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初安靜的躺在病房裏,她努力睜開眼看窗外的風景,春天到了,桃花開了,一朵挨著一朵的掛在枝頭上,美輪美奐。何若初嘴角不禁露出一個微笑來。她知道她就快死了,她沒有覺得不舍,有的隻是滿滿的解脫。


    她一生淒苦,3歲喪父,5歲母親改嫁,在她十八歲那一年的時候和她相依為命的奶奶也走了,談了個對象處了兩年,都要結婚了未婚夫為了救一個失足落水的孩子去世了。因為這,她成了十裏八村有名的天煞孤星,專克親人。


    未婚夫的死亡讓她一度絕望,後來她跟著鄰居家的好姐妹到深圳打工,她幹過黑作坊女工,幹過大廠子流水線人員,做過辦公室文員,也在餐館給別人端過盤子,給有錢人家做過保姆,辛辛苦苦幹了十多年,終於攢夠錢開了個小餐館,生活剛剛步入正軌卻被病魔擊中,關了店,一部分的存款拿來捐給了希望工程,一部分的錢拿來治了病。


    為自己努力過了,現在要死了,她也就沒什麽遺憾了,在前天也簽了遺體捐獻同意書,左右她也沒有親人了,死了能為醫學事業做些貢獻也挺好的。隻希望下輩子老天能對她好些。


    何若初安靜的閉上了眼,在她閉眼的那一刻,心跳停止了,護士聽見心電圖發出的警報聲,飛快地往病床跑,沒多大會兒醫生也到了,一陣搶救過後,醫生對著大家搖搖頭,有個護士直接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她們見慣了生死,卻也忍不住為這個女人所感動,隻可惜好人沒有好報。


    ***


    秋雨淅瀝淅瀝地下了一個夜晚,早上起來卻又出了太陽,雞叫聲,狗吠聲和著人說話的聲音進入耳朵,何若初坐在床上發呆。


    她清楚地記得她已經死了,卻沒想到再次睜開眼睛她就回到了20年前,她從40歲回到了20歲,掐大腿打耳光的事兒她在一個小時前已經做過了,會疼,那就不是在做夢了。她知道她這是重生了,電視裏有過這樣的橋段,那些來餐館裏吃飯的小姑娘也和她聊過這樣的話題,她也專門去了解過,重生的小說她也看過幾本,但看過後她就扔了。


    她甚至對那樣的小說嗤之以鼻,重生有什麽好的,隻不過是把年輕時所經曆的苦再經曆一遍罷了,重生又不能給人漲智商。再說那些買股票賺錢開大店賺錢的走上人生巔峰的就更加扯淡了,錢要是那麽好掙還會有那麽多窮人?


    何若初從來沒想過重生這種事情能發生在她的身上,她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幹幹淨淨的一了百了,多好。


    就在何若初發呆之時,家裏的院子門被打開了,鄰居家的小姐姐打著傘拿著針線簍子來給找她做鞋子。來的人是何若初的鄰居張三蓮,何若初就死和她一起去的南方,何若初也顧不上發呆了,順著記憶力的模樣去給她倒了一杯糖開水,兩人便在炕上聊了起來。


    張三蓮比她大半歲,在她之上有大梅二菊兩個姐姐,都在年前出嫁了,一個哥哥大鑫,結婚好幾年了,孩子都三歲多了,在她之下有個弟弟四磊。


    她和何若初的關係最是要好,兩人一起在深圳打工,同吃同住,隻是她後來回來結婚了,結婚後兩人的聯係就少了,可是在她病入膏肓時,她是去醫院看過她的,盡管她嫁的那個人對她好,但畢竟上了年紀,臉上多了些皺紋,眉間添了些風霜。


    何若初已經忘了她年輕的時候的樣子了,這時候見到了年輕的張三蓮,她不免多看了幾眼。


    張三蓮摸摸自己的臉蛋:“你看啥呢?我的臉上有東西?”


    何若初笑著搖頭,然後對她道:“隻是覺得今天你的頭發梳得格外順滑。”她還記得張三蓮最得意的就是她的這一頭秀發了,又黑又粗的辮子,一紮就紮了一輩子。


    張三蓮摸摸自己的頭,笑得有點羞澀:“我今天摸桂花油了,我大廠哥前幾天上省城給我買的。”大廠哥就是張大蓮後來的丈夫,現在兩人才訂親,明年年底就該結婚了。


    何若初順著她的話誇讚張大蓮的對象對她好,張大蓮臉上的羞澀更加濃了,於是何若初便打趣她,張大蓮急了,說起了何若初的對象裴邢。


    何若初一怔,二十年過去了,裴邢的臉長成什麽樣她都忘記了,隻記得他喜歡冷著臉,但一笑左邊臉頰卻會有一個酒窩,還有一口大白牙。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轉頭往牆上掛著的掛曆看去,掛曆上的紙被撕掉大半了,最上麵的一張顯示是1999年9月3日,她從2019年的初春重生回了20年前的初秋。


    她想不通這其中有什麽關聯,但她卻記起來了還有2天就應該是裴邢的忌日了,想起裴邢過世後自己所經曆的那段日子,何若初臉上的表情複雜。


    張大蓮低頭做針線,沒看見何若初臉上複雜地表情,她繼續說道:“前幾天聽你說他要回來了,這幾天該到了,你要去接他嗎?”


    何若初又想起來了一些事兒,她和裴邢約好9月20號去領證,裴邢提前請半個月的假期回來準備婚禮,誰也沒能料到這次回來會發生意外。


    她對裴邢是有感情的,兩人處對象處了一年多,裴邢對她很好,兩人通信不斷,裴邢也是個浪漫的人,會經常給她買一些不貴但卻很有意思的禮物,裴邢的父母對她也好,在裴邢過世後還安慰過她,何若初在裴邢過世之後也會去看他的父母,直到兩人死亡。


    何若初重生回到了這個年底啊,她想,她總得做點什麽,裴邢那樣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死了太可惜。


    “去,我去縣城等他。”裴邢出事兒的地方是車站對麵的大水庫,她提前兩天去那守著,既能阻止小孩兒下水,也能接到裴邢,阻止悲劇發生,一舉兩得,隻是之後和裴邢怎麽樣,何若初卻很茫然,她獨立了一輩子,要和人結婚了,她隻感覺到了茫然。


    打定主意後何若初在張三蓮走後就忙碌了起來,發了麵蒸了一鍋玉米麵與白麵摻著的窩窩頭,從後院菜園子裏摘了兩大背簍青菜回來剁碎和著米糠拌了豬食,拜托張大蓮明天幫忙喂豬喂雞以後這才放下心來。


    夜幕降臨,何若初在蛙鳴聲中洗了澡倒了洗澡水,從床底下的箱子裏拿出自己的全部家當出來數。


    她爸爸是烈士,在抗洪搶險中犧牲了,部隊給了不少撫恤金,她媽帶了一些走,何若初和何奶奶留下了一部分,這一部分用了大半來供何若初讀書,把她供上了高中,大學她沒考上,專科她還沒準備好去不去上,何奶奶就去世了,在何奶奶去世之後她就徹底打消了去世上學的念頭,在鎮上找了個工作做,上個月中旬她才從供職的地方辭了職,因為快要結婚了,裴邢說結婚以後她就能去隨軍了。


    上輩子,要不是流言蜚語太多了,她也不會離開家鄉去深圳那麽遠的地方,過得那麽辛苦,最後得了那樣的病。何若初不知道怪誰,但就像她奶奶說的那樣,都是命。


    重回一世,要是還不能改變上輩子的生活軌跡,何若初把視線移到床底下拿來放老鼠的毒鼠王身上,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全部家當一共2000塊錢,錢不多,但在這個年代也絕對不少了,莊戶人家靠著種地一年下來存款也就這麽多。


    一夜無夢,第二天天放晴了,何若初把衣箱裏最好的衣服找出來穿上,拿了個碎花小布袋把昨天做好的窩窩頭放進去,除此之外還放了一瓶醬菜,她做醬菜的手藝遺傳自她奶奶,上輩子小飯館生意好,她做的醬菜算是一部分原因。


    何若初鎖了門,把鑰匙放在門上麵的一個門洞裏,堵死後便走了。她出門的時候不算早,天才蒙蒙亮,但農村人家都起得早,就這會兒的功夫,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起了炊煙,村口的那條河邊已經有人來洗衣服了。


    見何若初走來,有些人停下動作和她打了招呼,詢問她要去哪裏,何若初隻說去鎮上,別的什麽也沒說,她記得上輩子她的謠言就是從這些人嘴巴裏傳出去的,什麽難聽的話都有,除了說她天煞孤星外,還說她和誰誰誰在哪裏哪裏廝混,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就跟她們親眼目睹了一樣。何若初被逼南下,她們功不可沒。


    果然,何若初沒走多遠,便聽到那些大老娘們又在編排她了,重活一世,何若初不打算忍,她從路邊的地上撿了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快步走到那群老娘們麵前,把石頭用力投到水裏,濺起一陣水花落到說得最痛快的那個人身上,打濕了她的衣裳,那人對何若初怒目而視,要是目光能化作殺人的劍,何若初早就死了不下五回了。


    何若初一點都沒慫,她又撿了一塊抓在手裏:“劉四嫂,說啊,怎麽不說話了,剛剛不說的挺歡的嗎?我去縣裏怎麽了?花你家錢了還是喝你家水了?你咋就管得那麽寬?這麽有空你不如管管你家男人,讓他少往村頭梁寡婦家去!”上輩子說何若初和人廝混裏說得最歡的就是這個劉四嫂,對於這個人,真是化了灰何若初也認識。


    何若初的話音才落,哄笑聲就響了起來,劉四嫂家的男人和村頭梁寡婦勾搭成奸的事兒村裏人都知道,也就劉四嫂還覺得掩蓋得好,平時總在村裏說劉四對她多好多好,大家都拿她當笑話看呢,這快遮羞布被何若初強行扯了下來,誰不可樂?


    劉四嫂把衣服往自家盆裏一扔就要上岸來打她,被身邊的人給勸住了,正好大巴車來了,何若初壓下和她理論的心思,上了車。


    車開走了何若初還聽見劉四嫂跳腳著罵她是小賤人,何若初做了個傻逼的嘴型。劉四嫂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跳腳更厲害了,踢到了自己家的木盆,木盆順著水流飄走了,她又趕緊跳下河去拉。


    何若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接懟人真爽了,她上輩子就是慫,和她奶奶一樣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然後被人家給欺負死了,但凡她上輩子能夠潑辣點也不至於到被逼南下。


    改變,從小事情開始,好在結果讓何若初很滿意,因為這個小小的撕逼成功,她心底的陰霾都散去了不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回到1999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落窗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落窗簾並收藏回到1999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