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你到底叫什麽名字?”葉向晚第一千零一次問道。


    “說了你也不知道。”白衣妖孽的回答一成不變。


    葉向晚再次沉默。


    一晃兒離家已經有半個多月。那天和葉家兄妹們吃過晚飯後,當她和他們說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時,弟妹們哭得稀裏嘩啦的。葉向晚也很難受,若不是身不由己,她差點一時衝動說出留下的話。但抬頭白衣人,他並不對眼前情景所動,隻張開嘴無聲地對葉向晚說了幾個字:“蛇肉羹。”


    葉向晚立刻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隻得咽下了到嘴的請求的話。


    幸好白衣人說話算數,真的留下了一個男仆照顧她的弟弟妹妹們,讓她少了後顧之憂。這個妖孽似乎真的隻看上了她的廚藝,餐餐都要她去動手。


    當然,要忽略他的那些不經意就說出來的調笑之語。也幸好他隻限於言語,舉止上倒並沒有什麽真正出格的地方。


    不過,他明顯沒有完全信任葉向晚。


    白衣人大度地給了葉向晚和自己同桌吃飯的權利,這是下人們沒有的待遇。葉向晚心裏琢磨,他大概是怕她在飯中下毒後逃走。若她同吃的話,當然不可能冒著連自己一起毒死的風險。


    但葉向晚一路上,都沒見到白衣人身邊還有其他人。


    她可不信這個妖孽主人是孤身上路。


    不然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仆是怎麽回事?


    但若真有人暗中關注的話,葉向晚的逃走大計就有了許多麻煩之處。


    她相信就算自己逃了,這白衣人也不會為難她的弟弟妹妹們,所以她才會輕易就答應跟他走。


    但要真有人暗中照應他,她所要對付的就不止一個人了。


    “你應該還有其他仆人吧?”葉向晚問道。


    “怎麽?”白衣人笑道,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


    “因為覺得奇怪,看你都沒洗過衣服,怎麽還會這麽白?”葉向晚毫不拐彎抹角,這個疑問確實一直存在於她的腦中。


    白衣人笑得前仰後合,最後道:“你的小腦袋裏都想的什麽?……嗯,確實還有個仆人在。”說著揮了下手,一個男仆出現了。


    “為什麽平時都沒看到呢?”葉向晚奇怪。


    白衣人不以為意地道:“平時出來做什麽?會幹活就行了。”


    葉向晚不說話了。


    看這個仆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樣子,應該也會功夫。


    看來,她要想偷偷溜走,還真得準備個萬全的辦法。


    這一天,兩人到了一個市鎮之上。


    白衣人帶著葉向晚去客店訂了房,之後葉向晚拿了銀子去買食材。之前她去買菜時,白衣人曾提出讓下人代買,顯然他對她並沒有完全放心,但葉向晚隻鄙夷地回了他一句:“別人買的怎麽可能做得出美味?當然要自己買的才合心。”


    她這話一說,白衣人無話反駁,從此便任她自己去買。不過葉向晚心裏相信,那個妖孽主人就算沒有親自跟著,也肯定會讓那個下人跟著自己。


    所以每次買菜時,她都表現得規規矩矩,買完即回,從不做讓人多疑起戒心的事。


    大半個時辰後,葉向晚買了菜蔬回來,直接下廚整治。白衣人坐在椅子上,意甚悠閑。


    再過小半個時辰,廚房裏漸漸有香氣飄出來。白衣人抽了抽鼻子道:“這香味著實古怪,真是古怪。”忍不住起身去了廚房,問道:“小姑娘,你在做什麽菜?”


    葉向晚回轉身,白衣人見到案板上隻有幾個紅紅的{子,並無別的東西。那{子渾圓潤澤,晶瑩透紅,看起來相當引人食欲。


    那種古怪的香氣卻是從鍋裏發出來的。


    葉向晚隨手遞了兩個{子給他,道:“還要等一會兒,若是餓了,先吃幾個{子墊墊罷,這是額外買的。”


    她雖然是他的廚娘,但從不以下人自居,也不口稱“奴婢”一類,白衣人倒也從沒有叫他改過口。


    他伸手接了,張口便吃。


    不多會兒,幾個{子下了肚,但他腹中不但沒有飽的感覺,反而被那香氣勾得更加饑餓起來。


    葉向晚將白衣人推了出去,道:“等下便可吃了,公子去外麵等著罷。”


    白衣人無奈,隻得坐在外麵。


    不多時,就見到葉向晚果真端了個大托盤出來,盤上放著兩碗白白的米飯,還有一大盤菜。


    剛一端進來,白衣人就聞得香氣撲鼻,不由得大聲叫好,湊到了桌邊細看。


    隻見那盤中的菜是一個個半個拳頭大小的丸子,丸子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異香撲鼻。丸子上澆著深色濃稠的湯汁,帶些金黃,又帶著微紅,旁邊襯著幾顆香菜,互相映襯,再配上那股香氣,著實讓人按捺不住。就連白衣人這種自忖品過天下諸多美食之人,仍舊忍不住直接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放到嘴裏。


    葉向晚坐到另一邊,拿過一碗米飯,也夾了一個肉丸放在碗中,慢慢吃著。


    白衣人品了一下,卻隻吃出那丸子肉香濃鬱,膏腴嫩滑,居然感覺不出是什麽肉,不由得心下又驚又喜,忍不住急急咽了下去,便伸筷去夾另一個。


    “這到底是什麽菜?”白衣人一下將飯菜消滅了大半,隻覺得腹部鼓鼓的再也撐不下任何東西,這才不舍地放下筷子,問道。


    葉向晚抿嘴一笑,道:“獅子頭嘛。公子看起來也是家世富貴之人,怎麽可能會認不出來?”


    白衣人搖頭道:“看模樣確實是獅子頭,但味道卻和我以前吃過的大不相同,而且這肉味……多變得很,一會兒覺得是這種,但再嚼幾下,細品一會兒,卻又覺得應該是另一種。一種菜還能吃出多種味道,著實讓人驚訝。”


    葉向晚眯眼笑道:“這就是配料的好處了。如果隻用一種單獨的肉餡,做出來的獅子頭自然隻有一種味道。但如果事先分別加工過幾種肉料,讓它們都有各自的風味,最後再混合在一起做成丸子,這時候每個丸子便都有獨立的肉香又有混合在一起的濃香,若不是真正對吃食有講究的人是很難分辨得出來的。”


    白衣人見葉向晚這樣說,便不再費神去想,道:“有你這樣的廚娘在,我隻知道日後頓頓美食便可。就算公子我不精於此道,卻也知道口福不淺。”


    葉向晚笑了笑,沒說話,將桌上的碗筷都撤了。到廚房時,她留心看了一眼,見自己特意留在廚房中的那兩個{子和兩個獅子頭全都消失了,不由得偷偷一笑:成了!


    白衣人在客店訂了兩間房,葉向晚的房間就在他的隔壁。


    入夜,葉向晚細聽隔壁的聲音,從後半夜起便聽到那邊不時傳來輕輕的走動聲以及門開關的聲音,知道已經得計,心中大為歡喜。


    這樣勉強捱過一個晚上,葉向晚眼見天色發白,自己悄悄起來洗漱了,便回房間拿起提前收拾好的小包裹,打算離開客店。


    沒想到一開門,門外居然站著白衣人。


    他這一晚上明顯沒怎麽睡過,精神委頓,臉色微黃,初見時的那種風雅清俊大打幾番折扣。


    一看到葉向晚臂上的包裹,白衣人一下明白了怎麽回事,開口道:“我原本隻是懷疑,現在看來,果然是你做了手腳。”說著伸手向她抓來。


    葉向晚一見到白衣人,心下一沉,已經暗暗防備,現在見他出手,她忙向後閃,退到窗邊,翻身躍了出去。


    若是放在平時,葉向晚輕功再好,他自忖也能擒到她。但他跑了一晚上的茅廁,早就腰酸腿軟,現在哪還有力氣追人?


    “小丫頭,你不擔心你弟弟妹妹了麽?”白衣人咬牙切齒地道。


    葉向晚拉開了與白衣人的距離,這才回頭一笑,明豔如春曉之花:“與公子相處這段時間,雖然公子一直不肯以姓名相告,但向晚感覺得到公子是個言出必諾的君子,怎麽會做這種以別人家人相脅的下作事情?”她明晃晃的高帽一送出去,白衣人雖然心下著惱,卻也有些佩服這個明眸皓齒又做得一手好飯的小丫頭反應甚是機變。


    看來,他之前一直因為她年紀稚小而小瞧了她。


    “你不怕阿福捉你回來?”白衣人又道。阿福便是另一個仆人。


    葉向晚一笑:“公子,阿福怕是昨天晚上也不好過呢。你就不要勉強他了吧?連你這樣的高手都受不了,他又怎麽熬得住?”


    白衣人心知這次葉向晚定會逃脫,也無可奈何,索性一揮扇子故作風雅道:“既然你一定要離開,那便放過你。不過你要告訴,為什麽你沒事?昨天的飯菜我們一同吃的,若菜有不妥,我當即便能覺察。”


    葉向晚嘻嘻一笑:“公子,昨兒您不是還問過那獅子頭的材料嗎?向晚告訴了公子那獅子頭的做法,卻沒細說那多種肉的名字。其中一種本是蟹肉。公子千萬要記得,蟹肉與{子同吃,肚子一定會難受的。”說完笑著施輕功離開了。


    白衣人饒有趣味地看著葉向晚離開的身影。開始他隻想讓她在身邊當個廚娘,自己享受一下她的美食外加看看這個美人兒養養眼,不過現在看來,似乎葉向晚要比他想像中有趣得多。


    忽然,他眉頭一皺,臉色大變,轉身又向茅廁跑去。


    “這個臭丫頭,下次莫要落到我手裏!”白衣人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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