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小船


    這位大皇子是真不一樣。


    英俊自然是英俊的,倜儻也終究是倜儻的。


    但無論他有著多麽精致的五官,和多麽除塵的氣質,在他身上那種難以嚴明的“深邃”感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看著眼前的這位皇子,洛雲有種凝視深淵的感覺。


    這不是一種誇張的虛詞。


    “你拒絕了青川的提議。”大皇子祥和的笑著,並手持酒壺,親自給洛雲斟酒。


    洛雲誠惶誠恐,想要將酒壺接過來,卻發現自己竟很難拒絕。


    那大皇子笑的令人全身如沐陽光。


    “不必拘束,也不用害怕,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也沒有將你帶回皇宮的想法。”


    “此次見麵,沒有你想的那麽鄭重,隻是有些心事不知跟誰說起,真正是隻想找人聊聊罷了。”


    “選擇你做傾訴對象,也隻是因為你和我很像。”


    說著,大皇子從容的一笑,將自己杯中酒水喝光。


    洛雲雙手捧著酒杯,也喝下肚中,終於開口道:“您也有不能說的話?”


    大皇子莞爾:“同一句話,對不同的人都能說起,隻是說出的角度不同而已。”


    “你可知,我為何會促成天道神府的建立。”


    洛雲道:“丟一顆石子,激起一片波瀾。”


    皇子目光中帶著讚賞之色,點頭道:“對臣子是這麽說的,對你不能。”


    “我且問你,你可知武者釋放的先天氣,與罡氣,究竟去了哪裏?”


    洛雲神色茫然,下意識的將視角轉向了天空。


    這,他倒還真沒仔細想過。


    當武者戰鬥結束之後,他們用罡氣凝聚成的刀劍,也便自行消散在這天地之間了。


    那這些小散掉的氣,又去了哪裏?或者變成了什麽?


    沉吟之中,不知何故,洛雲突然福至心靈,一個極為大膽的念頭在心中萌生出來。


    緊跟著,他將目光降下來,重新回到大皇子的笑容裏,而那大膽的念頭,又迅速成長為參天大樹。


    一個洛雲從未想到過,也從來沒敢想過的念頭,令他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想到了?說出來。”大皇子來了興趣,端詳著洛雲。


    洛雲隻覺心中無比震撼,先給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喝光,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洛雲斟酌著用詞,道:“我曾聽說過一個很有趣的知識,說我們人類呼吸的空氣中,蘊含一種名為氧氣的氣體。”


    “我們之所以能夠通過呼吸來活著,是因為吸收了氧氣,並吐出了二氧化碳。”


    “而這普天之下的多樹植被,則是吸收二氧化碳,並吐出氧氣。”


    “樹多,人多,人多,樹多。”


    皇子的眼睛亮了:“繼續。”


    洛雲再喝了一口酒,道:“我雖不懂靈氣原理,但我鬥膽猜想。”


    “武者多,氣多,氣多則靈氣多,靈氣多則武者多。”


    “二者皆漲,則有朝一日……”


    “玄黃,再也不用淪為‘下界’貧瘠之地。”


    大皇子笑了,笑的無比燦爛。


    身後方,小路旁,那強悍的男子,則正用震驚的目光看著洛雲。


    他再轉而看向皇子,在他的記憶力,已不知多少年了,未在大皇子臉上見到過如此由衷且燦爛的笑容了。


    那大皇子似是很開心,他又親自給洛雲斟酒一杯。


    端著酒杯,皇子抬頭望天,目光深邃:“我從未有過哪怕一日,曾醉心宮中權謀之爭。”


    “我有鴻鵠之誌,卻不知向何人道哉。”


    “洛雲,我說過,我倆很像。”


    “上蒼待你不公,你卻並未低頭,你一直在抗爭的路上。”


    “而我玄黃界,亦是出身不公,我,也在抗爭的路上。”


    說著,皇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並道:“我有夢想,如你所言,讓玄黃界不再淪為‘下界’。”


    他站起身來,麵朝皓月,大手一揮。


    “我要讓那玄黃星月之下,靈草開遍山穀!”


    “我要讓那玄黃烈陽之下,道聲直衝九霄!”


    他猛回頭,目光逼視著洛雲的眼睛,咬牙道:“我要讓我玄黃腳下,雲霄為泥,寰宇作土!”


    不知為何,洛雲發現自己的手背上,竟有淚珠。


    猛人!


    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猛人!


    眼前不遠處,那對月起誓的男人,在洛雲眼裏無限的偉岸了起來。


    他的身軀猶如山嶽,他的雙眸亮如星辰。


    在回去的路上,洛雲心裏反複的響徹著大殿下的那番豪言壯語。


    也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了力量。


    在這爾虞我詐,一盤散沙的武道界,突然有了主心骨,有人從萬千螻蟻中站了起來,單手托起了一片青天。


    “洛雲,我有野心,我需要你這樣敢拚敢闖的人。”


    “我來撐起青天,你去馳騁遨遊。”


    “往那高處去飛,飛到不能再飛,便再飛!”


    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臨別之前大殿下的話,讓洛雲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穩。


    成敗與否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正在站起來。


    洛雲也知道,天道神府的創立初衷,是不能跟外人提及的。


    那應該是大皇子與古修先生共謀的大計。


    洛雲自然不會傻到到處去散播。


    他更知道,明日一戰,必須要贏。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發現自己這小小的臥室中,有人來過,而且是剛走。


    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麵小巧的,五角金牌。


    金牌下壓著一節短紙:此令,可保三命。


    洛雲伸手去拿那金牌,待指尖傳來冰涼觸感時,那金牌竟是化作一道金光,進入了洛雲體內。


    “可保三命?”


    “莫非那竟是一件厲害的護具。”


    ……


    道場。


    陰。


    烏雲壓頂,時至清晨,天地間隻有暗淡薄光。


    潮濕的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泥土味道。


    八角看台上早已人滿為患,在比賽尚未開始之前,大家便已經開始熱切的討論了起來。


    今日,是天道神府與宗門一派之爭的最後一戰。


    嘈雜的環境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朝著同一個方向聚集過去,在目之所及處,一名道骨仙風的老人憑空而立。


    天鏡上人。


    那天鏡上人微微抬頭,目光向天。


    隨他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甩手動作,一頁袖珍的小小紙船,被丟上了天空。


    在陣風中,那小船搖搖晃晃,扶搖直上,直到在大家目力極限的地方縮小到無法看清。


    又過了幾息,頭頂上空的雲海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片波瀾。


    緊跟著,一艘雪白的紙船迎風暴漲,轉瞬之間已化作千米長度。


    那雲海中的紙船緩緩的調轉方向,麵朝東方,跟著便是在烏雲之中乘風破浪而去。


    紙船所過,烏雲像欲火的初雪,立刻溶解出一條筆直的道路,且這條道路正飛快的向南北兩邊擴散,再擴散。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之中,那艘乘風破浪的紙船消失在了東方盡頭。


    再看天上,金色晨輝從東方斜射而來,將偌大道場也染成了瑰麗之色。


    天上的烏雲,已消失不見。


    晴空萬裏,白日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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