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色的蓮花盛開了一池的美景, 瓣瓣皆是嬌嫩, 那星狀的花瓣重重疊疊地展開,簇擁著其中那一簇如金絲般融化而成的花蕊,間或殷紅的細絲兒夾雜其中。


    娟秀的心形的嫩綠葉片, 貼在碧綠的水麵隨其的蕩漾而起伏,偶爾被風刮起, 那葉背一掀便能看見點綴其上的幾點紫暈。


    一陣風軟綿綿地拂來,夾帶著藍睡蓮群中清爽的香氣。


    那陣風掠過的時候, 帶著伏身坐在一池睡蓮旁的石桌邊的埃及王弟額頭金色的發絲跟著飛揚了起來。


    年少的王弟趴在石桌上, 臉埋入交叉放在桌上的雙臂之間。


    正午火熱的陽光照下來,他獨自一人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整個人都顯得很是無精打采。


    又是一陣風吹來, 不依不饒地帶起他金色的發絲。


    終於,那擱在手臂上的頭動了一動, 終於抬了起來。


    隨著俯趴的姿勢的改變, 他的手臂跟著直起的身子向上抬起,那纏繞在左手手腕上的雪白色的繃帶在明亮的陽光下便越發顯得刺眼。


    他站起身來,於是隱藏在石桌陰影下的腳也露了出來,烏黑色的腳環仍舊是套在他的腳踝上。


    少年的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煩惱,他呆呆地看著那一池的藍色睡蓮, 心思卻一點都沒有放在眼前的美景之上,而是早已飄忽到了九霄雲外。


    五六日已經過去了,他的王兄並未繼續將他鎖在那個房間, 而是任由他居住在從以前就一直為他準備的卻極少使用的屬於他的寢宮裏。


    而且,也一直沒有收回讓他前往下埃及繼任奧西裏斯的大祭司的命令,還告知他,當他到達下埃及的時候,奧西裏斯大祭司會取下限製他魔力的腳環。


    另外一邊,他寄托了大半希望的另一個他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黑魔導女孩依然不見蹤影。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日子一日日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知道,可是他束手無策。


    如果強行留下來隻會更加增添王兄對他的惡感,可是他現在卻絕對不能離開。


    法老王也好,大神官們也好,他們都相信隻有他們擁有最強大的魔物——巴庫拉的事情沒辦法說出來,或許就算說出來了,他們也不會相信。


    而另一個他那邊到底又是怎樣的打算,準備何時發動內亂?


    遊戲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他現在所能做到的,隻是坐在這裏煩惱而已。


    而這一點,卻是越發讓他感到焦躁。


    遊戲使勁甩了甩頭,想將腦子裏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甩開。


    他歎了口氣,轉身向自己的寢宮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蔫蔫的,無精打采。


    尚未走到出口處就聽見不遠處有數個不同頻率的腳步聲傳來,遊戲下意識抬起頭看過去,隻見對麵有一群人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正是在陽光下仿佛能發出光般的耀眼得讓人不敢對之直視的年輕法老王。


    明亮的黃金飾物越發襯托出淺褐色膚色的麵容的俊美。


    年輕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來,宛如一陣風的利落,那一股迎麵而來的氣勢卻是讓人不自覺地退避三舍。


    年少的王弟站在那裏,紫羅蘭色的瞳孔輕微地顫了一顫。


    他張嘴似乎想喊,但是又遲疑地抿起唇來,隻是睜眼看著少年王向自己走來。


    直到走到他跟前的少年王看了他一眼,他才下意識低聲叫了一聲。


    “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嗯了一聲,腳步隻是微微一頓,便又向前,從他的王弟身邊擦肩而過。


    就連目光也隻是在遊戲身上淡淡一瞥,未曾有絲毫停留。


    他眼角的餘光從遊戲左手手腕的繃帶上一掠而過,卻是淡淡的不見絲毫神色。那個當初曾因為王弟頰上一道輕微的劃痕而震怒的法老王似乎已經從他的身體裏消失,再無痕跡。


    他點頭的姿態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就如同是在路上遇見向他致禮的臣子一般。


    尊貴的法老王理所當然地接受著他的子民的呼喚和目光,不需要給予回饋。


    他大步而去,鮮紅色的披風飛揚著掠過他的王弟身邊,不曾回頭。


    遊戲也沒有回頭,隻是站在原地,本稍微抬起的手再一次垂下。


    等亞圖姆以及身後那一群人都過去之後,他才舉步向前。


    他走了兩步,突然加快速度。


    稍許之後,又快了一些。


    到了最後,他竟像是在逃跑一般飛快地向前跑去,直到筋疲力盡。


    年少的王弟彎著腰扶著身邊的石柱大口大口地喘氣,金色的發絲垂下來,掩住他低著的臉,隻能看見那一滴滴汗水從發絲中滲出來,劃過奶白色的頰,匯聚到下巴。


    直到匯集在下巴的汗滴重得再也無法承受住的時候,便重重地落下來,滴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


    他扶著石柱的手的指尖深深地摳住,幾乎要磨破了指尖。


    他按在自己膝上的右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膚裏,手指攥緊的肌膚處呈現泛白的色調。


    突然一條雪白的手絹遞到他的眼前,遊戲怔了一怔,直起身來。


    從他的額頭滴下來的汗水隨著他抬頭改了道,從他的鼻沿滑落,滲入他的唇角,又鹹又澀。


    而將手絹遞過去的女神官看見遊戲的臉也是一怔,然後微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殿下又像以前一樣躲起來偷偷地在哭。”


    “我承認我以前哭過,但是並沒有躲起來。”


    埃及王弟反駁,他側頭,伸手接過愛西斯遞過來的白色手絹擦拭著額頭的汗跡。


    他說,“……我答應過王兄不會再哭。”


    “嗯?剛才您在做什麽?”


    “跑步鍛煉身體。”


    “王弟殿下,如果您有什麽煩惱,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商量對象。”


    “沒辦法從大祭司那裏得到想知道的東西,所以就來找我了?”


    美麗的女神官再一次微笑了起來,她嫵媚的眼眸彎成細長的弧度,濃密的睫毛在她光潔的頰上落下一層淡淡的玫麗的陰影。


    她並未因為王弟略帶刺意的話而惱怒或是不甘,笑起來反而越發顯出她那種成熟的誘人韻味。


    “王弟。”她再一次詢問,“你想去下埃及嗎?”


    她問:“你想要成為奧西裏斯的大祭司嗎?”


    不等王弟回答,她又立刻開口堵上自己的問題。


    “當初是你要求離開,當初也是你要求成為大祭司,現在,你應該是得償所願。”


    王弟咬著下唇不說話,隻是臉色有些難看。


    愛西斯的臉色卻是越發嚴肅,她還想說什麽,卻見王弟突然一側身,從她身邊掠過,一陣風似的隻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愛西斯看著王弟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抬起頭撩起落在她眼前的一絲發,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就算被擠兌成這樣也不肯說啊……”


    她低聲自言自語道,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到底是什麽事情,王也好,大祭司和王弟也好,連一句話都不肯透露,讓她在困惑的同時也更是有些擔心。


    她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頭,想讓自己因為思考過度而有些發脹的腦子清醒一些。


    罷了。


    愛西斯想著,轉身走向另一邊。


    先把兩日後的先王阿克納姆卡諾的祭奠儀式舉行過了再慢慢考慮這邊的事情。


    她向前走著,突然腳步頓了一頓,然後又繼續向前。


    王弟真的會前往下埃及嗎?


    她不知道。


    ***


    因為是為已經前往冥界的阿克納姆卡諾王舉行的祭奠儀式,所以當夜空掛上一輪明月時候,儀式才正式開始,雄偉壯麗的帝王穀漫山遍野燃起了火焰。


    無數的火柱在黑夜中熊熊燃燒著,將帝王穀深處那一片的懸崖峭壁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矗立在崖壁上的如山體巨大的冥神奧西裏斯的雕像在通紅的火光之中越發顯得威嚴肅穆,他足足有一人高的眼睛俯視著帝王穀的大地上他的子民。


    先王阿克納姆卡諾的祭奠儀式在賽特大神官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祭台之上,凶猛的野獸的鮮血和心髒呈送其上。


    西蒙並未來到這裏,侍奉拉的大祭司不便在為奧西裏斯神奉祭的儀式上出席。


    複雜而隆重的祭奠儀式讓一貫沉寂的帝王穀鬧騰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待儀式接近尾聲之時,東方已是隱約有白光從地平線處射來。


    年輕的法老王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淩晨的光線落在他純金色的荷魯斯之眼的頭飾之上,讓那張俊美的頰大半曝露在亮光之下。


    他站在那裏,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前方石階蜿蜒而上的峭壁半截中他的父王的墓地。


    他的目光顯得很遙遠,不知是否是在緬懷著很久很久之前和父王相處的那些時光。


    然後,少年王的寶石般豔紅色的眼閉上。


    再一次睜開的時候,他側過身來,冰冷得看不出絲毫屬於人類情緒的眼淡漠地看向站在祭台之下的王弟。


    他說,“馬哈特,送王弟前往下埃及。”


    半跪在地上的馬哈特大神官點頭,然後起身去拉身前的王弟。


    一拉,卻沒有拉動。


    王弟甩開馬哈特的手,上前一步,仰起頭向亞圖姆看去。


    他伸出的手抓緊了極高的祭台的邊緣的石柱,紫羅蘭色的瞳孔倒映著此刻高高在上的少年王的身影,眼底深處仿佛有許多莫名的情緒湧動不休。


    “王兄。”


    遊戲張嘴發出兩個字,再張了張唇卻是再也發不出一個音來。


    該怎麽說,該怎麽解釋,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隻是怔怔地看著亞圖姆,然後向其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他伸出手的姿勢,不知道是想要抓住那個高不可攀的身影,還是想要那個人能再一次彎下腰來握住他的手。


    年輕的法老王俯視著他的王弟,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就像是前方巨大的奧西裏斯神的雕像俯視大地的神態。


    火柱中還在燃燒的火焰的火光落入他豔紅的瞳孔之中,讓他那火光閃爍不定的眼底清晰地倒映著那隻向他伸過來的白色膚色的手。


    那讓他的目光越發冰冷而銳利。


    他並未向他的王弟所在的方向走出一步,而是突然抬起右手取下了掛在腰間的短劍。


    隨手一拋。


    被拋在半空中的短劍在黎明的微光之中明晃晃地閃耀著寒光,它呈現一個弧度落下來,發出鏗的一聲和青石撞擊的清脆的鳴叫聲落在年少王弟的身前。


    劍身折射出來的亮光刺得紫羅蘭色的瞳孔顫了一顫,然後那眼底的顏色一點點地沉寂了下去。


    遊戲拿起了這柄短劍,緊緊地握在右手之中。


    他攥緊短劍劍鞘的手指的指關節因為過於用勁而有些泛白,指腹也呈現出深深的勒痕。


    他猛地轉身,在馬哈特的陪同之下離開了這裏。


    地平線上射來的幾道黎明的微光將他腳下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讓他的臉整個都隱入陰影之中。


    隻能看見那抿緊的唇,呈現不自然的扭曲的弧度。


    遊戲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幾乎是賭氣一般加快了步伐。


    馬哈特跟在他身後,不得不隨著他的步伐也加快了速度。


    他們的身後,愛西斯和賽特等眾人目送他們離去,眼底各自漾出了複雜的情緒。


    隻有站在祭台之上的少年王,一雙緋紅的瞳孔仍舊是遠遠地注視著父王的陵墓所在之處。


    銳利的金色發絲掠過少年王淺褐色的頰,晨光中落下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遊戲和馬哈特一前一後,很快下了山即將走出帝王穀。


    越過寬闊的尼羅河,對岸的王宮之外大隊的士兵在等待著護送未來的奧西裏斯的大祭司前往下埃及的奧西裏斯神殿。


    一路上,氣氛沉重得讓馬哈特極為別扭不適。


    他看著一路默然無言隻是快步向前走的王弟,臉上露出又是為難又是不知該怎麽辦好的神色。


    他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馬哈特忽地上前幾步,趕上王弟的步伐。


    “王……”


    他剛發出一個音,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從他站著的大地上傳來。


    一時間隻覺得是天翻地覆,從遠方巨大的王宮建築到近在眼前的尼羅河,似乎是整個天地都晃動了起來。


    馬哈特伸手一把扶住了差一點要摔倒的王弟,那強烈的震動突然又戛然而止。


    兩人麵麵相覷,正是昏頭昏腦茫然不知所措之際,突然遊戲猛地抬手按住了額頭。


    “痛!”


    額頭上那個就連最後一點紅色的痕跡都已經淡去的過去曾經受傷的地方一陣突如其來的刺骨的劇痛讓他呻吟出聲。


    馬哈特正看向喊痛的王弟,突然遠遠地傳來的一聲震天而悠長的龍鳴之聲讓他猛地抬頭看向天空。


    那一眼,就讓他臉色大變失聲大喊。


    “……青眼白龍!為什麽會——!”


    遊戲低著頭,額頭過去曾經受傷的地方在隱隱作痛。


    他咬緊了牙,按在那已經消失不見的傷痕的地方的手攥成了繃緊的拳頭。


    迪亞邦多……


    巴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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