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練又和我提了,是不是讓聰聰參加省武術比賽?”陳南方為趴在床上的妻子按摩身體, 一邊問道。


    “不是說年齡不到麽, 我不同意改年齡, 聰聰不參加這個武術比賽也沒有影響,以後還有機會,何況我也不想兒子走學武的路。”方圓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咱兒子多聰明啊, 是要和他小舅舅一樣考首都大學的。武術隻是讓他鍛煉身體。”陳南方輕輕敲打著妻子的背脊,“力道會不會太重?”


    方圓搖搖頭。


    “聽表哥說你想和他一起創業?你是在化肥廠幹得不順心嗎?”


    “哈哈哈,現在給我升了副廠長,又有單位上門求著我批條子進化肥, 怎麽可能不順心。我是想著過幾年政策肯定會有變化, 想趕著這股浪潮做一番事。”


    現在農村需要大量的化肥, 國家這幾年在全國籌建許多家大型化肥廠, 陳南方所在的單位就是其中之一,化肥供應被各方爭搶, 但國營企業也就是這幾年吃香,等計劃經濟被打破,這鐵飯碗最後也要砸了,雖然他的職務在那裏,可以從企業調到機關, 但是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明知道風起雲湧的機會即將來臨, 他怎麽也要拚一把, 給兒子賺點家底下來吧。


    雖然他收藏的那一地窯的古董珠玉字畫已經價值連城,幾輩子也吃不完,但人哪會嫌錢多啊,是吧。


    彎子胡同的房子現在是陸陽夫婦住著,地窯入口早就被陳南方封死,陸陽不知道,自己一直睡在一座寶庫上麵。


    “瞅瞅下個月辦周歲禮,我可能趕不回去了,到時候你和媽媽帶著孩子們一塊去吧。”方圓起身,讓丈夫躺下來,換她給他按摩。


    “行,陸陽這是老來得子,肯定要去賀賀。”陳南方點頭道,“寶貝,你直接踩上去吧,你這手勁不行,撓癢癢似的。”


    方圓聽他這麽一說,不客氣的直接踩到他的背上去了。


    “你大姨現在對盧鵲沒意見了吧,都給她生了一個大胖孫子了。”有一個懂穴位推拿的老婆真好,陳南方感覺她踩的每一處都正好到位,不禁舒坦的輕吟出聲。


    “我大姨早就接受盧姐了,不然後來也不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了。”方圓不滿的重重踩了一下陳南方道。


    陸陽的婚事還是有些波折的,中間兩年時間裏,用他的真誠和堅持打動盧鵲,讓她拋棄自卑和顧慮,和他一起說服父母,最後方曉玉終於妥協,點頭同意了。去年的時候,盧鵲三十五歲高齡生下了兒子瞅瞅,一家人愛若至寶,她坎坷的前半生,終於畫上句號。


    對於她的另一個骨肉,她一直沒有相認,對珍珍來說,她現在的生活很好,告知她真相,才是對她的傷害。


    “是是。”陳南方連忙道歉。


    方圓跨坐在陳南方的腰上,用力敲擊他的肩胛,“大表哥現在是幸福圓滿了,明明就不順利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從新疆回來。”


    表弟陸明大專畢業,拋棄工作,為追尋愛人到了遙遠的新疆,在那裏呆了十年。前兩年這場浩蕩終於結束,大批的知青想要返城,盧鸝先陸明回來了,她回來半年了,如果不是盧鵲回娘家得知了這個消息,大家還都不知道,寫信問陸明,他回信很簡短,隻說兩人已經分手,孩子留給他。


    陸家得知這一消息,無疑是晴天一個霹靂,他們不明白,兩個人最困難的時候都走過來了,為什麽在最後卻選擇了離婚,如果他們一方是當地人,為了返城拋下對方回城也是正常的,但他們都是知青啊,為什麽一塊過去了,不能一起回來。


    雖然陸明不說,不代表方曉玉他們就不打聽了,後來輾轉知道,盧鸝回城的手段也不光彩,對這個已經在省城工作的前兒媳,他們是死了心了,隻是盧鵲會有些為難和尷尬,到底是自己異母妹妹做了絕情的事,倒是陸陽開解她,這是盧鸝自己的選擇,和她有什麽關係。


    方曉玉夫婦現在就掛心小兒子,天天跑動關係,想方設法要把兒子調回來,隻是現在是處理知青問題的敏感時期,陸明調動一直辦不下來,隻是方曉玉想著兒子一個人沒辦法帶一雙兒女,寫信勸他把孩子送回來,她來照顧。陸明倒是同意了,因為現在所有知青的探親假都不給批了,陸擁軍已經決定等瞅瞅周歲禮過後,他親自去一趟新疆,把孫子和孫女接回來。


    “最多兩年吧,到時候真不給辦工作調動,就直接把檔案關係都拋下,人先回來。”陳南方道。


    “檔案關係怎麽能拋下呢,回來以後糧本都沒有,吃什麽喝什麽?”方圓皺著眉頭道。


    “放心吧,再過幾年,會有新的政策,等取消計劃供應,不用再憑糧本票據買東西,出去擺個小攤做點小生意也能養活一家人有餘。”


    “你就胡說吧,國家打擊投機倒把,怎麽可能會允許個體經營。”方圓嗤道。


    陳南方一翻身,把老婆壓在身下,摟著她笑著道:“相信我,這一切都會改變的。”


    ————


    陳南方沒有去成瞅瞅的周歲禮,他要把童童送去海市,見他的親爺爺親奶奶。


    童首長是解放海市的功勳之一,x人幫被打倒以後,大批的老革命和知識份子平反,冤假錯案被重新審理,童首長的老戰友和下屬也為他奔走,終於在上個月的時候,中央文件下來,他和幾個老同誌都恢複了職務。


    老首長回到海市第一時間,就通知了肖副市長,希望他把童童送回他們身邊。肖副市長找到了陳南方,告知他這事,陳南方為童童的爺爺高興,知道童放回來在即,他們一家終於可能團圓,但另一方麵,他又有些舍不得童童離開,這些年,他就像有兩個兒子一般,現在大兒子要離開他們身邊,他舍不得,想到妻子方圓,肯定更舍不得了。


    不過他也不能把童童強留在身邊,回去和方圓說了這事,她難過的流淚,不過還是忍著離別的疼痛,同意讓陳南方帶童童回爺爺奶奶身邊。


    臨行前,童童知道自己是去看爺爺奶奶,但是他不知道,他這一去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方圓不敢抱著他哭,怕孩子難受,隻能心裏默默流淚。


    “媽媽,黑炭最近精神不大好,你能不能抱它到醫院看看。”童童想起了這段時間沒什麽精神,縮在貓墊上不動彈的黑炭,不放心的道。


    方圓點了點頭,“好,媽媽知道了。”


    她其實已經給黑炭檢查過,黑炭十二歲了,已經步入了生命的後期,身體機能快要耗盡,她雖然心疼,也沒法改變。


    “聰聰,我這幾天不能去學武術,你幫我和教練請個假,我回來加練補上。”童童對弟弟道。


    “我會和教練說的。”聰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每天都來找你的那些女同學,是不是也要和她們打聲招呼。”


    童童臉都紅了,他輕捶了弟弟肩膀一拳,“她們來了,你就幫我趕走吧。”


    每次女同學來找他的時候,他都讓聰聰出麵,割地賠款付出了老大代價,才能請動,因為聰聰的小黑臉一瞪,女同學自然就散去了。如果他去,既然同樣冷著表情,她們還是不為所動,非得應付半天,好說歹說,才能把人請走。


    方圓本來挺傷感的,聽兩孩子的對話,不禁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陳南方帶著童童離開了,方圓幾人站在身後送行,看著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背景漸漸模糊,她的眼眶又濕潤了。


    “養了這麽大,還是要走了。”方曉琴低聲喃喃道。


    “媽媽,哥哥是不是不會回來了?”聰聰轉頭問道。


    看著兒子緊張的表情,方圓摸著他粗密的頭發,輕聲道:“你們長大了,都要離開爸爸媽媽的,不過我們永遠是你們的父母,你們也永遠是一對好兄弟。”


    聰聰沉默的低下頭,突然,他拔腿追趕遠去的人影,如箭矢般竄了出去。


    “聰聰……”方圓低叫一聲,來不及阻止。


    “童星辰,你要早點回來。”聰聰攥著拳頭,朝前方大喊道。


    陳南方和童童同時轉身。


    陳南方麵色複雜的看著兒子。


    童童驚訝的臉上浮上了笑容,大聲呼應道:“我過幾天就和爸爸一塊回來,你等著我。”


    “我等你,哥哥。”聰聰輕聲道。


    ————


    若幹年後,方圓在第x屆的首都針灸學術交流會中,以新創的行針手法,得到了業界一致認可,同時她因接診案例最多,病情最複雜,患者康複率最高,未到知天命之年,就獲得了國手的美譽,是針灸學界最知名的女醫生。


    她的成功,是這些年對醫療事業全心付出的結果,也是因為她的背後,一直有一個默默支持著她讓她無後顧之憂的好丈夫。


    陳南方不僅是在成功妻子背後的男人,他自己的事業經營的更是風生水起。改革開放以後,他拋下了鐵飯碗,承包了d省老家的林場,做起了家具製造的生意。又在餘陽縣和陸陽一起,辦起了農機廠。


    事業再忙碌,他都堅持把家庭放在第一位,任何與家庭有衝突的活動和事項,他一概推在後麵。


    晚年的時候,他成了國內最成功的企業家之一,和同樣知名的妻子,相濡以沫,共伴一生。


    “能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方圓對年邁但依舊精神矍鑠的丈夫道。


    “這一生,我本來就是為你而來,唯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陳南方看著銀絲夾雜的妻子,眼中的深情,從來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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