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琴從食堂打了飯菜回來的時候, 看到姐弟幾個正在歡快的啃著豬蹄,肯定是大女兒買的, 她有些心疼,但又不忍心說道。


    她把飯菜打開,一份豆芽,一份冬瓜肉沫, 還有一份獅子頭, 對幾個孩子道:“這兩天讓你們吃肉吃個夠。”


    “不夠,給我一整隻豬, 我都能吃下。”大毛滿嘴油光地道。


    方圓其實最近不缺肉食,上次陳南方打的野味,她已經吃得挺滿足, 就是野雞肉比較柴, 沒有家養的嫩滑, 但是醃製過的兔肉口感確是不錯的。


    “你吃什麽都不夠!”方曉琴嗤道。


    四個紅燒獅子頭, 方曉琴一人一個分給幾個孩子,方圓剛才已經啃了豬蹄, 她把獅子頭夾給她媽。


    方曉琴又夾了回來,讓她自己吃。


    愛麗這時擠到方圓的懷裏, 放下手裏啃了半天, 隻留下一排牙印的豬蹄,伸手抓了獅子頭咬起來, 前麵的圍兜已經一片油膩了, 方圓小心護著, 不讓她手裏的汁水滴到衣服上,一邊趁她張口的時候,給她喂兩口地瓜飯。


    方曉琴看著愛麗和方圓親近的樣子,有些新奇。


    愛麗回家裏已經有十來天了,不愛湊到大毛和小毛的身邊。大毛已經大了,不耐煩和她玩,但是小毛對她卻是挺有耐心的,但是愛麗也是不理他。對著自己這個媽媽,愛麗是生疏仇視的,每天把她從托兒所接回來的時候,都要哄半天,晚上一直哭著要找奶奶,好像不是在親娘身邊,而是掉進了狼窩一樣,她本來以為過幾天適應了就會好,結果十來天過去了,愛麗還是這樣,晚上睡覺驚厥越來越厲害,她都有些慌起來,幸好方圓這時候回來了。


    “媽媽,你們廠裏出了什麽新規定麽?我看你們都在討論獎金的事。”方圓想起來上午去紡織廠看到的事好奇打聽道。


    “有新的指示,說是獎金製度不符合政治掛帥精神,所以廠領導把獎金取消了,以後以精神鼓勵為主。”方曉琴歎息道,“廠裏前段時間工作任務緊,本來很多工人這個月都有一筆獎金可以發,現在都打水漂了,大家心裏不得勁,都在討論這事。”


    本月初時候中央批示,說現在工廠獎金掛帥、農村工分掛帥,其實都是物質刺激,以後隻搞精神鼓勵,不搞物質刺激,真正做到政治掛帥,調動廣大群眾的積極性要靠人們政治覺悟的不斷提升。


    “那我們醫院肯定也要取消獎金製度了。”方圓道,既然是中央下發的文件指示,所有單位企業都一樣。不過她現在不在醫院,也領不到什麽獎金,本來這次流腦的收治工作,縣醫院針對全院工作一線不眠不休的醫務人員肯定會發放一筆獎金,方圓不在,也領不到。她現在擔心的是,自己那筆下鄉補貼會不會也被取消了。


    “你現在工資也不錯了,今年滿一年,你考評過了的話,又可以調整一級了,就是什麽時候才能調回來啊?”方曉琴愁眉道。


    “今年肯定回不來了。”方圓道,公社衛生員的培訓工作都還沒有開始,明年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衛生員學習班的開課時間因為流腦傳播而延後了,她已經把教案都準備好了,這次回去,就要開展這項工作。


    “要不報個病休,先回來再說。”方曉琴覺得鄉下日子苦,不想女兒長時間呆在那裏。


    “您怎麽出這麽個主意,如果被發現,我馬上被清除出醫療隊伍,工作也保不住了。”方圓翻了翻白眼道。


    方曉琴訕訕然的笑笑。


    方曉帶著愛麗玩了一會兒捉迷藏的遊戲,等她累了午睡的時候,方圓給她檢查了一下,愛麗身體沒什麽大問題,睡覺驚厥最大可能是換了環境,沒有安全感造成的。


    方圓現在不知道堅持想愛麗回來,是不是對的,在這裏,媽媽確實沒太多時間照顧她,今天她看了托兒所的情況,也不放心愛麗再去那裏,以前總覺得妹妹在家人身邊才是最幸福的,現在覺得自己太想當然了,對愛麗來說,從小長大的熟悉環境,無條件寵愛她的長輩身邊,才是她想呆的地方。


    方圓把托兒所的情況和方曉琴說了,今天她對那個老師說的話,如果她記恨在心裏,以後可能遷怒到愛麗身上。


    方曉琴聽了,也沒辦法責怪方圓,她聽了那老師打愛麗屁股的時候,心裏也生氣,愛麗估計沒少被她打,這個小女兒從小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沒被人動過一根手指頭,現在換了環境本來不適應,又遇到這些事,怪不得她天天鬧著要回去。


    “我先帶著她去廠子財務科,我反正是坐辦公室的,平時讓她在旁邊玩著,我也能看顧到。”方曉琴想了一下道。


    方圓雖然聽她媽媽這麽說,但也是知道財務科室人來人往,愛麗一直在那裏,被領導看到,對媽媽工作也不好。


    不過現在她也沒什麽其他的好辦法。


    下午的時候,方曉琴上班,大毛小毛上學去了,方圓去借了一張小藤椅綁在自行車後座,帶著愛麗到縣城轉了一圈,最遠到了縣城鐵道邊,看縱橫交錯的鐵軌,來往轟鳴的綠皮火車,愛麗睜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驚奇的看著,還一定要跑去坐大火車,方圓把她抓了回來,哄著她道,以後考上大學的時候,就可以去坐大火車了。


    當經過紡織廠的時候,愛麗明顯緊張的攥緊方圓的衣服,在車後座上大聲的叫道:“我們走,快走,不去那裏。”就怕方圓把她送進托兒所裏。


    兩個人又來到了餘陽縣最大的碼頭,碼頭的一麵石牆上寫著學習焦裕祿精神,這裏輪船來往,一直有貨物進出,搬運工人揮灑著汗水,一箱又一箱的來回搬運。有水產局的職工抬上來一筐又一筐還活蹦亂跳的河魚,愛麗激動的跳著喊道:“大魚,好多大魚。”


    方圓看著也流口水,魚不好保鮮,看樣子下班的時間,水產局就會放出來賣了,她拉著愛麗回家,先拿上家裏的副食品本去排隊,晚上有大魚吃了。


    回家的時候,順便通知了隔壁的燕子和劉大娘,讓她們也趕緊帶上本子過去。


    方圓和愛麗到水產局的售賣口的時候,發現已經有十幾個人排隊等在那裏了,她也趕緊過去,現在食品定額供應,像水產這些數量不足時,都是先到先得,晚來的人隻能空手而回了。


    一家五口的份額,最多隻能買二市斤五兩,方圓拎著一條半的魚高興的回去了,不過她還沒有學會做魚的手藝,隻能把菜都買齊,等她媽媽下班再做了。


    “愛麗,你要吃紅燒魚還是清蒸魚?”方圓牽著愛麗的小手問道。


    “紅燒魚!”愛麗大聲的喊道。


    “哈哈,媽媽該心疼豆油了。”方圓笑道。


    “阿圓,我問你個事,和平生產隊的苗花你認識不?”燕子也買到了一條魚,她提著魚湊近方圓問道。


    “苗花?哦,她和她婆婆來過我們衛生院。”方圓想起來道,是看不孕不育的那家人,隻是後來沒有來過了。


    “那就對了。”燕子興奮道,“我還猜她們說的那個醫生是不是你呢,果然是你幫她看的,阿圓,你跟嫂子說句實話,這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毛病?”


    “我還沒有給他們兩夫妻做過檢查,沒法下判斷啊。”方圓道。


    “這樣子啊。”燕子有些失望,“那個苗花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經人介紹嫁給了你郝勇哥,苗花嫁在本村,我們這兩年聯係的少,我前兩天回去的時候,聽人說他們家現在鬧翻了,苗花婆家要趕她回去,苗花一氣之下就跑回娘家了,現在男方說女的不會生,苗花家又說問題在男的那裏,我們村的生產隊長都出麵勸了幾次了,也沒調解好。”


    方圓默然,沒想到隻是讓她們把男方帶過來一起檢查,事情未搞清楚的情況下,已經鬧到夫妻分居了,有病就治的簡單道理,為什麽會橫生這麽多支節呢。


    “阿圓,我下次帶苗花過來,你能不能幫她私下檢查一下?”燕子悄悄道。


    方圓想了一下才點頭,她提醒道:“光是檢查一方,可能結果不一定正確。”


    “沒事,隻要知道苗花本人能不能生孩子就行。”


    “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劉大娘這時也買好了魚,她趕上來,追上她們兩人。


    “說你家新女婿什麽時候上門呢。”燕子調侃道。


    “去,你這丫頭,八字沒一撇的事,可不許出去給我宣傳開了。”劉大娘笑著啐道。


    “哈哈,馬上就有眉目了,聽說我公公都和男方提了,對方也答應見麵,以我們芳芳的人品樣貌,這就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


    “明天周末你公公會帶鄭幹事到家裏坐坐。”劉大娘抿著嘴,不讓臉上的笑容露出來,偷偷透露道,這還是中午時候郝師傅給她帶的信。


    “那太好了,明天我也過去看看。”燕子摟著劉大娘胳膊搖著道,她最喜歡摻和這樣喜慶的事了。


    方圓把恢複活潑好動,到處亂跑的愛麗拉回身邊,她聽到劉大娘兩人隻言片語的話,好奇的問:“芳芳有對象了?”


    “馬上就有了,阿圓,你也要抓緊了。”燕子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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