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向默不作聲許久的顧硯則,元菲這才發現折騰一夜天已蒙蒙亮了。


    本想問他在想什麽,可話到嘴邊言不由己:“連夜勞頓,此番事了,顧公子和諸位先回客棧休息罷。”


    她收起方才那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努力堆出笑意。


    顧硯則並未接她這話,隻道:“仙子打算如何處理這三道怨魂。”


    “我打算去趟豐都地府。”


    元菲本也沒準備瞞他,見他不語反而帶著戲謔靠近他:“顧公子是覺著本仙這樣處置不妥,應當將那些怨魂逐個擊殺?”


    顧硯則握著劍柄的手微微收緊,他抬眼看向她,旭日初暉倒映在他眼底,讓人看不清神情。


    “怨魂自有它的去處,我不想打破這種平衡。”


    元菲知道以他這種眼底揉不進沙子的個性自然會因她如今身為散仙明目張膽地包庇魔族而覺得不自然,但還是忍不住想多解釋幾句。


    “仙子所言甚是。”


    顧硯則這話顯然超出了元菲的預想,隻聽得他又道:“在下可禦劍同仙子往返豐都。”


    原先根本壓不住的失落這會兒總算從元菲麵上一掃而空,她幾乎是瞬間拉出了顧硯則的衣袖:“那用過早膳後我們便出發。”


    她將那三道怨魂收進靈隱仙子的“束靈葫蘆”中,隻想拉著顧硯則抬步便走。


    “仙子。”


    顧硯則見她著急,終是開口叫住了她:“忘了件要事。”


    他轉身麵向餘敏芝,似不情願卻還是行禮道:“敢問夫人,於何處習得召凶控魂之術?”


    召凶攝魂之術,正是赤華魔君被指認修習的邪法。


    元菲忽地頓住腳步,暗罵自己被狗血四角戀蒙蔽了心智,成日喊打喊殺地要為父君報仇,居然險些錯過重要線索。


    餘敏芝並未直接回答。


    元菲看得出來,若非她的態度讓餘敏芝有所觸動,餘敏芝必定會竭盡全力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即使是被就地處決也絕不留李顯逐獨活。


    如此,自然也不會告知他們是從何處習得召凶控魂之術。


    但也正因為元菲未曾咄咄逼人,餘敏芝明顯放下些防備,隻道:“我能從喪命穀活著出來,有些奇遇也不足為怪。”


    喪命穀穀如其名,穀深不見底,還總有黑色瘴氣縈繞其上。


    聽聞那附近連飛禽走獸都甚少靠近,更不必提人煙。


    偶有獵戶誤入,也僅是借邊緣地帶尋個上山的近路而已,絕不會久留。


    不說江陵城附近的大小縣鎮都對喪命穀有所耳聞,就連元菲當年都聽說過人界有一處屬於仙人魔三族都不管的空白區,稱作喪命穀。


    但如今聽餘敏芝話裏的意思,這喪命穀中想必並不空白,甚至還有些貓膩。


    她下意識看向顧硯則,從他神色之中不難看出,兩人應是不謀而合。


    元菲打了個哈欠,手又一次拉上顧硯則的衣袖:“好了好了,再不走要撞上那些官老爺們了。”


    官府和散仙之間向來互不幹擾,這是人仙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她也不必在這兒守著官府上門。


    顧硯則自是緊隨其後,同她一道離開李府。


    剛一出門元菲便伸手攬過晉齡的肩膀揉揉他的頭發:“小子厲害啊,單槍匹馬衝進來。立了大功哈。”


    晉齡卻沒像平時那般厚著臉皮自吹自擂,反而一副愁容滿麵:“仙子,錯的分明是李老爺。”


    元菲卻並不認同他這句話:“李顯逐忘恩負義,餘敏芝衝動枉害親兒性命,陳嫣和陳家則仗著家世逞凶鬥狠,都不能算作無辜。”


    若非要同情誰,也隻能是為此送上性命的兩個孩子。


    元菲扭頭看向身後各個跟打了霜的白菜似的雲庭派眾人:“況且這世間之事又豈能簡單以對錯分辨,你們下山曆練,不就是為著體驗百態慘——”


    本想說慘狀,想想還是改成了:“百態人生嗎?”


    “可是仙子,這人生也未免太慘了些。”


    晉齡的話顯然引起了諸弟子共鳴,喪著張苦兮兮的臉惹人發笑。


    元菲瞧在眼底,決意不再用什麽大道理教育他們,指了指不遠處的早點鋪子道:“那家水煎包可是靈隱鎮一絕,你們入門三年第一次下山,肯定沒吃過。”


    民以食為天,向來是元菲處世哲學第一條。


    “本仙今日請你們。”


    本以為定會引來一陣歡呼,誰知晉齡毫不猶豫地拆穿她:“你不也是拿我們師兄的錢請客嗎?甭管是師兄的私房錢,還是門派公用,總之都算我們師兄的。”


    元菲方才還一副慈祥長者的臉瞬間變了表情,猛地一掌拍過晉齡的頭頂:“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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