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息怒, 待會兒侄兒就會把這事安排下去……”鮮少見到太後娘娘這般大發雷霆,胡慶豐就有些心驚膽戰, “這事交給侄兒, 太後盡管放心……如您所說,那陸瑄也就一黃口小兒, 在帝都裏一點兒文名也無, 別說狀元,讓他榜上無名都輕而易舉……”


    即便聽太後的語氣, 對陸瑄很是忌憚,胡慶豐卻頗是不以為然。照胡慶豐看來, 齊明德會翻船, 分明是他們一家太過愚蠢才對……


    就比方說和陸家聯姻, 本就是個障眼法,目的是想著迷惑皇上那邊,別說陸明熙還沒死, 就是死了,養著他那女兒不就行了嗎?倒好, 竟是非要鬧了這麽一出。


    也是巧了,陸瑄正好就跑到保定府去……


    要說陸瑄是有意為之,胡慶豐根本一點兒不信, 畢竟齊明德是太後的人,這事兒可是皇上都不知道。


    所以胡慶豐心裏更願意認定一切都是巧合。


    胡太後明顯看穿了胡慶豐的心思,冷哼一聲:


    “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蠢?”


    想要扳倒堂堂一省布政使,豈是那麽容易的事?


    更別說齊明德背後還有自己保駕護航, 可事情發展之快,根本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所以胡太後有理由懷疑,這背後定然還有皇上插手,而陸瑄也早已站到了皇上一邊。


    年紀輕輕便有這等厲害手段,陰險狡詐較之乃父猶有過之,真是任他狀元及第,以這麽高的起點入朝為官,將來不定要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奴才覺得,太後要盯著的還有一個人,”一直沉默的梁春忽然道,“那就是,武安侯的女兒,袁蘊寧。”


    太後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袁蘊寧身上,怕是有些古怪。”梁春低著頭,垂手侍立,明明臉上並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胡慶豐就是覺得有些瘮得慌,不覺往後退了一步,才感覺好了些。


    “之前長公主說身體有恙,須入廣善寺祈福,然後不久,皇後卻是病愈回宮……奴才查探後得知,期間除了世子殿下和胡大小姐之外,長公主唯二見到的外人,就是袁蘊寧。另外,雖然是蛛絲馬跡,可奴才卻推測,皇後卻也同樣在廣善寺待過……”


    “旦日大典上,皇後待袁家女的態度也頗有古怪,奴才以為,兩人應該是之前就認識的!”


    “之前就認識?”胡太後臉色頓時一寒,“你的意思是,皇後的病會好,應該是,和袁蘊寧有關?”


    “何止是皇後,還有那袁太妃和養在她身前的世子孫突然就俱皆痊愈……再有陸明熙身上的奇事……”


    胡太後本不是糊塗人,聽梁春這麽一點,臉色越發不好,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奴才聽說,袁家女在程家時,頗得祖父程仲看護,祖孫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奴才覺得,可以先控製程仲,再藉由程仲圖謀,袁家女……”


    胡太後當即答應下來:


    “這事好辦。待會兒你就去程家傳旨,就說哀家說的,讓他重回太醫院任職,並專司哀家醫藥……”


    程仲重新回太醫院任職的消息,蘊寧是兩天後才聽說的。


    自打從崔老夫人那裏知道了龍舌草的來處,蘊寧立馬派人外出尋找,終是在成親前,得了一叢。


    程仲服用後,效果果然很好。


    這次從保定府回來,安排好家裏的事,蘊寧便直接過來程仲這裏,無論如何想不到,會得了這麽個消息:


    “是誰過來宣的旨,具體怎麽說的?”


    “有什麽不妥嗎?”沒想到蘊寧反應這麽大,張元清就有些擔心,“是個容長臉,長得還不錯的公公,好像是姓梁,就說是太後老佛爺想讓老太爺瞧瞧病……”


    “是梁春。”聽了張元清的描述,陸瑄第一時間道,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梁春眼下可是太後身邊的大紅人,這人和梁達又不同,和人說話時,總是柔聲細語,內裏卻是一肚子壞水。


    蘊寧卻已無心留下去,當下囑咐張元清,什麽時候老爺子回來了,就趕緊跟自己說一聲。


    卻是直到回到陸府,都心神不寧:


    “是不是胡太後察覺到了什麽?”


    為了撫養自己,祖父吃了太多的苦,本想著這一世守著祖父,不想卻陰差陽錯,根本不是程家血脈……


    好在父母是開明的,對自己和祖父的親昵不但沒有反對,反而還頗多支持,蘊寧索性直接接祖父住進了棲霞山莊。


    一來祖父年齡大了,山莊溫泉多,對將養身子頗有好處;二來那裏地勢寬闊,祖父最喜愛的藥草也有地方安放。


    自打成親後,便和陸瑄多次到山莊,如何也想不到,就這麽幾日沒來,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


    陸瑄也沒有想到,胡太後那邊反應竟然這般敏銳,略略沉思了片刻道:


    “祖父這會兒倒不致有什麽危險。太後的目標怕不是祖父,而是,你,和我……正好大哥在宮裏當差,我這就派人過去一趟,跟他說一下這事。”


    “倒是你,這幾日盡量不要出門,便是不得已出去,也記得多帶些人。”


    蘊寧應了下來。陸瑄猶是不放心,悄悄把身邊的暗衛撥了大半到蘊寧身邊。


    蘊寧提心吊膽了幾日,又著人暗地裏出去打探,倒是沒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滿帝討論的都是春闈的事,畢竟,再過兩日,就是杏榜公布的時間了。


    那些苦等多日的舉子也坐不住了,紛紛出門呼朋喚友,以期能打探些消息,至不濟,也能宣泄一下情懷不是?


    “啊呀,李兄,幾日不見,李兄風采更勝往昔……”


    “哪裏,哪裏,倒是唐兄,前日便聽說,兄長又有新作流傳,今兒個既是碰見了,自然要瞻仰一番才好……”


    “啊呀呀,見笑,見笑,要說文章真正寫得好的,不是在下,是梓雲公子才對……君不聞,梓雲公子新作一出,帝都立時紙貴啊……”


    這唐公子也是南方士子,聽李公子滿口誇王梓雲,也是驕傲的緊:


    “王公子文名滿天下,確然是我江南之翹楚!此次大比,我瞧著狀元說不得就會花落王家。”


    曆年春闈,不獨是天下學子才華的大比拚,也是南北學子之間的較量,和之前的朝代一般,相對而言,南方文風更盛,以至曆來狀元多出南方。


    李公子聞言自然頻頻點頭:


    “英雄所見略同。我瞧著王公子這次也定然要載譽而歸了。”


    正好有北方士子經過,聞言卻是並不服氣,笑嗬嗬插口道:


    “狀元桂冠花落誰家尚未可知,會員的名次這會兒怕是已然定下,在下倒以為,修雲公子才高於眾……”


    楊修雲和王梓雲號稱南北雙驕,雙方各執一詞,就有些相距不下。


    不想這邊正吵得熱鬧,人群裏卻有人冷哼一聲:


    “什麽王梓雲、楊修雲,我倒聽說,別說會員,便是狀元的人都是早已定了的,一個叫陸瑄的舉子……”


    一席話出口,惹得周圍視線紛紛集中過來。那人似是意識到不妥,直接一低頭就從人群裏鑽了出來,嘴裏還小聲嘟噥著:


    “可憐我等十年寒窗苦讀,卻終究比不得旁人有權有勢……”


    春闈本就是天下人俱皆掛懷之事,更何況這些士子?這人的話頓時如油中濺入水滴,讓在場士子人人變色。再想追問對方,那人卻已混入人群,找不到蹤影了。


    “杏榜還未出,何以便有了名次?”


    “還有那陸瑄,又是何許人也?”


    “陸瑄?”說話的還是那唐公子,這人素來和王梓雲關係親近,聞言臉色就有些不好,“難不成,是那位?”


    “哪位,唐兄認得?”


    “我倒沒見過,”那唐公子一哂,“隻聽說,這人霸道的緊,當初曾一腳踹斷靖國公世子的腿,更曾在梓雲公子登門拜訪時,直接把人趕了出去……”


    “什麽人這麽狂妄?”一聽描述,便是喜歡打架鬥毆的十足的紈絝。更不要說還曾針對過王梓雲。今時今日,作為南方士子的領頭羊,王梓雲可是代表著南方的臉麵。


    “我記得不錯的話,那人的名字,就是,陸瑄。”唐公子臉色陰沉,猛一跺腳,“要是朝廷取士,取得就是這種人,哼!”


    卻是拂袖而去。


    一番話說得眾人越發憤怒,更是紛紛打聽那陸瑄究竟何許人也:


    “姓陸,又有家人在朝中任職,更兼位高權重……”


    “難不成,是朱雀橋陸家的人?”


    “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初到京城時,便聽說朱雀橋陸家出了個大笑話,說是他家公子要參加今年的春闈大比,結果做了個夢,說是中狀元了,便闔家去了廣善寺還願,一時傳為笑談……”


    “好像有這回事。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到底蠢成什麽樣,才會不好好讀聖人書,而指望著靠燒香拜佛就能高中的?還妄想狀元之名,我呸!”


    也有人質疑:


    “朱雀橋陸家屢有大儒,陸閣老當年也是狀元及第,陸家子孫應該不會這麽不成器吧?”


    這可惜這樣的話,卻很快被憤怒的聲討聲給壓了下去。


    而隨著流言越傳越廣,更多人的視線投到了杏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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