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份可笑的和約上簽字的要麽是蠢材, 要麽就是那個人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


    很顯然能成為一國使者的人在智商這方麵想來都低不到哪兒去, 所以,這裏很多人其實都是抱著一種看好戲或是試探的心態來看待這紙和約。


    簽了字的幾個小國,要麽是已經接近亡國的敘利亞, 要麽是幾個和敘利亞一樣做著能擺脫埃及控製自立的美夢而和埃及撕破了臉的小國。這些小國自然也明白,敘利亞一滅, 下一個,下下個, 自然就輪到自己。


    所以此刻, 他們也顧不得被人看笑話,孤注一擲地簽了字,就指望著米坦尼能帶頭和埃及對上, 說不定還能贏得一線生機。


    米坦尼的裏維王子自然也不是那種追求世界和平的老好人。


    他雖然是口頭給了那些小國一些許諾, 也帶頭弄出這麽一份和約,卻壓根兒就沒想過真的要往上麵簽名。


    從始至終, 他就打著用這紙和約來試探這位他不熟悉的法老王的主意。


    他一開始那副作勢要簽的模樣, 不過是抓著筆做做樣子。


    如他所願,埃及的法老王終於開口了。


    但是,他卻沒想到。


    這一句話就憋得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本來吧,他是想著自己這樣做個樣子,埃及自然不會樂意。就算法老王不說話, 那兩個埃及大神官也定會有人出聲阻止自己。


    然後,彼此之間客套幾句,自己再說說場麵話, 借著台階放下筆,大家和樂融融地說笑上幾句,自然就不會再提這份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和約。


    但是此刻他卻是騎虎難下。


    年輕的法老王的話很直白,也很強硬,一句話就徹底說死不留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身為米坦尼的王子若是放下筆,那便是弱了氣勢,在旁人看來,那就是米坦尼怕了埃及,而他裏維王子則是被埃及的法老王當眾羞辱。


    這種既丟了國家麵子又丟了自己麵子的事情,就算賭上身為男兒的一口氣,他也絕不願去做。


    裏維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將滿腹怒意硬生生地壓下去。


    他放下筆,以慣用的外交式的溫和微笑對上年輕法老王銳利的目光。


    米坦尼的大王子有著一雙宛如湖水般的碧綠瞳孔。


    柔順的淺棕色長發在光芒下似乎帶上淺淺的光澤,它常常是呈現出一個弧度被紮起來搭在王子的左肩上。


    額頭右側垂下來的一絡發絲,偶爾會擋住王子漂亮的碧綠色右眼。


    溫和而彬彬有禮的姿態,讓人不自覺的心生好感。


    雖然身為失敗的一方,他放下筆的姿態卻是自然而隨意,神情自若,舉止從容,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敗者。


    如果說埃及的法老王帶著太陽的強硬和銳利,那麽他所擁有的就是流水的柔韌和圓滑。


    法老王的權威在埃及獨一無二。


    隻要他一聲令下,整個埃及便會立刻和米坦尼開戰,毫不含糊。


    沒人敢質疑他的命令。


    裏維不一樣,他隻是米坦尼的大王子,卻不是唯一的王子。


    他的上麵,還有米坦尼王的存在;他的下麵,還有米坦尼二王子的存在。


    雖然米坦尼的確有資格被稱為埃及的勁敵,但是米坦尼這些年來已經逐漸開始沒落,而埃及卻越發強盛。米坦尼王國裏大多數貴族並不樂意和埃及交惡,就連他的父王也曾經囑咐他不要得罪埃及。所以,若是這一次因為這種事情導致米坦尼和埃及全麵開戰的話,裏維可以想象得到,即使自己身為大王子,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因此,他可以忍。


    所以,他必須忍。


    ***


    濃厚的雲層遍布天空,將毒辣的日頭遮住了大半。


    絲絲涼風從海上吹進這個位於海濱的城市,越發給這個火熱的城市帶來一絲涼爽。


    位於尼羅河三角洲的舍易斯城沒有肥沃的土壤,但是它便利的地理位置同樣為它帶來了不遜於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繁榮。


    各國商人雲集於此,各國商品匯聚於此,熙熙囔囔的人群往返來去,有著不同麵孔、發色和語言的人們在城市中穿梭。


    這一切,都讓這個城市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正是因為常常有各式各樣的人在這個活力十足的城市穿梭,所以此時街上那個披著披風,大半個臉被遮住的少年也並不會顯眼。


    偶爾有悠閑的人掃過去一眼,也懶得注意,這種打扮的人在這個管製略顯得鬆散的開放城市裏根本比比皆是。


    以一名黑發男子為首的數名侍衛跟在少年身後,他們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人群。


    很多人便想當然地認為,這個少年是無聊而出來遊玩的貴族子弟。


    自從來到舍易斯後,遊戲就天天待在房間裏。


    雖然很無聊,但是按照馬哈特的說法,現在各國局勢緊張,這個匯集了各國使者的城市不□□穩,他身為王弟多少該注意一下。


    所以,他隻能待在房間裏發黴,法老王自從來到這裏後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不見人影。他找仆人們陪自己下棋的話,他們又老是故意輸給自己,實在是沒意思透了。


    現在,他唯一的樂趣就是把栗子球召喚出來□□。


    結果,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之後,反而是年輕的法老王看不過眼他那無精打采的模樣,不顧賽特的抗議,讓他出來散心,並特意將自己的兩名侍衛安排過來保護他。


    這不,剛一出來,年少的王弟立刻就看到一場好戲。


    鬧市之中,幾名皮膚黝黑的少年對一名稍小的男孩大聲嗬斥著,拳腳相加。男孩不時發出哀求聲,卻是被那幾名少年打得更厲害。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人群中圍觀得興致勃勃,卻是讓跟在他身後的數名侍衛頗為尷尬又困惑。


    王弟在王宮中待人一貫溫和,是被仆人們公認的心善之人。


    他今日這種舉動,卻實在是有些詭異……


    難道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同情那名被打的男孩,而立刻上前幫忙麽?


    他們想著,瞥了一眼身為王弟心腹侍衛的克雅,期望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什麽。


    然而,他們失望了,克雅隻是靜靜站在王弟身後,臉色看不出任何變化。


    突然有一名男子粗魯地一把推開圍觀的人群,大步走了進來。


    這名很顯然並非埃及人的男子深黑色的頭發略顯卷曲,湖水色的碧綠眼睛在他線條剛硬的臉上略陷進去,越發讓他的容貌顯得粗獷。


    他的身型比尋常人要高大得多,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


    他站在那裏,就能給人一種不同尋常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就矮了半截。


    然後,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麵對這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大男子,毆打人的少年們放下幾句狠話就一哄而散。得救的男孩又哭了一陣子,被男子用不熟練的埃及語結結巴巴地安慰了幾句之後,哭哭啼啼地走了。


    好戲散場,圍觀的人群自然也散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緊跟群眾的步伐,也帶著一群對王弟今日異常的行為納悶不已的侍衛們離去。


    男子回頭,對著這群人多看了幾眼。他自然是看得出來,那幾名侍衛的身手都是極好的。而對於那個顯然是埃及貴族的少年,他並沒有多大好感。


    明明幫助那個男孩對那個少年來說是舉手之勞,那少年卻隻知道興致勃勃地圍觀,完全沒想過要伸出援手。


    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實在是讓他看著不爽。


    算了。


    男子鬱悶地想。


    雖然看不順眼,但是這裏畢竟是埃及境內,他不能在這時惹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事情想不想要來找你。


    看著眼前用埃及語一臉怒容大聲對自己叫喊的中年婦女,男子越發鬱悶。


    因為逛了一陣子之後,他肚子餓了,就想在路邊攤試試埃及的風味小吃。結果,他是吃得很快意,但是吃完就傻了眼。


    他發現錢袋不見了,自己國家的錢幣兌換出來的可以在埃及流通的零碎小銅塊和金塊都放在裏麵。雖然他最終還是在身上摸出幾個自己國家的錢幣,但是埃及婦女又不肯收。


    他和他聰明的大哥不一樣,本來埃及語就學得很差。聽的話還是勉強聽得懂,要熟練說出來就比較困難,現在他一著急,更是磕磕絆絆地說不清。


    要是憑著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將埃及婦女一把推開揚長而去。


    隻是,憑他的性子還真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他正苦惱之時,一隻帶著黃金手環的白瓷色的手臂伸過他麵前。


    那隻手一鬆,幾個零碎的小銅塊落到埃及婦女手中。那名婦女立刻就停止了叫喊,一張臉笑開了花。她再度瞪了男子一眼,又衝男子身邊的那人一笑,轉身走了。


    男子回頭,站在他身邊的正是那名他看不順眼的少年。


    前麵遇到這個少年的時候,淺色的披風將少年的模樣掩蓋了大半,他沒看太清楚。


    此時兩人隔得比較近,少年抬頭對他一笑。


    那張仰起來露在陽光中的是一張稚嫩可愛的臉。


    “路見不平是很好,不過也得弄明白那路是真的不平……還是別人故意挖的坑。”


    年少的王弟收回手。


    好吧,看在這個男子沒有依仗武力欺負埃及子民的份上,幫他一次也無所謂。


    聽到少年的話,男子怔了一怔。


    以他的身手常人近不了身,其實他也一直和陌生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根本沒有人可以偷走他的錢袋。


    唯一的例外,隻有剛才那個被他救了的男孩曾經黏在他身上哭了一陣子。


    男子反應過了過來。


    那夥騙子——


    “你要找他們算賬?”


    “當然!”


    “算了吧,就當是看了一場戲的報酬。”少年一臉不在意地說,“看你的樣子,也不缺那點錢。”


    “……”


    他當然不缺那點錢,他就是咽不下被那群人騙了的那口氣!


    “為什麽你剛才不說!”


    他瞪著那名少年,一臉怒容。


    這個人是早就看穿了那群騙子才隻是圍觀而不行動的吧!


    可惡!


    如果知道為什麽不提醒自己一句!


    年少的王弟抬手阻止了身後同樣麵帶怒意紛紛上前的數名侍衛。


    他瞥了男子一眼,臉上的神色頗有些古怪。


    “騙你的那幾個少年都是埃及的。”


    “廢話!”


    是人就看得出來。


    “你不是埃及人。”


    “當然。”


    他這種外貌還能被當作埃及人那真是見了鬼了。


    “我是埃及的貴族。”


    “看出來了!”


    而且還是個被大人慣壞了的個性惡劣的家夥!


    “很好,既然你都知道。”


    即使滿腹怒火,男子也不得不承認,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或許這就是導致他被人慣壞的原因。


    那雙紫羅蘭色的明亮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弧度,少年反問,“為什麽還要追問我這個埃及貴族為何不幫你這個外國人揭穿捉拿埃及子民的原因呢?”


    “…………”


    曲終人散。


    完全不是少年對手的高大男子一臉鬱悶,他看著那名少年遠去的背影,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他一轉身,發現自己已經被幾名看起來不好惹的男子包圍了。


    他撓了撓頭,似乎有點困擾。


    然後,他依然是一臉鬱悶地跟著那幾名男子來到僻靜處。


    “請您不要動不動就擅自行動!”


    一名很顯然是首領的男子說,冰冷語氣中帶著很明顯的怒意。


    “米坦尼王答應讓您來到埃及的條件,是您必須能保證自身的安全。請您體諒一下您的部下,可以嗎?瓦特王子!”


    且不說這位倒黴的王子在被自己的部下抓回去後如何被痛斥。


    另外一邊,王弟一行人已經回到了行宮。


    “王弟殿下似乎有點不快。”


    留在行宮中的老婦人看著王弟離去的背景,問,“克雅,你們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對這位老人不是很在意,但是近來已經對其越來越敬重的克雅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說實話,他倒沒覺得王弟不高興,他就是覺得王弟似乎不太喜歡那個男子。


    “你說……那個男子很高大?”


    “是的,比我大概還要高兩個頭。”


    “原來如此。”卡琳點了點頭,露出明了的神色。


    “哈?”


    年老的女官對一臉困惑的年輕侍衛露出笑容。


    她說:“比你還要高兩個頭的男人,王弟必須把頭仰得很高才能和他對話,對不對?”


    克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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