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麽大人物到了嗎?


    陸珦就有些奇怪, 想了想就吩咐家丁護好幾位主子,自己則溜溜達達的往喧鬧處去了。


    倒是陸瑄三人並沒有在意——


    來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課的, 這個時間, 出現在這裏的除了來應考的舉子,再不會有其他什麽人。


    眼瞧著入場時間就要到了, 陸珦還沒有回返, 知道這個三哥是個玩心重的,陸瑄也不再等他, 和崔浩各自提了考籃,並楊修雲一起, 打算往柵門而去。剛一轉身, 卻險些被人撞上。連帶的一個矜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竟然能在入場前遇見楊兄, 還真是,有緣啊。”


    卻是王梓雲,正被幾位南方士子簇擁著站在左近處。


    此時天色還有些昏暗, 視線也並不甚明。隻這些日子多次碰麵,且北方人裏, 楊修雲和陸瑄個子都是極高的,人群中頗有些鶴立雞群之感,是以王梓雲一下認了出來。


    這些日子皇後風頭日盛, 王梓雲便也不敢小覷楊修雲,又自恃兩人這會兒也算身份對等,便是主動打了招呼,也不算自貶身價。


    楊修雲點了點頭:


    “王公子。”


    卻明顯沒有繼續閑談下去的興趣。反而轉頭用商量的語氣對陸瑄道:


    “咱們走吧。”


    王梓雲臉色就有些不好, 也有些詫異是什麽人能讓眼高於頂的楊家少爺這麽客氣。下意識的定睛瞧過去,下一刻臉色登時變得難看——


    離得這麽近,如何還會看不清楚,和楊修雲並肩而立的分明是從前曾經羞辱過自己的朱雀橋陸家的九公子陸瑄。


    這些日子以來,王梓雲可不是日夜切齒拊心,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陸瑄踩在腳下,以報當日奇恥大辱。


    而兩人旁邊還閑閑站著另外一個王梓雲絕沒有想到的人——


    崔浩。


    怎麽可能!第一眼瞧見時,王梓雲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應該隻是相似罷了,忙又定睛細看,確確實實,正是崔浩。


    隻覺心裏“咚”的一下,臉色越發僵硬,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崔浩來參加春闈大比了?崔浩他不要命了不成,怎麽真敢來?!


    既是和王梓雲交好,他身邊的那幾位可不也全是出身南方望族?


    即便崔浩平日裏不常外出,可崔家盛名在外,從前崔浩父祖在日,一眾南方士子個個以能入崔家門、結識崔家弟子為榮。這會兒自然同樣認出了崔浩來。


    一時人人納罕,也有人試探著道:


    “您是,延陵崔浩崔公子?”


    崔浩點頭,灑然一笑:


    “丘公子。”


    “真的是您……我還以為認錯了呢。”那丘公子神情就有些複雜——


    自打聽說崔家嫡係受了詛咒,更甚者不獨收走了文氣,連他家的命脈都要給斷了後,丘公子這些人本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畢竟收走文氣之說,太過玄幻。


    當初也是見過崔家公子的,身體虛弱倒是真的,滿腹經綸卻同樣是真的。


    隻這麽些日子以來,卻是並不見崔家有人出麵辟謠,連帶的之前明明聽說崔浩也到了帝都,似是有意下場,可舉辦了這麽多場文會,崔浩卻是連一麵都沒露過。


    後來又聽人言,崔浩此來帝都那是想要參加大比啊,分明是想要借陸家之勢尋找高人幫崔家破除詛咒。


    時間長了,丘公子等人也就信了這個說法。這會兒乍然瞧見崔浩,驚詫之餘,又瞧瞧他身邊容貌出眾、氣質遠超常人的陸瑄,禁不住試探道:


    “崔公子是來送朋友入場嗎?”


    崔浩搖搖頭:


    “並非。浩今日也要下場一試。”


    又瞟一眼始終臉色不好的王梓雲:


    “這些日子辛苦王公子為我揚名,如何也要科場上見個真章才是。”


    崔浩此人最是有君子之風,不管和什麽人相交,總能讓人如沐春風。


    還是第一次這般大庭廣眾之下,直接下戰書——


    這些日子外麵的謠言,崔浩不是不知道。若然這些誅心之語是對著自己一人也就罷了,可王家千不該萬不該,敗壞崔家祖上聲名,所謂“德性有虧惹怒上天”之語早已傳遍天下,分明是打定主意誓要把崔家嫡脈趕盡殺絕的模樣……


    更無法容忍的是,王梓雲對妹妹崔琳琅所做的種種背信棄義之事。


    王梓雲既是想要收攬南方文望世族之首的美名,那就在他最在意的事上把他踩倒便好。


    明顯沒想到崔浩竟然毫不掩飾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崔王兩家的矛盾擺到台麵上,還這般赤、裸、裸的向自己宣戰。


    看丘公子等人瞧過來時疑惑的眼神,王梓雲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表哥怕是有什麽誤會吧?可莫要聽信了旁人挑撥……”


    還要再說,卻被陸瑄打斷:


    “柵門開了,走吧。”


    說著當先邁步往前而去,崔浩隨即跟上,然後是楊修雲,三人卻是有誌一同的並不曾邀請王梓雲一起。


    王梓雲氣的咬牙,心裏更是恨恨,口中卻連連歎息:


    “表哥委實太過倔強,若然真是在考場上有個好歹,家父知曉了,不定多心痛……”


    正往前走著的楊修雲一下站住腳,回頭看了王梓雲一眼,神情玩味:


    “你這做人弟弟的,祝福的話當真是與眾不同……”


    說完意味不明的“哈”了一聲,跟著往前走了。


    丘公子等人瞧著王梓雲的神情也有些一言難盡——


    再是關心,可大比在即,說這樣的話都未免有些不吉利。


    王梓雲這會兒同樣是心亂如麻,定了定神,也隻能悻悻的跟了過去。


    陸家來得早,陸珦特特選的這個位置也好,柵門打開時,幾人排的位置也頗為靠前,士兵認真搜檢一番,見沒有異常,很快放了幾人進去。


    將將要跨進考號時,陸瑄隱隱約約聽見似是有人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待得回頭去瞧時,隻看見人頭湧動,並不曾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士兵已是在後麵催促:


    “磨蹭什麽,快些進去。”


    便搖了搖頭,也不再停留,大踏步往裏麵去了。


    殊不知,之前人群湧動的北邊街口處,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被陸珦死死摁住,甚至嘴裏還塞了個破鞋子。


    直到考生進去的差不多了,陸珦才鬆開手,揪著那管家模樣的人拽著一腳踹翻在地:


    “混賬東西,誰讓你跑過來亂喊亂叫的?”


    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虧得方才自己有些好奇,又想著這麽傻傻的幹站那兒等著太過無聊,索性跑過來瞧一眼稀罕。


    再不想卻是自家管家——


    陸珦口中的“自家”卻不是陸明熙府裏,而是陸家二房。也虧得陸珦來得早,管家剛帶人齊齊呐喊了一聲“陸瑄公子”,就直接被陸珦攔了下來。


    甚至看他還要掙紮,陸珦直接就動了手,把人捆了塞著嘴扔到了車上——


    眼瞧著就要進考場了,這麽關鍵的時候,不管發生什麽天大的事,也不能擾了小九的心神才是。況且家裏有叔父坐鎮,又能發生什麽事?


    還是第一次瞧見從小被家人看不上、膽小如鼠的三爺這麽凶蠻不講理,其他幾個本來奉命一起叫喊的家丁也有些嚇蒙了,竟然都縮著頭不敢吭聲了。


    眼瞧著天光大亮,外麵已經沒剩下多少考生了,陸珦才氣衝衝的揪起管家,往地上一摜,狠狠的踹了一腳:


    “混賬東西,你咋呼什麽?有什麽大不了的要跑來這裏驚動小九?要是被叔父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


    那管家疼的“哎呦”一聲,剛要辯解,又有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陸珦抬頭,卻是哼了聲——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家二哥陸瑛。


    依著陸家的規矩,陸家庶務本是應該交給陸瑛打理的,隻彼時陸瑛對庶務有些看不上,一心想著走科舉仕途之路。


    正好陸珦得了陸瑄的支持,便有陸明熙出麵,直接拍板把庶務交給了陸珦掌管。


    可惜這麽多年來,陸瑛卻是止步於秀才,再無寸進,還是沾了陸珦的光,得以拿銀子捐了個功名,卻是到現在都沒有個正經差使。索性跟在遠在膠州做官的父親身邊,幫著處理些雜務。還是大節時,才帶了妻兒從膠州回來。


    倒是陸珦,不獨成了陸家的財神爺,連帶的年前大災時還賞了個七品的官職在頭上,於陸家兒郎而言,也算是頗有建樹,一時風光無兩。


    陸珦在家裏從小就不被看重,父母和兩個哥哥待他也不甚親近,這件事後,陸瑛瞧他無疑越發不喜。


    “二哥——”陸珦迎著陸瑛的馬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怎麽就你一個人,小九呢?”陸瑛視線在周圍逡巡一圈,沉著臉道。


    管家正好從地上爬起來,聽陸瑛這麽說,哭喪著臉上前:


    “二爺,三爺不讓驚動九爺,還把我捆了起來……”


    “是你讓這奴才跑來打擾小九的?”陸珦這會兒如何聽不明白,陸瑛的言下之意,皺著眉頭道,“二哥你太莽撞了,小九科舉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便是叔父也頗為緊張……”


    言下之意無疑是提醒陸瑛莫要做了糊塗事,惹得五叔陸明熙發火才好。


    自打入閣,陸明熙在陸家越發一言九鼎,便是身為兄長的父親陸明廉對叔父也不是一般的敬重。


    “科舉再重要,還能重得過孝道不成?”陸瑛卻是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陸珦的話,“眼下叔父病重,身為長子,小九最應該做的是床前盡孝,而非功名利祿!”


    “叔父病重?你胡說什麽?”陸珦狐疑的瞧了陸瑛一眼,警告道,“這樣的事,可是不好亂說。”


    從早起離家到這會兒也不過一個多時辰,明明動身時,叔父精神還好的緊,若非小九不願,又考慮到堂堂閣老真去送考的話動靜太大,叔父說不好會親自陪了小九過來。


    怎麽可能這麽大會兒就會突然病重?


    “你不信便罷。”陸瑛明顯依舊不死心,也不願和陸珦多說,隻管驅馬轉了一圈,隻他卻是注定隻能失望了,便是最後的幾名舉子也已入場完畢,大門已是徹底關上了。


    再是陸家公子,陸瑛可也不敢攪鬧春闈。隻得悻悻然回轉,卻是冷冷瞥了陸珦一眼:


    “爹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回家好好想想該怎麽和他解釋吧。”


    爹就要回來了?陸珦頓時就有些懵了。


    當初父親陸明廉也是父輩裏第一個考上進士的人,雖隻是二甲三十一名,卻也頗是讓家裏老祖宗自豪,隻沒想到時隔一年,叔父陸明熙就跟著考中,還是狀元,又入翰林院,此後更是一路高升,因叔父任職中樞,父親這麽多年來就一直在外做官,近來也沒聽叔父說起過什麽,怎麽父親卻會突然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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