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魔君重生了。


    她倒是沒做過這等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去妄想自己能夠再活一世,但承蒙老天不棄,她還真就活過來了。


    唯一缺憾,便是套著這麽憋屈的一副皮囊。


    大名鼎鼎的魔界之主,居然成了位半吊子仙族,甚至於在前世,這類沒有姓名的人界散仙根本不配被元菲放在仙族這個範疇之中。


    可惜今非昔比,再不情願也舍不得一頭撞死。


    大多數人死過一次便是結局,元菲不知這世間是否還有旁人也如她這般際遇,但她的確是比從前更加珍視這難得重來的生命。


    三月草長鶯飛,一路踏春而行,就連白色衣裙被山間溪流濺濕了裙擺也並未惹她注意。


    大夢一場三百年,這世間種種於元菲而言,確是久違。


    晃晃悠悠到了土地廟,土地佬兒不在,廟中卻聚集著一夥兒紫白衣衫的——


    修仙術士們。


    她剛站定在土地廟前,便已有眼尖的小弟子瞄見她額間的標記,低聲喚了句:“顧師兄。”


    負手而立的男子聞聲側首,隻見那弟子眼神指了指元菲:“似乎是有位仙子來了。”


    每位散仙額間都有一抹白色微光的水滴痕跡,修仙門派中人自然識得。


    顧硯則聞言轉身,恰巧與元菲帶著探尋的眼四目相對。


    即使天色明媚,土地廟中卻依舊因著茂盛樹木遮蓋的緣故光線昏暗,元菲瞧不清楚那人的身形,直到他踱步而出,方才看全這位“顧師兄”模樣。


    一別經年,元菲從未想過還能有機會再見到麵前此人。


    上一世垂死之時,她本是滿心遺憾未能見他最後一麵。


    可如今往事曆曆在目,元菲卻隻記得龍吼灣中枉死的敦題和囂張到極致的嵐雨。


    百年已過,雖有遺憾,但也不再執著。


    和淵神君於元菲而言,早已成為隨歲月長河翻湧而去的一捧黃沙罷。


    麵前的男子此刻已然站定在自己麵前,拱手行禮,十分客氣:“雲庭派顧方端,見過仙子。”


    依舊是那張生得人模人樣的臉,眼神深刻,五官如刀削斧鑿般棱角分明,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紫白相間的道袍穿在身上看著瘦削,但脖頸處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卻將他的真實身材暴露無遺。


    更不必提元菲還曾親眼見過。


    他與和淵神君相貌全然一致,腰間的玉佩也是其私人物什,想來應是下凡曆劫而忘卻了一切記憶。


    而她此刻亦是藏於旁人皮囊之下,倒真是應了那人界名句“縱使相逢應不識”。


    好在元菲的心性一向灑脫,凡事都想得清楚通透。


    她終是衝他頷首笑道:“不必多禮。貴派可是下山曆練正在休憩?”


    顧硯則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見土地佬兒風風火火地從廟旁一片桃林中大笑而出:“小仙子你可讓佬兒好找!”


    他拄著根拐杖瞬移至元菲麵前:“半個月不見人影。都說你出城渡劫去了,可是真的?”


    散仙和土地之間乃是明確的上下級關係,也有不少散仙任職時遇見過那愛刁難的臭老頭,但從元菲在自家神女廟外小花妖那兒套來的消息看來,靈隱山中這位還算不錯。


    老頭兒說著瞟了兩眼她額間的標記,基本確定這姑娘依然還是位散仙。


    元菲搖了搖頭,露出笑意:“謝土地爺爺關心。不過是修行時遇見妖獸纏鬥落了下風,受傷許久,今日方才蘇醒罷。”


    “就說小仙子你太著急了些,才修習了兩百年,如何抗得過第二道天劫。”


    土地佬兒將手中的邪祟名冊遞給元菲,笑嗬嗬地露出豁了兩顆牙的牙床:“要說最近的邪祟倒也不多,眼下也就李府前來求過。”


    元菲接過名冊,刻意避開了顧硯則目不斜視,堅定地落在土地佬兒身前:“明白,小仙這就出發。”


    隻見老頭兒擺手道:“不急不急,雲庭派三年前的新收弟子今日乃是第一次下山降妖。”


    他說著說著,拐杖已然順勢歪向顧硯則,笑眯眯道:“咱們與他們向來交好。”


    老頭兒說話大喘氣,直到最後才終於掰扯明白:“這次除祟,小仙子你且帶領他們一道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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