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趙揚和韋得利後,郝仁懸著的心放下來一半,另一半能不能放下來,就看韋得利研發的進展能不能趕上集采的時間節點。這一時半會也沒結果,隻能幹等著,讓這顆心再搖擺個把月。


    郝仁想寬寬隋祖禹和陳競男的心,從日本回來後,這兩人心裏不安定,做什麽都是急吼吼的,有時候急於求成反而不好。


    於是郝仁讓湯媛幫忙看看兩人有沒有空,下班前,能不能一起過來一趟。


    郝仁轉身給落地窗前的一株橡皮樹澆水,這種植物在亞熱帶城市很常見,葉麵寬大如成年男人的巴掌,郝仁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塊抹布擦拭葉麵,時間久了,葉麵仿佛上了一層透明的釉色,鋥光瓦亮。


    湯媛出去沒有五分鍾,辦公室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了,撞到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郝仁沒回頭,以為是隋祖禹那個莽撞的家夥,開個門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這次叫你倒來挺快,不像你的平時拖拖拉拉的……”


    郝仁回頭,話立馬就卡在喉嚨裏了。進來的並不是隋祖禹和陳競男,而是帶著一股殺氣的劉達喜。


    劉達喜生得很白,麵部皮質層較薄,皮下血管擴張,紅血絲隱約可見,當他發怒時更甚,用麵紅耳赤來形容也不為過。


    “劉總,請坐,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裏坐坐?”


    郝仁估計趙揚已經和劉達喜談過了,劉達喜拗不過趙揚,隻能跑來他這撒氣了。


    劉達喜對郝仁明知故問的語氣很不滿,直接往沙發上一靠,翹起二郎腿,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怎麽,郝總不知道我為什麽來?”


    “別別別,您是行業前輩,就別郝總了,叫我郝仁就行了。”


    “我哪敢?郝總都能背地裏找趙總,把我的手裏的業務計劃私自給改動了,這工作能力,我這個前輩簡直望塵莫及。”


    劉達喜的語氣陰陽怪氣,郝仁聽著也很難受。雖然從大局來說,用自有品牌參加集采肯定利潤等各方麵都更好,但終究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截胡了劉達喜的單,他有氣也在情理之中。何況郝仁即使不在乎劉達喜的脾氣,但管理層內部失和,對公司還是不好,最終煩心的還是趙揚。


    “劉總,你消消氣,我找趙總匯報時,並不知道你也在談相關的單。所謂不知者無罪,你沒必要發這麽大火。”


    “現在你知道了,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劉達喜不吃郝仁這套不知情的這套理由,真不知道,又何必找趙揚匯報,明顯就是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趙總已經說了,大家各憑本事,我們自研的能中標就生產自研產品,您的客戶中標就生產代工產品,公平競爭,趙總也沒有偏幫我。而且從整體來看,自研我們的收益率更好。”


    “你有沒有想過,客戶會怎麽想?”


    “客戶自己研發的產品沒有中標,怎麽能怪代工方?”


    “你想得太簡單了,客戶知道耀華中標,以後就不可能找我們生產,擔心他們的圖紙泄露。”


    “他們的設計比不過我們的自研產品,都不能中標,泄露給我們,我們也看不上。”


    “你就是鐵了心要和我對著幹了?”


    “劉總,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著誰幹,我甚至不想和您有任何衝突,我們都是趙總的兵,對他來說缺了誰都不行。這樣吧,如果耀華這次沒有中標集采,我以後就不攪和路由器市場,你可以高枕無憂。如果耀華中標集采,您原本訂單的利潤,我們會劃撥給您,如何?”


    劉達喜聽完,怒色退去了一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對郝仁說。


    “郝仁,你不好好做手機,又來攪和路由器市場,是不是第一代產品僥幸成功後,後續乏力,連續被國外品牌打得無還手之力了?”


    這句帶笑的話比剛才那堆怒氣衝衝的話殺傷力大多了,郝仁喉結聳動,用力地吞咽口水,像把什麽苦果隱忍地咽下去。


    “產品都是代代演進的,市場上沒有什麽常勝將軍,劉總也有過失敗的經曆,這一點比我更清楚,我不像劉總這麽識時務,知進退,我就沒想過要放棄。”


    劉達喜沒想到郝仁會拿自己的陳年舊事說事,努從心生,剛熄滅的小火苗又衝天躥起。


    “年輕人,多失敗幾次就知道了,我等著你為自己的無知無畏交學費。”


    “劉總,我盡量不讓您有機會為我買單。”


    兩人同時覺得多說無益,沉默半晌,劉達喜重重摔門而去。


    門外,隋祖禹和陳競男大概劉達喜進去沒多久就來了,湯媛說劉達喜已經先進去了,讓他們在門口旁沙發坐著等一會。


    劉達喜的嗓門很大,門外的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隋祖禹脾氣直來直去,聽到郝仁在裏麵忍受這些難聽的話,體內的血液都快沸騰了,立馬就要開門進去給郝仁助陣。


    隋祖禹的手剛拉到門把手,就一把就被湯媛給按住。隋祖禹都不知道湯媛這個小矮子能有這麽大力氣,自己竟然拉不開門,隻聽見湯媛壓低聲音說道:“別進去,去隔壁會議室等吧。”


    隋祖禹心有不甘,見陳競男也對自己搖搖頭,就跟著兩人進了隔壁會議室。


    “你看那家夥這樣吼郝仁!幹嘛不讓我進去修理他一頓?”隋祖禹指著辦公室的方向忿忿地說道。


    “你連門都推不開,能修理誰?”湯媛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就這樣看著你老大被人欺負啊?”


    “你還不知道他為啥不帶你們去找趙總要資源嗎?難道你會覺得他這樣沒臉沒皮的人會想要樹威信,怕在你們麵前丟臉?還不是怕你們心理負擔太重,沒有辦法聚焦本職業務,想一個人把麻煩都料理幹淨。再說,你進去能有什麽用?”


    “但那家夥也太過分了,說的什麽風涼話!至少我進去和他好好理論理論。”


    “郝總又不是說不過他,隻不過是覺得沒意義罷了。他要的難道是你逞一時之勇幫他罵人還是打人,他要的是產品實現競爭超越,讓人無話可說。”


    湯媛一改平時平靜溫和的樣子,語氣強硬,字字紮心,幾句話就編製出一張網,一下子就把隋祖禹給鎮住了。是啊,解決了問題,就沒有人能夠拿問題說事了。隋祖禹的怒氣一下子泄了,扶了扶眼鏡,看著湯媛,沒想到平時存在感極低的湯媛,看問題竟是如此一針見血,自己和郝仁稱兄道弟這些年,居然沒有眼前這個大力女生了解郝仁,真是慚愧。


    “是啊,是啊,湯媛說的對,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對郝總最大的支持了。”陳競男和劉達喜本來就不對付,剛才同樣氣得指甲蓋掐手心,現在聽了湯媛的話,煥然開朗,也跟著在一邊勸隋祖禹。


    “抱歉,剛才衝動了,你們說得對。”隋祖禹耳朵貼門口聽了一下,發現劉達喜還沒走,找個椅子坐下來等。


    湯媛給隋祖禹和陳競男倒了杯水,語氣又恢複如常,說道:“我建議一會大家,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別讓郝總花時間照顧你們的情緒。”


    隋祖禹幹抹了一把臉,湊近一點給湯媛看,問道:“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湯媛看著隋祖禹微微抽搐的嘴角,無奈地說:“欲蓋彌彰,算了,也是為難你,你少說兩句就行。”


    湯媛出去看了一眼,回來對隋祖禹和陳競男兩人說:“劉達喜走了,我們進去吧!”


    三人故作平常地進了郝仁辦公室,郝仁看見三人很高興,完全不見與人衝突過的痕跡。


    “有個好消息和你們說呢,趙總很支持我們做家庭路由器市場,還讓韋得利幫我們按運營商要求開發新品,我們又多一條路了。”


    隋祖禹剛才從劉達喜的吼叫中知道了,現在不知道要怎麽反應,隻好看向湯媛。隻見湯媛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地拍手說:“太好了!”


    於是,隋祖禹和陳競男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站起來,擠出幾個難看的笑容說:“太好了。”


    郝仁看著動作表情機械的三人,突然就笑開了:“你們在外麵都聽到了吧,那還裝什麽不知道?”


    “你不生氣?”隋祖禹問道。


    郝仁滿臉不屑地說:“每個看不上我的人都要生氣,我還有時間幹活嗎?你們也不用替我抱不平,我根本沒看到哪裏不平。說正事,競男姐多和得利那邊溝通,把客戶需求傳遞到位。水煮魚,路由器的事你不用管,我們的資金也很充裕,加快下一代手機的研發,我今天看新聞,cf都已經宣布今年的消費電子展要發3g手機了,你可上點心吧,省錢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


    “好。”


    “行。”


    ……


    晚飯過後,隋祖禹一個人站在公司天台上。


    海濱城市傍晚的天空特別濃烈,血色的殘陽將落未落,盡力拖住入夜前的這點時光。彩色的晚霞像迸發的煙花,紅的、黃的、紫的、粉的,橙的,倏忽在頭頂炸開,染得天空姹紫嫣紅,色彩斑斕。


    隋祖禹無心欣賞著這美景,默默點燃了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仰頭對滿目的晚霞吐出一個煙圈。


    戒煙一段時間了,突然來一支,久違的鬆弛感在體內慢慢擴散開來。


    每天放縱這麽一小會就夠了,還有很多事等著做呢。


    隋祖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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