】的把自己引到鄭成河麵前，隻是自己沒有理解；
她【直白】告訴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在鏡子裏，多照照鏡子……最後事實證明，黃雀並算不上是謎語人，她的謎題真的已經足夠直白、足夠直接了，隻是有時候自己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所以……
林弦相信。
黃雀最後留下來的這一句囑托，“不要離開虞兮”，應該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複雜，應該是同樣的【直白】才對。
他當時注意到，黃雀最後說出虞兮兩個字時的表情，是一種很溫柔、很思念、很心疼、又很哀求的感覺。
想必。
這個虞兮對於黃雀而言，一定同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
林弦轉頭，望著黑夜裏一如既往望著遠方的小美人魚銅像。
握緊拳頭。
既然黃雀這般囑咐了。
他一定不會辜負這份囑托。
他會努力找到虞兮是誰，並且聽從黃雀的話……
【絕對不會離開她。】
希望這麽做，可以真正了卻黃雀的心願，讓她這一趟時空之旅，不留下任何遺憾。
……
想到這裏。
林弦又不禁疑惑。
像黃雀這般，變成藍色星屑消失後……到底是一種什麽狀態、又是去哪裏呢？
往最好的方向想。
她會不會是結束了這一段孤獨的時空之旅，回到原本屬於她的時空、屬於她的世界了呢？
即便是，她口中所在的那個世界，因為沒有抓到這顆時空粒子的原因，變得非常非常糟糕……
可畢竟那裏才是她的家呀，才是她的歸宿。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林弦反而很為黃雀高興。
她終於解脫了。
從時空彈性束縛中解脫、從時空排異的折磨中逃離、從強製回避的鎖喉中掙脫。
她自由了，她從此可以說任何想說的話、做任何想做的事，終於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隻是……
真的會這樣嗎？
真的有這麽好的結局嗎？
林弦不敢確定。
他隻是衷心希望，自己會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真正的成長和強大起來。
衷心希望，黃雀的消失，將會是這個世界上，他最後一位離去的朋友。
不會再有下一個了。
他再也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了！
那麽。
現在。
最好的報答黃雀的方式，除了聽她的話，找到那位【虞兮】並不離開她之外；就是盡快想明白，黃雀的最後一課中，給自己留下的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1、為什麽黃雀準確知道，那位時空刺客、少女殺手藏在小美人魚銅像後麵；並且，即便是跑到遠在天邊的哥本哈根，那個時空刺客依舊可以準確的找到黃雀。
2、為什麽那名時空刺客，殺了黃雀就跑，甚至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對自己毫無興趣毫無殺心。並且黃雀還明確表明，這是她在生命最後的彌留階段，故意做給林弦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真正領悟第七條時空法則——強製回避。
先思考第一個問題。
這應該不難猜到，因為黃雀的提示實在是太明顯了。
如果隻是說，那個時空刺客少女殺手能準確找到黃雀，那還真說明不了什麽……或許敵人的監控偵查手段真的很厲害，哪怕他和黃雀跑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敵人監控到。
這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vv能做到，林弦相信，凱文·沃克應該也可以做到，就看他想不想做了。
甚至於，某些實力不如凱文·沃克的黑客，也未必不能做到……無非就是入侵丹麥國家的道路監控係統、或者類似的係統就可以實現。
目前來看，龍國的天網係統，在有vv超前時代加固的情況下，或許真的可以防住凱文·沃克以及其他黑客的入侵。
但現在自己身處丹麥、站在哥本哈根。
這裏可不受龍國天網係統和網絡安全長城的保護，真被監控也無可厚非。
可是……
這就是黃雀的聰慧之處。
她知道這個答案是錯誤的、敵人並不是通過監控和黑客手段，才知道他們來到了哥本哈根。
她知道什麽答案是錯誤的，什麽答案是正確，但是受限於時空排異和強製回避，所以根本沒有辦法明說出來。
她隻能暗示。
隻能以身入局，來引導林弦思考，讓他明白真正的答案是什麽。
其實真正的答案很簡單。
關鍵不在於那名時空刺客是如何找到黃雀的，而是……黃雀，是如何準確知道這名時空刺客位置的。
這幾天林弦和黃雀朝夕相處，每天都在旅遊。
黃雀可沒什麽黑科技手段能像天網係統一樣，鎖定某一個人。
這就說明，她能發現那名時空刺客，完全靠的是【直覺】以及【感覺】。
這聽起來很玄乎。
但是有幾件事，讓林弦把這些線索聯係了起來。
首先，是那顆詭異時空粒子的事情。
那顆時空粒子明明不受外力、不受引力的影響，卻能在宇宙空間中不偏不倚的朝地球追來。
顯而易見，林弦他們也分析出來了，原因隻有一個——
地球上，有什麽東西在吸引時空粒子。
或者，也可以說是，地球上，有某種東西和時空粒子相互吸引。
相互吸引！
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大膽設想一下，如果地球上的某個地方，還藏有另一個時空粒子……那是不是就說明，他們剛剛捕獲的這一顆，就是和地球上那一顆相互吸引、相互靠近、相互感應呢？
這在物理化學的很多領域，也有相似的現象：
比如同極相吸、相似相融之類的……都是表明，相同性質的東西，總是能夠在一定程度內相互吸引、相互融合、相互感應。
那麽。
弄清楚了這個道理，就不難解釋黃雀和那名時空刺客的問題了。
來到這片淺海沙灘後。
黃雀就屢次囑咐自己，拍照片，要拍的清楚一點、多拍幾張。
林弦當時還不理解，黃雀在等什麽。
她是再等，那位躲在礁石後麵的時空刺客出手。
黃雀清楚知道，那小女孩就躲在後麵；
她也清楚知道，那小女孩就是來殺她的；
她能感應到，她一早就能感應到。但同樣的，因為兩人都是時空穿越者、都有著藍色的眼睛，所以從性質上而言，兩人是一樣的。那麽自然，時空刺客小女孩，也可以感應到黃雀的位置所在。
這樣就不難推理出——
【同為藍色眼睛的時空穿越者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方向、以及遠近距離。這種感應的精度靈敏度似乎還挺不錯，不然，那名時空刺客也不至於短短兩天就在哥本哈根找到了黃雀。】
雖然不知道這種時空穿越者之間的感應，是如何實現的、範圍有多大、精度有多麽準確。
但至少，他們確實能相互感應到。
這大概就是黃雀給自己上的最後一課中，想教會自己的第一個概念。
林弦目前還猜不透，這樣一個概念會給自己提供什麽幫助。
不過，這在未來的戰鬥中，似乎是一個非常有用的戰術情報，可以用作多種情況分析。
“先把這個推論記下來吧。無數次情況都說明，黃雀的每一句話、教我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處的。”
解決了第一個問題。
再來思考黃雀留下的第二個問題。
“為什麽，那位時空刺客，隻殺黃雀卻不殺我？黃雀自己都說，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且還受到很多時空法則限製。這麽來看，其實殺她的意義並不大，就算完全不管黃雀，她也改變不了什麽曆史、影響不了什麽未來走向，並且……最多再過幾天，她自然就會消散了。”
“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時空刺客還是毫不猶豫對黃雀出手了。這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明智的行為。明明隻需要在等兩天黃雀自己就消失了……為什麽還非要讓這名時空刺客暴露在我麵前？”
“更何況，還是像黃雀所提出來的問題那樣，如果敵人是站在我對立麵的那些人。那直接讓那名刺客殺掉我，不就從根本解決問題了？為什麽卻完全不對我出手呢？除草不除根、除患不除淨的後果大家都懂……在我們麵前殺掉時日不多的黃雀，除了激怒我以外，敵人還能得到什麽？”
這個思考，雖然在黃雀的提示之外，卻依舊是林弦想不明白的一點。
黃雀自己都說時日不多了啊。
並且說話沒法說、寫字沒法寫、動不動就被時空法則束縛。
先不說根本就沒有殺她的必要，就算有，都熬到現在了，哪差等這兩天讓黃雀自然死亡呢？
這怎麽看都是一個虧本買賣。
這一行為背後……
似乎還藏著更深的秘密、計劃、陰謀、和目的。
深的目前猜不透。但淺薄一點的，在黃雀的提示下，林弦還是能看明白的。
強製回避。
黃雀在消失前明確點明，時空刺客之所以不殺自己，和強製回避這一條時空法則有關。
那麽將現象和法則聯係在一起，就不難推理出答案——
【時空刺客之所以不殺自己，也同樣是受到時空法則的限製。無論是時空彈性、時空排異、還是強製回避，都不允許時空穿越者肆意更改既定曆史、亦或者說是更改已經鎖死的曆史。因此，時空刺客不是不想殺自己，而是不能殺、沒辦法殺、想殺也不能殺！】
正如黃雀想給自己解釋個名詞、想給個提示都小心翼翼的……稍微越界一點點，就會直接受到強製回避，整個人變透明，甚至險些被時空力量抹殺掉。
在這種說話都受限製的前提下……
時空穿越者們還想殺人？
“想都不用想，時空法則不會允許的。”
林弦頃刻間明白了：
“那名時空刺客殺不了我。正如黃雀一直對我說的，沒辦法說……那名時空刺客也一樣受到時空法則限製，沒辦法殺。”
“怪不得，怪不得這一次黃雀能如此放鬆的帶我來旅遊，是因為她知道，我麵對時空穿越者們，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如果那名時空刺客想要殺我，可能在她剛剛舉起刀的一瞬間，強製回避時空法則就會觸發，直接將其鎖喉、透明、甚至直接抹殺消散。”
林弦相信，時空法則肯定有這種力量，並且公平公正，一視同仁，眾生平等。
也難怪黃雀老早就告訴自己，很多秘密、近乎是所有的密碼，全都隱藏在時空法則之中……
法則，就是時空本質，一切的基礎。
通過今天這件事，林弦也徹底想明白了這第七條時空法則、強製回避的概念——
【時空穿越者們無法強行改變既定的曆史，如果所言所行會導致既定曆史脫離原本軌道、突破時空彈性引發時空變動的話……就會被時空本身的力量強製靜音、強製阻止、強製抹除、強製消失。這種被強製力量所禁止的現象，稱之為強製回避。】
“但是……好像還不足夠完善、不足夠完整。”
林弦總感覺，關於強製回避的闡述，還是漏掉了什麽東西。
因為……
黃雀那天說過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
“這種事情，一般是不會發生的。倒不如說……在正常的時空裏，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唯獨隻有在時空排異和曆史鎖死同時存在的時候……才會觸發這種現象。”
這也就是說明，時空排異並不是引發強製回避的必要條件，曆史鎖死才是。
隻有曆史鎖死的時空，才可能出現強製回避這種現象。
所以，繞了一圈。
最終，想要領悟完整版的強製回避法則、想要徹底弄懂它……還是要等弄明白什麽是曆史鎖死之後，才能下最終定論。
呼……
林弦麵對漆黑的海麵長出一口氣。
這一次，自己應該沒有讓黃雀失望。
她給自己留下的兩個問題，至此已經想明白了一個半……也隻能這樣稱呼了。
關於強製回避法則的完整敘述、以及為什麽那名時空刺客要在自己麵前殺死僅剩兩天壽命的黃雀的原因……恐怕還要等以後收集線索和情報後，慢慢思考出來了。
不過。
僅僅是領悟到這裏，林弦又能想明白一件縈繞心頭已久的事情——
vv的消失。
之前，他想不明白vv為什麽會死、是怎麽死的……更是想不明白，vv這麽超前時代的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到底誰有能耐殺死它？
但是現在，他有點想明白了。
就和黃雀和時空刺客的事情一樣……
黃雀都能被同樣來自未來的時空穿越者殺死，那為什麽vv不能呢？
自己之前確實沒考慮過，除了黃雀之外還有其他時空穿越者的可能。
現在想想，真是傲慢自負的可以。
自己身邊能有時空穿越者，為什麽別人身邊不能有呢？
那既然考慮到時空穿越者的可能性，就不難解釋vv為什麽會被殺死了。
來自未來超級黑客？來自未來更先進的人工智能？來自未來的超級病毒？來自未來的網絡攻擊？
總歸，肯定有什麽來自未來的東西，把vv給消滅了。
vv和黃雀一樣，本身就不屬於本時代的產物，殺死這些異物，似乎是被時空法則允許的。
或許……
不是本時空的事物、那些來自外時空的外來者們，並不受時空法則的保護。
“也不對。”
林弦搖搖頭，感覺這裏的推理有漏洞。
首先，vv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能算是外時空異物。
第一，它沒有受到時空排異，也沒有任何部分變成晶瑩的藍色。
第二，它是自己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在筆記本電腦上敲出來，自己和筆記本電腦都是本時空土生土長的，那vv絕對應該算是本時空的產物才對。
第三，vv的死亡，不是變成藍色星屑消散的，這也是它並非時空異物的鐵證。
“那為什麽，明明vv是本時空的產物，卻仍舊不受時空法則保護呢？”
“是因為它不是人類？不具備真正的靈魂和個體？”
“還是說……因為其它什麽原因、其它我仍舊沒有領悟的時空法則呢？”
如今。
隨著林弦對時空法則的領悟越來越多、理解越來越透徹。
他真的發現，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武器，
領悟的法則越多，破解的謎團也就越多，思路就越清晰寬闊，並且也更能識破地方的陰謀，推理出黑暗背後的真相。
這一刻。
他終於明白了黃雀的用心良苦。
她幫助自己的事情確實很多，但最重要的、以及她自己所認為的真正的使命和任務……
就是【教會自己領悟時空法則】。
這才是黃雀從那糟糕的未來，穿越回尚且擁有希望的現在，這一趟時空旅行的真正目的。
時空法則的重要性高於一切。
搶到那顆失去活性的時空粒子，或許隻是一個保險；而真正能引領自己在這場時空戰鬥、救世對抗中獲得勝利的……終究還是充滿無限可能和無限力量的……時空法則！
林弦從大海上收回目光。
從衣兜裏掏出手機。
亮起屏幕。
今天來這裏的一切，都是黃雀所安排，自然沒有任何一個步驟是多餘的。
包括拍照。
黃雀也許並不在意，是否真的能和小美人魚銅像來一張合影。
她的真正目的，應該正如她被尖刀刺穿時所說的話語一樣……讓自己趕緊拍、多拍一些、拍清楚一點……以便，能拍到那名時空刺客的長相、知道凶手是誰、加以提防。
亦或者，等待有朝一日，給她報仇。
哢。
手機發出清脆的解鎖聲，林弦點擊界麵左上角的相冊圖標，查看剛才拍攝的照片。
最初的照片，是黃雀披著大風衣、抄著兜、站在小美人魚銅像前、自信又驕傲微笑的照片。
這幾張照片拍的很不錯，林弦是把看家本領拿出來了。
各種角度。
各種細節。
這應該是他並不專業的攝影生涯中，能拿出手的最高傑作了。
卻不曾想。
這竟然就是黃雀，在這個世界，最後留下的痕跡。
“我曾經來過。”
這就是她，最後的輕語。
在幾張正常的遊客照之後，就是林弦瘋狂連拍的幾十張照片。從那名時空刺客抽出尖刀開始，一直到她消失在黑色夜幕中，整個過程全都像幻燈片一樣拍了下來。
隻是名少女的奔跑速度實在太快了……宛如獵豹羚羊一般，林弦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位小女孩，竟然會有奧運冠軍一樣的爆發力。
但事實就是事實。
從眼前的小美人魚像，到沙灘另一邊的黑影處，少說也有一百多米的距離。
但少女卻七八秒鍾就跑完了。
雖然林弦當時的體感時間未必準確，可這種身體素質，至少也能和百米超人博爾特拚一拚了。
按理說……
這個身高、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肌肉力量還沒有完全爆發，身體也還在快速發育中，協調性尚在調整，她不應該有這樣強大的體能才對。
不過，考慮到她畢竟是來自未來的時空穿越者，如果原本的時代在幾百年後的話，一切皆有可能。
在第三夢境中，就已經出現了強化身體、強化大腦的疫苗型藥物；隻需要在嬰兒出生階段，小劑量分批次注射，就可以沒有任何副作用的完成大腦和身體強化……甚至還可以讓相貌變得和雕塑一樣英俊漂亮。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也不難解釋少女那誇張的身體素質。
林弦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不斷放大每一張照片，以求能看清楚少女的長相。
整體身高方麵，林弦估計的不錯。
這名少女的身高，大概在155-160之間，確實還處在發育期。
然後身材比例很好，身材也很苗條，從露出的小腿處，能看到明顯的鍛煉痕跡。
少女上半身，穿著灰色的衛衣，明顯要大一號，兜帽把五官遮擋的死死的，看不清楚任何細節；而她的下半身，則是穿著一條寬鬆的運動褲，因為褲腿沒有鬆緊帶束邊的緣故，所以快速奔跑時褲腿揚了起來，林弦也得以看到她小腿上的肌肉線條。
她跑動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絕大部分抓拍的照片，都是模糊的殘影。
終於。
林弦找到了一張相對清晰一點的照片。
雖然仍舊沒有拍到女孩的正臉。
但是……那對藍色燈泡一樣明亮的伶俐雙眼，像是射燈一樣從兜帽黑暗裏照出，虎視眈眈看著林弦這邊的手機攝像頭。
放大。
再放大。
不行，太黑了，什麽都看不清楚。
本身這裏的海灘就很昏暗，沒有月光以外的光源；再加上少女衛衣的兜帽蓋得嚴嚴實實，實在是看不清楚五官長相。
不過……
“頭發是黑色的。”
林弦雙指拉大照片，看著兜帽領口露出的一縷黑發。
那應該是少女的鬢角吧？
現在很多十幾歲的小女孩喜歡留長鬢角、鯰魚須這種發型，這一審美在未來也不過時嗎？
這種流行倒也不意外。
林弦上初中時，班級女生普遍也是厚劉海+大鬢角，潮流本就是個輪回。
至此，所有連拍的照片全都看完了。
很可惜……
他從這些照片上，得知的有關時空刺客的消息很少——
年齡十五六歲、
身高155-160、
雙眼瞳孔都是晶藍色，亮如燈泡、
頭發是黑色的，長短未知、
“太模糊了，這些特征。”
林弦搖搖頭。
想通過這些特征鎖定、或者找到這個小女孩，肯定是不現實的。
除非自己在人群中看到這雙眼睛，然後比對身高、頭發顏色，才能再次認出來。
隻是……
對方還會再次出現、給自己這個機會嗎？
按照剛才的推論來看。
這名時空刺客是殺不死自己的，所以理論而言，自己應該不是她的目標才對。
“總之，小心無大錯。而且……”
他重新低下頭，看著地上黃雀留下的衣物：
“這一仇，必須要報。”
哪怕是黃雀就隻剩下兩天壽命。
但對方如此囂張的在自己眼前殺死黃雀，這一血債，隻能血償！
林弦蹲下身子，將地上的衣物、高跟鞋、手機……這些黃雀的遺物一一拿起，疊好。
當他疊到大衣外套時，卻意外摸到，在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有一張卡片硬物。
這個大小和厚度……
應該是黃雀的身份證。
回想起兩人在浦東國際機場登機、在檢票口驗票時，自己曾經偷看過一眼。
身份證上有黃雀的照片，姓名欄那裏寫著黃雀兩字。
他當然知道這張身份證是假的。
雖然從構造和真偽的角度而言，肯定是真的，不然通過不了檢票窗口。隻是林弦心裏清楚，黃雀是一名時空穿越者、並非在本時空土生土長。
所以，她哪來的身份證？
沒有出生證明、沒有戶口、就和石頭裏蹦出來的差不多……怎麽可能會有身份證呢？
因此，這身份證上麵的信息，一定都是假的；應該是黃雀委托國家相關部門給她補造的一張。
當時在驗票口，林弦就直言了：
“反正你這證件上，年齡肯定和名字一樣，也是假的。”
但那時的黃雀，卻隻是微微一笑，隨口說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
這件事之後，林弦也沒有在意。
身份證的信息無論真假，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什麽意義。
黃雀就是黃雀。
不管她來自什麽年代、來自哪個時空，她都是黃雀，是這個世界、是每個世界裏，獨一無二的黃雀。
隻是此時……
林弦仍舊忍不住有些在意，黃雀那句“那可不一定”，指的到底是什麽呢？
抱著好奇心。
林弦從這棕色大衣內兜裏，將那張黃雀的身份證抽出來。
從反麵翻到正麵，拿在手心裏。
右邊的照片，是和現實無異的黃雀。
左邊的姓名欄，寫著黃雀的名字，是林弦在機場就已經看到的信息。
他直接看向最下麵那一行身份證號——
33012719990115……
林弦忍不住閉上眼睛，心髒像是突然被握住一樣……沒有繼續看最後四位數字。
19990115
這是趙英珺的生日。
經曆過那次遲到的迪士尼煙花後，他是絕對不會再忘掉趙英珺的生日了。
卻沒想到。
今日今時，竟然又在哥本哈根的淺海邊，又一次加深了這永恒的記憶。
原來……
黃雀口中的“那可不一定”，指的是這件事啊。
身份證上，黃雀的名字毫無疑問是假的，但她所寫的出生日期，卻是真的。
當然。
如果隻是這件事。
並不足以讓此時的林弦如此五味雜陳、難以呼吸。
因為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弦也早就猜到，黃雀就是未來某一條時間線、某一個可能性時空中的趙英珺。
真正讓他難以言喻的……
是身份證號，最前麵的六個數字。
趙英珺出生在帝都。
林弦很清楚，帝都的身份證，應該是110開頭才對。
哪怕是帝都下麵還有很多區、很多縣，身份證號碼前幾位會有一些細微區別。
但無論如何！帝都的身份證號開頭，絕對不可能是330127！
這一點。
林弦比誰都清楚。
330127。
這是杭市下屬、淳安縣的身份證號碼！
林弦比誰都清楚。
因為……
杭市淳安縣……
就是林弦的老家。
是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