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子長提起,元菲當真隻記得和淵當時說過半月前曾去過屍胡殿,卻忘了他是以天界時間作為參照。


    元菲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頰有些僵硬,她看向子長道:“神君所言何意?”


    一別三百年,子長本不信元菲還能如過去那般對待和淵。


    嵐雨和太行害得她神形俱滅,若非太行那劍許是略微刺偏了一寸,她的長明燈從那日之後就該是塊廢鐵。


    如此深仇大恨,她怎會不遷怒於當年一直與嵐雨往來甚密的和淵。


    但見和淵剃頭挑子一頭熱,子長索性順其自然,隻讓他親自去碰壁死了心最穩妥。


    誰知遷怒是有,但看在和淵如今早早與嵐雨劃清界限的份上,元菲還是選擇原諒他。


    子長不禁失笑:“魔君如今確實也比從前長大不少,總算能看明白和淵昔年便已用情至深。”


    “神君誤會了。”


    元菲抿唇猶豫半晌,還是決意坦誠相告:“所謂用情至深,我著實看不明白。”


    在她心中始終有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若和淵神君當真對她有意,為何當年從不言明。


    是不是如果她沒有死過那一次,他到如今都不會有所改變。


    “魔君,當年你不過六百歲。”


    子長這才發現兩人重逢許久,還是沒能把所有誤會解釋清楚:“用和淵與我熟悉的人界年歲來算,也就是十五歲剛剛及笄。”


    他說著伸手下意識想要品茶,卻發現破舊的神女廟中除了汪常剛拿來的瓜果之外並無其餘能夠解渴之物,隻得收回了手。


    “那時距離他成為神君都已有八百年之久,你的人生卻才剛剛開始。”


    昔年談笑間子長也曾暗嘲和淵思慮太過,但如今轉述與元菲時,他才意識到那時和淵一字一句,都是沉甸甸的心意。


    “初逢男女之事,自是難免好奇。”


    子長終究沒忍住劈開那堆瓜果中的一顆哈密瓜,不知從哪摸出了小刀分成幾瓣遞給元菲:“若他輕易與那時懵懂無知的少君訂下終身,豈非誤你一世。”


    元菲從不知厭火峰中的果林還能長出來自西域的瓜果,一如她也從不知和淵心中種種思慮。


    可他終究是從何時開始,對她有情。


    許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子長又道:“魔君或許不知,昔年蟠桃盛宴那番話於你不過戲言,但和淵當了真。”


    哈密瓜忽地變得索然無味,元菲猛地抬眼:“怎麽可能——”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那個幾近磨損到看不出形狀的黑玉元寶劍穗,他從初次拿到後便一直佩戴到前日。


    “魔君不妨反過來想,你曾救過和淵一命,當年無論你提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不過是簡單的‘想帶和淵神君回魔界’,他為何從不鬆口。”


    元菲拒絕子長遞來的第二瓣,子長倒也不逼她,自顧自送入口中,方才覺得爽快:“從始至終,他都是想給魔君你選擇的權利。”


    話畢無言,詭異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子長忽地晃晃手背從元菲眼前掠過,覺得小姑娘好笑又不忍真的笑出聲。


    “嚇傻了,魔君找我問實話,在下自當全部如實相告。”


    元菲的雙手緊緊攥著裙擺,這會兒都快將那布料扯出個洞來。


    她眨了眨眼,渾身的氣力總算從雙手處散開:“神君可知,燒人寢殿或是扔下轉生池,是什麽意思。”


    子長的身形肉眼可見地僵硬在原地。


    她言之鑿鑿,顯然很確定這兩件事同她有關。


    “魔君,是從何處得知此事。”


    和淵絕不會自己提及,子長更不願說與元菲聽。


    有些往事肆意宣揚,或許盛大,卻難掩荒唐。


    他若此刻將這一切告知元菲,他確信她連半刻都不會再等,定要殺上雲庭派見到和淵才肯罷休。


    可他不能讓元菲對和淵的感情建立在這些沉重的籌碼之上。


    “方才也說了,我這些日子除祟回過幾次魔界。”


    元菲顯然沒想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子長神君反應如此大:“明清曾在和淵神君麵前大概提及此事,我猜想應是與我有關。”


    子長聽見“明清“的名字時已漸漸恢複平靜,他起身將最後一瓣哈密瓜遞給了廟外窗沿上張望的小鳥兒:“許是與你有關。”


    他收回手,轉身看向元菲笑道:“但這屬於和淵私事,他不曾主動與我提及,我亦不會背後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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