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之夜, 埃及的王都被黑暗籠罩著, 偶爾一點微弱的星光給底比斯王城帶來一絲光亮。


    埃及王宮左側一間華美的房間之中,埃及的女神官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沉睡著,可是她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微張著唇,呼吸急促。


    她纖細的手指揪緊床單, 秀美的眉皺得很緊。


    她似乎在無意識地發出極其細微的囈語,額頭已是滲出汗來。


    夜空之上, 隱藏在黑色雲層之中的一點星光一閃, 恰好透過天窗照到女神官的頸上。


    身為埃及七大黃金神器之一的黃金首飾本是安靜地躺在女神官的頸上,此刻被那星光一照,突然閃過一道詭異的金光。


    那是一片黑暗……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黑暗之中, 他的手中拿著一柄染血的長劍, 他緋紅色的瞳孔向下看著,在黑暗中閃耀著銳利而冰冷的光。


    他的腳下踩著一名體型和他差不多的金發少年。


    金發少年的臉隱藏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楚, 隻能從那急促的喘息判斷出他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年輕的法老王盯著他,豔紅的瞳孔帶著毫不掩飾的煞氣。


    他舉起長劍,向被他踩在腳下的金發少年的心髒刺了下去。


    突然有人從黑暗之中衝了出來。


    那是一名比起兩人來體型顯得稍小的少年,他手中的長劍猛地斬在少年王刺下去的劍刃之上,讓少年王的劍偏離了方向從金發少年的頰邊擦過。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在看見來人的一瞬怔了一怔, 而體型稍小的少年便借助這一秒的機會以及衝撞而來的力道將年輕的法老王撞得後退了幾步。


    他稍微喘了口氣,站在受傷的金發少年之前,和法老王對峙著。


    他抬起左臂, 將金發的少年護在自己的身後。


    他的右手緊緊地抓著長劍,舉起來,和年輕的法老王持劍相對。


    被撞開的年輕法老王上半身整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見他此刻的神色。


    可是隱約似乎能感覺到那雙穿透了黑暗的豔紅瞳孔射出的冰冷目光。


    年輕的法老王隻是站著,半晌沒有動靜。


    而持劍站在法老王的對麵與之對峙的稍小的少年在這一刻抬起頭來,一道亮光照亮了少年的臉——


    埃及的女神官猛然睜大了她的眼,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黑色的長發在雪白的床上披散開來,揪著床單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幾乎會把床布撕裂。


    她驚魂未定地喘息著,額頭的冷汗順著柔嫩的頰流入她濃密的黑發之中。


    她的手指下意識撫摸上自己頸上冰冷的黃金首飾。


    目光環顧了一下熟悉的房間,愛西斯似乎稍微冷靜了一點。


    她閉上眼,讓自己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當埃及的女神官再一次睜開眼坐起來的時候,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常日裏冷靜沉著的神色。


    她下了床,呼喚在門外輪值的侍女進來為她更衣。


    在侍女們圍在她身邊為她換上外出服飾的時候,愛西斯看了一眼外麵。


    陰沉的黑暗,離太陽神拉的光輝從地麵出現的時辰尚早,或許如此之早就去打擾那位大人實在不該,可是剛才的夢讓她心神不寧。


    她是埃及的大神官,她擁有七大黃金神器之一的黃金首飾。


    黃金首飾,擁有預知未來的力量。


    ***


    太陽神拉的大祭司西蒙在埃及擁有超然的地位。


    他活過了悠久的歲月,經曆過埃及數代帝王,卻從不介入任何一屆王位的鬥爭之中。


    他超脫於埃及權勢之外,一心侍奉太陽神。


    沒有人敢小覷他,西蒙大祭司所代表的,是偉大的拉神的權威。


    此時,太陽神拉的大祭司站在太陽神那座巨大而空曠的神殿高高的祭台之上,沉默不語。


    埃及的女神官低著頭,虔誠地跪伏於地。


    祭台之上,金色的黃金盒被放置在那裏。


    它安靜地待在高高的祭台上,沒有絲毫動靜,隻是偶爾被從天窗裏射下來的星光折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黃金首飾做出了預言嗎……”


    年老的神官低聲說著,他注視著祭台之上的黃金盒,他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詢問跪在他身後的愛西斯,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是的。”


    愛西斯恭敬地回答。


    她的黃金首飾是七大神器裏最為神秘的神器。


    沒有人知道黃金首飾會在什麽時候發動力量,就連它的曆代主人都不知道。


    沒有人可以掌控它。


    但是,隻要是它讓它的主人看到的景象,那就是一定會在未來發生的事情。


    “你看到了什麽?”


    “……法老王想要殺死一名金發少年。”


    “少年的長相如何?”


    “看不清楚,但是似乎和王差不多年紀。”


    老神官抓著長長的權杖的手指微微緊了一緊,又鬆開。


    “然後呢?”


    他的聲音依然是不緊不慢,那張溫和的臉看起來很平靜。


    “有人衝出來保護那名少年,對王拔劍相向。”


    女神官回答,她長長的睫毛半掩下來,在她的頰上籠上一層陰影。


    “那個人是……”


    說到這裏,愛西斯的喉嚨輕微地抖了一抖,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老神官轉過身來,那雙經曆了悠久的歲月沉澱得越發睿智而深邃的眼睛注視著埃及的女神官。


    他問:“黃金首飾讓你看到他的容貌了?”


    愛西斯無言地點了點頭。


    她猶豫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了三個字。


    “……是王弟。”


    夢境之中,她看見那個本該已經死去的王弟將手中的劍對準了黑暗中的法老王,為了保護那名受傷的金發少年。


    她曾經想過是不是她看錯了,那不過是個和王弟很像的少年。


    可是她的確聽見了那個少年開口說話。


    【王兄……】


    她聽見年少的王弟如此喊著法老王。


    黃金首飾的預言是絕對的。


    可是明明王弟已經死去,她親眼看見王殺死了王弟,親眼看著王弟的身體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那麽這個所謂的未來到底是什麽?


    愛西斯抬起頭,明亮的眼睛看向太陽神拉的代言人,目光中隻有困惑和沉重。


    她不顧深夜,匆匆趕來神殿打擾大祭司,正是希望這位活過了悠久歲月的睿智老人為她解開她的疑惑。


    即使是在埃及王宮中被稱為睿智之光的女神官,也非常明白自己那所謂的一點聰慧根本不及眼前老人的萬分之一。


    年老的大祭司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並沒回答愛西斯的疑問,反而將話題轉到了另外的地方。


    “一味的強硬是無法帶領埃及走向榮光的……”


    老祭司滿是皺紋的臉上,微微眯起的雙眼似乎看向極其遙遠的地方。


    “過於強大的力量反而會導致自我毀滅。”


    他說,“王還是太年輕了。”


    愛西斯一怔,她看向西蒙大祭司的眼底帶上了那麽一點不認同。


    大祭司的話讓她忍不住皺起眉來,並開口反駁。


    “可是,西蒙大人,您也說過,王和年輕時的阿赫摩斯王非常像的,不是嗎?”


    老祭司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的確很像。”


    看著老祭司點頭,愛西斯繼續說了下去。


    “偉大的阿赫摩斯王憑借他強大的力量在神的榮光之下建立起神聖的埃及帝國,西蒙大人,我相信,我所侍奉的王同樣會成為不遜於阿赫摩斯王的偉大王者。”


    以強硬和嗜殺聞名於世的阿赫摩斯王是埃及子民最為畏懼和崇敬的王者。


    永無休止的戰爭是他在位期間的主旨,他的一生便是埃及征服外族的見證。


    他是代表著黑暗與血腥的法老王。


    但是他偉大的功績無人可以批判,讓後世子民莫不為之敬仰。


    “強大的力量導致了王的強硬,可是一味的強硬隻會讓王過度傲慢而無法認識到過錯最終導致自我毀滅……”


    “阿赫摩斯王是一位強大的王者,但他同樣也是一名孝順的兒子。慈愛的菲維娜斯皇太後足以軟化她的孩子的強硬,她用她的睿智和善良引導他的孩子走向榮光而並非是自我膨脹導致毀滅的道路。”


    年老的大祭司緩慢地說著。


    “愛西斯,年輕的法老王的確擁有不遜於阿赫摩斯王的力量,可是他太過於自信。”


    “西蒙大人,身為王者,擁有自信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愛西斯再一次反駁。


    西蒙搖一搖頭。


    “過度的自信那便是傲慢……傲慢會蒙蔽他的雙眼和雙耳,讓他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從王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擔心這一點。”


    老祭司的目光落在高高的祭台那安靜地待在那裏的黃金盒上。


    他想起了那個有著稚嫩麵容會如同陽光般笑著叫他爺爺的孩子。


    當他看見那個一貫自持神的驕傲而高高在上的年輕法老王注視著自己王弟的柔軟目光時,他心底多少有一點欣慰。


    如果是這個孩子的話,或許可以。


    那個時候,他這麽想著。


    年輕的法老王太過鋒芒畢露,他的年輕和無畏讓他不懂得什麽叫做內斂。


    過於強大的力量一旦應用不當便會很容易導致自我毀滅,一味的強硬隻會造成兩敗俱傷的慘劇。


    所以必須有那麽一個人,在恰當的時候勸導年輕的法老王,軟化他的強硬和鋒芒。


    西蒙曾經一度安心地認為那個人已經出現在少年王的身邊。


    可是……


    “沒有這回事!王和以前是一樣的,就算王弟不在了,他也不過是變回成以前的王而已!”


    瞥了一眼竭力想要反駁自己的愛西斯,老祭司眯了一眯眼,臉上的神色仍舊是平靜的,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懾人的氣勢。


    “真的和以前一樣?”


    他問。


    愛西斯張了張唇,卻無法回答。


    她閉上眼。


    應該是一樣,和以前那個勤政而冷酷的王是一樣的。


    即使一次又一次如此告誡自己,愛西斯的心底還是有著隱約的不安。


    擁有神的無情和理智,摒棄了人類感情的王者按照她和賽特期待的方向成長著,這明明應該是讓人安心的事情。那麽現在這種蔓延到整個身體的不安的感覺……


    看著沉默不語的愛西斯,老祭司發出輕微的歎息聲。


    不止是王,就連神官們也還是太稚嫩了,他們根本不明白——


    高高在上的神是無法統治埃及的,因為無情的神的眼中不會有人的存在。


    所以擁有神的血脈卻仍舊是人類的法老王才會被埃及諸神委以統治埃及的重任。


    隻有人,才可以統治人的帝國。


    “王還是太年輕了……”


    年老的大祭司再一次重複著這句話。


    年輕的法老王因為自己的傲慢,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可是即使到了現在,王還是沒有醒悟到這一點。


    西蒙輕微地咳嗽了幾聲,他微微垂下眼,不再多說,拄著權杖轉身緩緩地向室內走去。


    隻是,他才走了一步,突然一道金光從他身後閃耀出來。


    老祭司的步子頓了一頓,轉過身來。


    他凝視著神殿的祭台之上那閃耀出金色光芒的黃金盒,眼底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


    愛西斯同樣抬起頭來,她凝視著那閃耀著光芒的黃金盒,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動。


    然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下定決心的神色。


    “西蒙大人,我向拉神起誓,絕不把今晚的事情向王泄露半句。”


    她說,一眨不眨地注視老祭司,“請您務必告訴我,我的黃金首飾預知的未來究竟是——”


    年老的大祭司沉默了很久,直到那閃耀著光芒的黃金盒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閉上眼,握著手杖的手指緊了一緊。


    “侍奉神的人,隻能看,不能說。”


    他說,“隻能聽,不能做。”


    “因為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栗子球並非是最弱小的魔物,而是最強大的魔物。”


    “並不是曆代以來沒有神官想要召喚它侍奉自己,而是它拒絕了他們的召喚。”


    年老的大祭司微閉著眼,乍一看上去,似乎在站著沉睡。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還有些含糊,像是夢中的囈語。


    他說著與愛西斯的問題完全無關的話題,愛西斯卻不敢打斷。


    她低著頭,認真地聽著老祭司的每一句話。


    “哪怕是它曾經服從某位神官的召喚來到世間,隻要它不願意,它就可以隨時斬斷它與神官之間的契約。”


    埃及的女神官一怔,眼底露出複雜的神色。


    難怪……


    那一晚之後,賽特再也無法感應到栗子球。


    “神創造了無數魔物,將它們封印在石板之中,讓它們成為法老王的仆人。”


    “所有的石板上都寄宿著強大的魔物,然而,卻有一個唯一的例外。”


    “那個石板沒有封印任何存在,卻擁有著獨一無二的讓世人為之瘋狂的力量。”


    “愚昧的世人為了爭奪它,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終於引發了神的怒火。神將黃金石板收去,並抹去了眾人對它的記憶。”


    “現在,隻有埃及的曆代大祭司才知道這個秘密……不,或許已經消失的東西不能再被稱之為秘密。”


    說到這裏,老祭司頓了一頓。


    那個奇跡的石板,大概現在已經消失在世上了。


    它的存在或許也不再需要被保密,它消失了,卻將成為一個永遠的傳說。


    “栗子球是第一個被神創造出來的魔物,它是唯一不具備主動攻擊性的魔物。據說,這是因為它擁有著神對於自己子民的慈愛的力量。”


    “神喜愛它,便將封存了自己力量的黃金石板交由它保存,賦予它啟動黃金石板的力量。”


    “隻要它願意耗盡它全部的力量,黃金石板所蘊含的巨大力量就會被引導出來。”


    “用盡力量的栗子球將會沉睡,或許是一年,或許是一百年,或許是永遠……”


    絮絮叨叨了半晌的老神官那一直半掩著的眼睜開,瞥了安靜的黃金盒一眼。


    他說:“黃金石板之名為,【死者蘇生】。”


    仿佛是沒有看到那猛然抬頭注視著他的埃及女神官難以置信的目光,老神官再一次低下頭。


    他看起來仍舊隻是一個老態龍鍾的老人,轉身拄著手杖慢步離開。


    神殿的燈光一盞盞熄滅,黑暗籠罩住女神官的臉。


    她沉默地站起來,離開了神殿。


    她的身後,太陽神拉的神殿被黑暗簇擁著再一次陷入沉寂。


    ***


    黑夜之中,埃及王宮至高之處的房間裏突然閃過一道明亮的金光。


    沉睡中的年輕法老王猛地睜開眼,緋紅色的豔麗瞳孔盯著放在他枕邊的黃金積木。


    黃金積木安穩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年輕的法老王坐起來,將它拿在手上。


    黃金積木安靜地躺在亞圖姆手中,沒有任何反應。


    少年王皺了皺眉,將它放回去,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他閉上眼,再一次陷入沉睡,


    一個極細的鏈子從他淺褐色的頸上滑下來,一枚被融化得麵目全非的醜陋的金色指環半截陷入了柔軟的床中。


    它在透過天窗射下來的星光下閃過一道純金色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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