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


    季臨的手腕和腳踝上,被警察同誌鎖上了電子手銬和電子腳環。


    「季臨,雖然你被無罪釋放了,但這段時間你也依舊有配合我們調查的義務。」


    劉警官看著裝配好電子追蹤設備的季臨,囑咐道:


    「這段時間你可以自由活動,不過範圍僅限於東海市之內,如果超出範圍,這些帶有定位係統的電子腳環是會自動報警的,我們時刻知道你在哪裏。」


    「所以,別亂跑,別出東海市的範圍就好,我們不會對你的生活過多幹預。還是希望你如果有什麽想要交代的、或者要提供什麽線索,及時和我們工作人員聯係。」


    隨後,季臨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出門。


    他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為他打開車門後,駛離東海市公安局。


    ……


    隔日。


    東海市公安局發布多方通告,宣布00:42連環殺人案徹底破獲,幕後黑手終於抓獲。


    東海市人民一片叫好,振奮人心。


    楚山河坐在自家客廳裏,閱讀著早上剛剛送來的東海日報……


    頭版新聞上,印刷著季心水的黑白照片,詳細羅列了他的一係列罪行。


    包括謀殺許雲、唐欣、龐斯麥博士以及其他不為人知的案件。


    裏昂院士的虛偽麵貌也被徹底揭開,所有人都震驚,這位德高望重的偉大發明家,竟然和季心水是一丘之貉,有諸多學術造假、學術詐騙、學術偷盜的惡劣行為。


    同樣被公開罪行的,還有作為殺人執行者的山姆中士。


    根據東海警方的通告,這三人組,就是近期一係列謀殺科學家案件的罪魁禍首。


    曝光出來的,隻有這三個人。


    楚山河看著這篇報道,陷入沉思……


    季臨,周斷雲的罪行,在對外報道裏完全沒有提及。


    這是林弦的意思。


    他和劉警官都不知道林弦這樣做的意義,但是,他們都選擇相信林弦。


    這個聰明的年輕人,一定有他不為人知的計劃。


    他們所能做的。


    就是默默等待……等待林弦再次給這個社會、這個世界帶來驚喜。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楚山河搖頭笑了笑,繼續翻開下一頁報紙:


    「不服老真的不行,以後這世界,還是要靠年輕人啊……」


    第二版麵,上半部分刊登著一張巨大的照片——


    林弦帥氣的正裝照片。


    整個版麵的篇幅,都在報道林弦的「豐功偉績」,講述他在東海市公安局借調時的所作所為,從獨自追逐凶手出租車、到設計埋伏逮捕季心水,簡直是把林弦吹成了福爾摩斯在世,真正的詹姆斯邦德!


    報道的最後寫道,東海市官方,正在考慮為林弦召開專門的表彰大會,並授予其相應的榮譽,召開全市規模的精神學習會。


    楚山河滿意的點點頭。


    這樣才對。


    他早就覺得應該如此,這是林弦應得的榮譽。


    隻是之前林弦對此一直很抗拒,數次婉拒,所以東海市官方也沒有辦法。


    而這次事件之後,林弦才總算勉為其難接受了下來。


    「東海市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榜樣人物。」


    這是楚山河告訴林弦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為社會弘揚一些正能量、樹立一些讓廣大青少年學習的正麵形象,也應當是一件義不容辭的義務。


    不過……


    這些事情,還是要放在季心水的案件徹底結束之後、以及林弦所言最後的計劃成功之後,才會去考慮。


    楚山河合上報紙,放在茶幾上。


    然後往後一仰,環抱雙臂,靠著鬆軟的沙發,眉頭微皺:


    「林弦最後的計劃……到底要幹什麽呢?」


    「他不是已經把季臨放走了嗎?難道還有什麽後手?」


    ……


    mx公司,20樓,林弦辦公室。


    林弦的辦公桌上,也放著今早的東海日報。


    他看著頭版新聞以及季心水的照片。


    目前來看,季心水的死刑已經板上釘釘,並且本人沒有異議、也沒有上訴欲望,所以死刑立即執行起來是很快的,最多過不了十天半個月,他就會被執行注射死刑。


    這個報道上,不僅是把周斷雲的名字和罪行全部抹去,而且也完全沒有提鄭成河的名字。


    因為首先,鄭成河沒有任何犯罪事實,並且因為車胎印有明顯的刹車避讓痕跡、也沒造成實質性人員傷亡。


    更何況,鄭成河也沒有什麽前科、遵紀守法、就連季心水也沒交代出來他有什麽參與犯罪的證據。多方考慮之下,也算是顧及到他們兄妹倆可憐的身世以及鄭想月不穩定的身體病情,報道上就完全沒有提鄭成河的事情。關於他一開始確實有殺人動機的事情,也就不在追究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林弦自言自語這句鄭成河經常說給鄭想月的話:


    「可能這對你而言,也算是善有善報了吧。」


    合上報紙。


    林弦眼前浮現出那個謙和禮貌又溫和的男人。


    雖然他整個右臉都是猙獰的傷疤,但他給人的感覺卻一點都不嚇人,是真的像一個可靠又溫柔的大哥哥。


    林弦猜測……


    季心水一定是認為,鄭成河經曆過這麽悲慘的童年,又親眼看著自己父母被打死、為了保護妹妹被狗咬傷……那麽這樣一個人,他的內心必然是憤世嫉俗、充滿怨恨、厭世又暴躁的。


    所以他才會將鄭成河收為麾下,當成死士養起來。


    這樣一個人生悲慘、又有軟肋的亡命之徒,理應是最好的工具、最忠心的走狗、為了妹妹他可以做任何違背道德法律的事情。


    季心水肯定是這樣堅信的。


    所以,他才給鄭成河安排了七宗罪中象征著無情暴力的稱號——


    暴怒】。


    按照常理來想。


    鄭成河確實是最適合成為暴怒的人,他的人生、他的經曆、


    他的磨難注定他本身就應該是一個暴怒的人。


    甚至於……


    大家都能接受他的暴怒,都能理解他的暴怒,哪怕他真的拿起榔頭,滿腔憤怒為死去的父母報血仇,也在林弦的料想之中。


    隻可惜。


    季心水終究是小看了人性,鄭成河也低估了自己內心的良知。


    最應該成為暴怒的不幸者,卻在這世間溫柔感化下,變的善良與平靜。】


    或許,這就是為人友善的力量。


    鄭想月的笑臉、許雲平時對他們兄妹倆的關照、自己給鄭想月過的那次生日送的那隻萊茵貓……都成為了淨化鄭成河的良藥聖水。


    林弦很慶幸這種結果。


    至少……在鄭想月心目中,他最愛的哥哥,依舊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現在,再回想起當初黃雀特意把自己引到醫院裏見鄭成河,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想告訴自己,鄭成河就是即將撞死自己的凶手?


    還是說……


    鄭成河就是七宗罪裏,僅有的一個尚有良知的好人?暗示自己要想贏得這場貓鼠遊戲的話,可以從鄭成河這裏入手?


    林弦撓撓頭。


    以現在的上帝視角、事後諸葛亮來看,好像確實早點意識到這點的話,這場貓鼠遊戲可以贏得更輕鬆、更漂亮一點。


    但是!


    「你總是搞這麽謎語人,誰猜得透啊!」


    林弦忍不住抱怨黃雀。


    大姐,以後想做好事能不能直接一點?


    莫名其妙的,反而差點把自己給引到歪路上去。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來電顯示,東海市殯儀館。


    接起電話,那邊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可以來領鄭成河的骨灰了,逝者屍體已經焚燒完畢,裝好在骨灰盒裏。


    林弦掛下電話,下樓,打車前往東海市殯儀館。


    這半年裏,林弦已經是第三次來這個地方了,送別了太多故人和朋友,竟然讓他對殯儀館那種特有的油煙味也變得適應和不敏感。


    第一次來這裏,是參加許雲的追悼會,他感覺整個殯儀館裏的味道和哭喊聲渾身不適。


    第二次來這裏,是和唐欣的父母弟弟一起領唐欣的骨灰,他當時很是憤怒……但卻已經對味道和哭喊聲沒什麽特別感覺。


    而這第三次。


    林弦從出租車上來,輕車熟路來到骨灰存放領取處,嫻熟的辦完各種手續,捧著鄭成河輕輕的骨灰盒走出來……


    毫無感覺。


    遊刃有餘。


    就好像是回家一樣。


    「好輕啊……」


    林弦雙手捧著鄭成河的骨灰盒,但它確實很輕,遠遠小於林弦所認為的生命的分量。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捧骨灰盒。


    回想起鄭成河那健碩的身體、為了保護妹妹而練的一身肌肉、寬闊的膀背、厚實的塊頭。


    而現在……


    卻隻是輕輕的一捧灰。


    生命的重量,原來就隻有這麽一點點。


    林弦本來是打算帶著鄭想月一起來的,想著讓她看看哥哥的最後一麵。


    但是,東海大學附屬醫院的主治醫師拒絕了,說是鄭想月不能受這麽大的刺激,她的心髒承受不了。


    「所以,不要告訴她那麽細致的東西,她是小孩子也理解不了,就告訴她哥哥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了就好,這樣還容易接受一點。」


    醫生是這麽說的。


    林弦本意是想出錢給鄭成河買一塊墓地埋葬了,但是鄭想月死活不同意,她一定要把哥哥的骨灰盒放在病房裏、放在床邊:


    「我不想離哥哥那麽遠……」


    一直都很堅強的鄭想月,當時就落淚了,眼淚汪汪咬著嘴唇看著林弦:


    「你把他埋起來……我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後來,醫生也同意了。


    畢竟像鄭想月這樣心髒有問題的病人,情緒穩定比什麽都重要,因此就允許林弦把鄭成河的骨灰盒送到鄭想月病房裏來。


    來到住院部。


    按下17樓的電梯。


    林弦來到鄭想月的病房,將這瞬間感覺沉重了不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放在鄭想月床上。


    鄭想月一句話沒有說,蹲下身子,緊緊抱住眼前的骨灰盒。


    她沒有哭。


    林弦聽說過,當人悲傷過度時,是哭不出來的,反而很平靜,這是大腦的一種應激保護機製。


    所有人都覺得,鄭


    想月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什麽都不懂。


    但其實……


    林弦認為不是這樣的。


    他感覺,鄭想月其實什麽都明白。


    她很聰明。


    她什麽都懂。


    之所以表現的什麽都不懂、表現的幼稚又單純,似乎隻是為了不讓別人擔心她罷了。


    她的乖巧,正是源自於她的懂事。


    鄭想月從床上下來,把旁邊的床頭櫃收拾了一下,把上麵的東西全部清空。


    然後細嫩的雙手捧著床上的骨灰盒,想把它放在床頭櫃上。


    然而……


    一個用力。


    骨灰盒紋絲不動,沒有提起。


    鄭想月抬頭看著林弦,眼淚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落了下來:


    「林弦哥哥,好重啊……」


    林弦準備上前幫忙,鄭想月卻搖了搖頭。


    她咬緊牙關,屏住呼吸,一鼓作氣將骨灰盒抱起,顫顫巍巍放在床頭櫃上。


    認認真真將其擺正。


    這才回過頭,擦擦眼淚,擠出一絲笑容:


    「你看……」


    「我能抱動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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