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後退一步。


    看著閉鎖保險櫃上,自己的銘牌之下,那八個鋥亮的密碼轉輪:


    20240328


    這八位數字,組成了一個日期,正是楚安晴的20歲生日,也是她化作藍色星屑消失的那一天。


    其實一直到自己今天打算設置密碼之前,林弦都沒想過到底要設置一個什麽樣的密碼。


    他單純覺得,隨便設置一個複雜的密碼就可以了。


    甚至說,簡單的也無所謂。


    因為保險櫃這種事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自己的夢境是虛假的、敵人偽造的攝影棚。那敵人肯定可以在600年間窮舉法破解鉿合金保險櫃,提前看到小紙條上的內容,複製一張給自己看。


    密碼是什麽,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紙條上的內容,以及自己需要保險櫃這樣一個定位坐標,來保證600年後的自己可以看到小紙條。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沒想過,密碼應該設置成什麽。


    但是……


    就在剛剛準備關上保險櫃的一瞬間。


    他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了楚安晴。


    想到了那個為了自己敢從飛機上跳下的女孩、以及她化作藍色星屑消失的碎片。


    20歲。


    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


    自己甚至沒來得及給她說一聲生日快樂,也沒有給她送出一份生日禮物。


    她還沒等到20歲的第一縷朝陽,就這樣離奇消失了。


    經過這段時間對千年樁的調查,林弦直覺認為,楚安晴一定還沒有死。


    她隻是消失了,並沒有死!


    在這個神奇的世界中,有著各種各樣神奇的事情,也有著各種各樣神奇的力量。


    既然時空和因果都可以逆轉,那憑什麽消失了的楚安晴不能再回來呢?


    林弦不會輕易放棄的。


    他一定要找到那些打下千年樁的人:


    “把楚安晴……給我還回來!”


    原原本本、


    完完好好、


    還到2024年3月28日這一天,還到自己在天空中抓住她手的一瞬間,還到自己落地打開宇航服、看到怡然笑意的那一刻。


    這是源自骨子裏的衝動。


    讓他毫不猶豫、甚至感覺理所當然的,把八個密碼轉輪撥成這個日期。


    剛才他也想過。


    如果這就是曆史閉環,那他偏偏就不設置成這個密碼,那不就破壞閉環了?


    可問題是……


    王哥說過,這個密碼,設置了就不能更改。


    那他會用楚安晴犧牲一切換來的珍貴時空粒子與小紙條,來驗證這樣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嗎?


    他是不願意的。


    曆史閉環不閉環,對他而言,本就無所謂。


    但此時此刻。


    林弦認為,唯有用這個日期作為密碼,才能對得起楚安晴的付出,才配得上這600年時光的顛沛流離。


    也難怪此前的自己無論如何猜不到這個密碼……


    就算是自己能知道這是楚安晴的生日。


    但既不是出生的年份,也不是她十八歲的年份,而是平平無奇的20歲。


    誰會對20歲的生日這麽重視?


    更別說……


    自己在mx慶功宴之前根本就不認識楚安晴,他對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學妹,之前也並無過多的在意。


    “我們那邊見。”


    他小聲說著,伸出右手,將八個密碼轉輪徹底打亂,最後回望一眼這裝滿秘密和時光的鉿合金保險櫃:


    “【我會找到你的。】”


    林弦轉過身,大步向合金牆壁上的密碼門。


    哢嚓。


    門外,王哥直接打開門迎接林弦:


    “喲,怪快呀,很多客戶光是想密碼都要想很久的。畢竟這密碼一設置就無法更改,大家都非常謹慎,想設置一個非常有意義,配得上時間膠囊的密碼。”


    “還有更多人,考慮到了未來睡進冬眠艙的可能性。不是說冬眠艙有失憶的副作用嗎?到時候一覺醒來,什麽記憶都沒有,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相信自己是誰、相信保險櫃裏的東西對其有特殊意義呢?”


    “這也是現在很火熱的一個社會問題,冬眠艙技術越來越趨向於成熟,記憶丟失的問題也成了很多人的心頭大患。”


    “所以很多客戶都考慮,密碼一定要設置成對自己非常重要的一個數字、日期、或者說是暗號……以便讓失去記憶的他們打開保險櫃後,可以明白這裏麵的東西對他們而言有多麽重要、多麽珍貴。”


    ……


    王哥說的事,林弦也略有耳聞。


    現如今許依依都已經睡進冬眠艙,龍科院招募的第一批誌願者也都睡了進去,目前來看狀態良好。


    想必等幾輪實驗不出問題後,第一代量產型冬眠艙就要發售了。


    睡進冬眠艙,變相穿越到未來世界,確實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情。但在這種驚喜之餘,失憶和如何恢複記憶的問題,也成為了人們最擔心的隱患。


    很多人天真的認為:


    “寫本日記!然後醒來之後直接看日記就可以了!”


    “多準備幾個硬盤存錄像,多拍視頻,等醒來之後重新看一遍。”


    “和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輪流冬眠,每次蘇醒之後,由對方把原本的記憶講述給他聽,然後接替睡進冬眠艙。”


    不得不說。


    這種想法,都太過於想當然了。


    先不說人類的記憶極其複雜、極其碎片、並且還附帶情感等內容不是日記和錄像能簡單記錄下來的。


    社會學家們都說,記憶恢複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


    【信任】。


    人一旦冬眠蘇醒,大腦空白,本能的會感受到危險、拒絕一切善意和惡意,比起任何人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個時候,你給他一本日記,說這是你之前寫下的、你的記憶、你抓緊看一下、然後盡快帶入角色。


    沒有人會相信。


    那時候失去一切記憶的他,觀看這本自己曾經認真寫下的日記,隻會感覺無趣、沒意思、毫無代入感、根本不想看。


    他不會這麽簡單就接受這些別人塞過來的記憶,即便,這是曾經他自己寫下的。


    視頻也是同理。


    大腦空白的人,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會本能的抗拒這一切。


    即便是冬眠之前再信任的人,等冬眠睡醒之後,也隻是一個陌生人,信任問題非常難以解決。


    而如果最基本的信任都達不成,那些來自體外的記憶,又該如何恢複到大腦裏麵去呢?


    更別說……


    如果深想之下,還會有很多諸如記憶詐騙、記憶修改等情況發生。武俠裏就有很多失憶後認賊作父的情節,考慮到冬眠艙會讓大腦完全失憶,這種情況在現實中也不是不能發生。


    隨著冬眠艙這種科幻產品,距離現實生活越來越近,世界人民的這份顧慮也就越來越重。


    比起冬眠之後財產的丟失,他們更擔心丟失自我。


    唯恐睡醒之後,幾個黑衣人遞給他們一本日記和一盤錄像帶:


    “這就是你的記憶,趕緊帶入角色,然後和我們走!該幹活了!”


    這確實有些嚇人。


    也讓很多人打消了睡進冬眠艙的好奇念頭。


    畢竟每個時代都有小偷、都有壞人,現在能詐騙錢財、以後就能詐騙記憶,直接給伱灌輸一個假的記憶,讓你為他們所用。


    所以,在這種前提下,很多人都開始突發奇想,給自己的記憶找條後路、找一份真實的保證。


    此前王哥就告訴過他,很多購買保險櫃的客戶,都是為了日後冬眠而準備的。他們想把最真實的記憶備份留在保險櫃裏,然後再想辦法讓蘇醒後的自己知道密碼。


    這一步很難……也很矛盾。


    但沒辦法,麵對冬眠時代的即將到來,大家總要有所準備。


    “時代要大變了林弦!”


    王哥笑嗬嗬拍拍林弦肩膀,摟著他往外邊走去:


    “你說我要不要睡進冬眠艙,然後等幾百年後蘇醒,看看我這泰姆銀行還認不認我這個創始人了?”


    “你要是真有這個想法,我是支持的。”林弦直言道:


    “我可以給你支付全部費用。”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


    王哥擺擺手:


    “我可不會睡進冬眠艙,我舍不得我家人,也舍不得朋友……這個時代也蠻好的,誰知道未來會更好還是更糟糕呢?萬一打仗了呢?”


    聊著,兩人走出泰姆銀行。


    王哥回去繼續忙了。


    而林弦則歎口氣,再次坐上埃爾法商務車。


    自從回到東海,跑來跑去,幹了很多事,也結束了很多事。而現在……終於要去辦最難辦的一件事了。


    電動門閉合,林弦看向前麵的司機:


    “去楚山河莊園。”


    他頓了頓:


    “開慢一點。”


    ……


    一小時後。


    埃爾法商務車直接駛進莊園裏,林弦在門前下車,來到入戶房門前。


    手指幾度抬起,都沒能按下門鈴。


    最終。


    他咬咬牙。


    按了下去!


    叮咚——


    這一聲叮咚格外刺耳,宛如一把刀,捅進林弦心窩。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


    是蘇秀英。


    兩眼通紅,眼袋腫起,臉上還有剛剛擦拭幹淨的淚痕。


    “秀英阿姨……”


    林弦小聲喊道。


    看來。


    楚山河和蘇秀英,顯然是已經知道楚安晴的事情了。


    但他們是如何知道的呢?


    這也不重要……


    蘇秀英腫起的雙眼,顯然是哭了很久了。


    林弦愧疚難耐,手心握緊:


    “抱歉,阿姨。”


    蘇秀英擦擦眼睛,指指裏麵的客廳:


    “山河在哪裏等你……他知道你要來。”


    林弦點點頭。


    走了進去。


    他早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也不介意麵對楚山河的任何問題實話實說。


    是他把楚安晴弄丟了,他必須負起這個責任。


    他踩著腳步聲,來到客廳。


    坐在沙發上的魁梧男人聞聲站起……他好像消瘦了不少,遠沒有之前那般魁梧偉岸,背影看起來也纖薄了許多。


    楚山河緩緩轉過身,皺起的眼神看著林弦。


    “對不起,楚先生。”


    林弦低下頭:


    “對不起……我沒有把安晴保護好。”


    五米之隔的距離。


    楚山河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鼻子長出一口氣:


    “林弦,我不怪你。”


    聽到這句話。


    林弦忍不住咬緊牙關。


    內心一陣絞痛。


    楚山河,果然還是說出來了這句最讓他承受不了的話。


    哪怕打他一頓,罵他一頓,他能比聽到這句話好受的多。


    “安晴出事的第二天,一名叫做黃雀的女人,就和國家航天部門的領導來過了。”


    楚山河看著林弦,聲音有些沙啞:


    “那個女人帶航天部門的領導來,似乎隻是為了增加她所言的可信度。她把我喊到茶室裏,就我們兩個人,她告訴我了安晴身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你跳下飛機,把安晴救下的事。”


    “她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但總歸我知道結果是什麽……我的女兒消失了,你明明在空中抓住了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降落,可安晴卻憑空消失了,無影無蹤,什麽都沒剩下。”


    “我問了她很多事情,但她能回答的不多,我很氣憤,可畢竟是我允許安晴去參加的這份航天任務。我知道會有危險,也知道安晴她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林弦啊……出現這樣的事情,哪個父親受得了?最後在我氣急敗壞一陣追問之下,那個叫做黃雀的女人說,你已經去調查這件事了,她說你會把這件離奇的事情調查清楚,會主動過來,給我一個答複、一個答案。”


    楚山河聲音很輕。


    林弦從未聽過他如此輕盈的聲音。


    不像以前的底氣十足,不像以前的渾厚磅礴。


    頓了頓,楚山河繼續說道:


    “所以,這些天,我沒有聯係你。我好幾次都忍不住要給你打電話,但最終我忍住了。”


    “林弦,我既然願意把女兒托付給你,那就說明我信任你。一直以來我都很欣賞你,視你為己出。所以我也相信,你肯定會來這裏找我的,你肯定會把這一切都調查清楚,然後告訴我一個準確的答案。”


    林弦緩緩抬起頭,迎上楚山河注視他的目光。


    “林弦……”


    楚山河繼續說道:


    “當你從兩萬米高空的飛機上跳下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把那份對我的承諾做到了。所以你現在不用有任何愧疚,你可以大問心無愧的麵對我。”


    “我楚山河在商界闖蕩這麽多年,見識了很多事,也知道這世界有很多科學解釋不清的現象。我對這些事的接受程度,要比你秀英阿姨強一些。”


    “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也認定你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所以林弦,我隻問你一個問題。”


    楚山河直視林弦的眼睛,直視他的靈魂:


    “我女兒,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林弦眼神堅定,一字一句:


    “還活著。”


    “那她在哪!”楚山河喊道。


    林弦向前兩步。


    走到楚山河麵前。


    麵對這位悲傷又堅強的父親:


    “楚先生,我現在不知道安晴在哪。”


    “但是,我用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給你保證。”


    他將右手按在胸口,抬頭看著楚山河:


    “【不管她在哪,不管她現在是誰。無論天涯海角、無論曆史長河、哪怕是翻盡時空和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林弦咬著牙,目光如炬:


    “【我都一定會把楚安晴,給你找回來!】”


    ……


    楚山河繃緊身子,握緊拳頭,向前一大步。


    伸出寬大的右掌,重重按在林弦肩膀上:


    “男人,就要說話算話,說到做到。”


    他眉頭緊鎖,看著林弦:


    “我等著你……把我女兒,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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