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琳琅的名字。”一個淡然的男子聲音緊接著響起, “若然再敢提起她名字一次,王公子就等著接戰書吧。武鬥有辱斯文, 你我自然要選擇文鬥, 相信崔王兩家後輩文鬥的消息傳出去,帝都中感興趣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隻希望王公子到時莫要如上一次般中途‘病倒’便好……”


    話語中滿是諷刺之意。


    王梓雲臉上的笑容慢慢斂起, 神情中明顯有些窘迫之意——


    當初退了和崔琳琅的婚事後,崔浩直接明人下了一封文鬥的帖子給王梓雲。更是提前通知了延陵、渤海兩地的士子。


    彼時王梓雲也算是讀書人中的翹楚, 至於崔浩,卻因為體弱的緣故, 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讀書, 甚少出現在人前, 才華如何,並沒有幾人知曉,接到戰書後, 王梓雲當即應下。


    本想踩著崔浩的名聲上位,畢竟崔家嫡脈世代出大儒這事可是不假, 作為嫡係的唯一後人,崔浩可也廣為人知。


    不想第一篇文章就毫無懸念的敗了,又打起精神寫了一篇, 於士林中也算上品,可依舊和崔浩相去甚遠。


    之前有多興奮,認清現實的那一刻就有多絕望,嘔的王梓雲當場吐了一口血出來。


    本是五打三勝, 第三篇文章的決勝局卻因為王梓雲吐血沒能再繼續下去。


    可饒是如此,“王不如崔”的傳言依舊在渤海延陵兩地流傳開來。


    王梓雲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都是癢癢的,這會兒聽崔浩又拿這件事威脅,羞窘之餘,更是心懷恨意,陰陽怪氣道:


    “表哥還真是無情。既是表哥堅持,以後便依照表哥所言便是。隻還請表哥多管管你妹妹,我倒是不想沾惹她,就怕……”


    “王梓雲,你真是恬不知恥!”崔琳琅隻氣的渾身發抖,閃身就從影壁後走了出來。


    她身子骨本就弱,之前還在馬車上摔了一下,這會兒又被王梓雲氣的狠了,隻覺頭一陣陣“嗡嗡”作響,虧得蘊寧和袁釗霖一左一後扶住,才不致跌倒:


    “琳琅姐姐……”


    “崔姑娘……”


    王梓雲和崔浩齊齊抬頭,正瞧見三人。


    崔浩顧不得和王梓雲置氣,忙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一把握住崔琳琅的手,聲音都有些發顫:


    “阿妹,你怎麽了?”


    焦灼、愛護之情溢於言表。


    王梓雲也沒想到這麽巧,神情滯了一下,視線在麵露關切的袁釗霖身上頓了頓——


    袁家人都是好身材,別看袁釗霖還不到十四,身高已是足有八尺,他的容貌在袁家一幹兄弟中,也是最好的,不然當初也不會老為了生的比程明珠還出色,而心懷愧疚,再有他是練功夫的人,站在那裏瞧著就更加搶眼。


    即便王梓雲自詡風流倜儻,這會兒也被比成了渣渣。


    不悅之餘,更是疑心大起——畢竟剛到帝都,崔琳琅的性子又是那等靦腆的,而她身邊這對兒少男少女不獨生的極好,更是錦衣華服,明顯家世不一般,十有八、九,是陸家人。


    那少年對崔琳琅明顯很是關心,難不成他就是姨母口中的那位閣老之子,陸瑄?


    一時既恨崔琳琅這麽快就移情別戀,更擔心崔陸兩家真是再次聯姻,勢必會影響到王家打壓崔家的大計……


    畢竟怎麽瞧著,那位陸公子瞧著崔琳琅的神情明顯不是一般的關心啊。


    眼睛轉了轉,也故作關切的上前一步,堪堪在袁釗霖身旁站住,歎口氣道:


    “是我多嘴了。可表哥你雖然不愛聽,我還是想說,平日裏還是多做善事,多積德的好,沒事的話,就在房間裏吃齋念佛,說不好還有破除詛咒的希望……如你們眼下這般,於自己壽數無益也就罷了,若然再連累到陸家,也辜負了陸閣老一家的收留之情不是?”


    袁釗霖果然蹙眉轉過頭來:


    “什麽詛咒?你胡說什麽?”


    “我哪有胡說。”王梓雲不住搖頭,神情更加沉痛,“別說兄台,就是我當初聽說,也是不敢相信的……唉,延陵、渤海已是傳遍了,兄台一打聽便知……”


    還要進一步細說,崔琳琅已經抬起頭來,死死盯住王梓雲,眼裏憤恨之餘,更有心如死灰的絕望——


    早在王梓雲讓姐姐跑來王家求著放過他時,崔琳琅已經知道曾經以為是良人的王梓雲有多狠心,這會兒卻明白,這人不獨絕情,更是無恥之極。


    特特說這樣一番話,所為不過是想要令陸家人心生畏懼,進而攆了自己兄妹出去。


    卻是很快又扭過頭,含淚瞧著崔浩,喃喃道:


    “大哥,讓他走,這一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他讓我,惡心……”


    口中說著,忽然就趴在一邊,劇烈的嘔吐起來。


    王梓雲很是嫌棄的用袖子掩住鼻子,想要往後退,不想袁釗霖跟著轉身,兩人直直撞到一起。


    袁釗霖練武多年,王梓雲一個文弱書生,如何撞得過他?


    身體往後猛一踉蹌,一屁股坐到地上,等意識到不對,正好就被崔琳琅吐了一頭一臉。


    袁釗霖臉上全是惡作劇得逞的快意,指著王梓雲笑道:“啊呀呀,你這人,怎麽走個路都不長眼睛,不長眼睛也就罷了,怎麽撞到我,自己還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嘖嘖嘖,還真是不要臉!”


    看王梓雲氣的臉都變了色,蘊寧也是忍俊不禁,隻顧忌這是陸家,真是鬧大了未免不美,忙招了招手:“霖哥兒你快過來,讓我看看,可有撞到哪裏?你瞧瞧,這衣服都皺了,待得家去,阿娘定然又要罵你……”


    沒想到袁釗霖是這樣陰險歹毒的,更可氣的是那少女的話,什麽叫“衣服都撞皺了”?自己不獨屁、股疼的厲害,還有這一身的汙漬……


    啊呀,不對,那小娘子口裏說什麽“阿娘”,還說待會兒家去,那不是說,他們並不是陸府的人?


    合著自己不止表錯了情,還被人給陰了?想通了這一點,王梓雲氣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把推開上前攙扶的兩人,上前一步,指著蘊寧姐弟倆怒衝衝道:


    “簡直是不知所謂!這般大剌剌跑到陸家撒野,欺辱陸家的客人,我倒要知道,你們是哪家子弟?將來定要請教你們家裏長輩,教出這樣的孩子,羞也不……”


    “你往哪兒指呢?”沒想到王梓雲竟敢指著蘊寧訓斥,袁釗霖登時就惱了,一下攥住王梓雲的手指,“敢指著我阿姐罵,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袁釗霖多大的力氣啊,王梓雲登時覺得手指都要斷了:


    “啊啊啊,疼……你做什麽?快放手!”


    又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袁釗霖回頭,卻是陸瑄正往這兒快步而來。


    主人既然到了,袁釗霖這才鬆了手,又往後一送,王梓雲再次坐在地上。


    “表弟——”沒想到陸瑄會突然過來,崔浩就有些緊張,下意識的連蘊寧並袁釗霖一並護了——


    雖是不過短短幾日,崔浩已經明白,這個表弟性情卻是極不容易親近的,幾人這般吵吵鬧鬧,王梓雲固然落不了好,妹妹身邊的這對兒少男少女也定然會被牽累。


    陸瑄眼神一凝,瞧著崔浩的眼神明顯就有些不對,怎麽看崔浩護著蘊寧的模樣怎麽覺得堵得慌。


    越來越重的壓迫感,便是崔浩也有些吃不消。


    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的王梓雲卻是一喜——崔浩既是叫一聲“表弟”,還真般慎重的模樣,明顯這人才是閣老公子陸瑄啊。


    又瞧出陸瑄神情不喜,更是開心。


    忙不迭上前,一拱手,滿臉的苦笑:


    “這位是陸瑄陸公子吧?在下渤海王氏王梓雲,特來拜會。久聞陸兄少年英才,本想能盤桓片刻,以向陸兄求教,不想卻是遇上惡客……”


    渤海王家的名頭可不是一般的響,這陸瑄即便有心護著崔浩兄妹,好歹也會給自己點兒顏麵,處置了那對兒兄妹才罷。


    陸瑄自來有些潔癖,瞧見王梓雲這般身上沾滿汙垢,已是不喜,不想還未開口,旁邊袁釗霖已是搶先道:


    “什麽惡客?我瞧著你才是惡客呢!先是欺負崔姑娘,還敢對我阿姐無禮……”


    前邊的話也就罷了,後麵一句,卻直接讓陸瑄眼神變了,當即就轉頭去瞧蘊寧,一時又後悔自己還是來的慢了,讓崔浩有機會獻殷勤不說,還讓蘊寧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欺負。


    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袁釗霖還敢撒潑,王梓雲越發惱火:


    “果然是不知禮儀!在下和陸兄說話……”


    “什麽陸兄陸兄的,陸大哥不定認不認得你呢!”不待他說完,又被袁釗霖直接打斷,“還吹什麽名門子弟,真是有夠臉皮厚的。叫我說,你這樣的才是惡客,還是趕緊滾,別在這裏礙眼的好!”


    王梓雲真要給氣樂了,心說這人是誰啊,口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自己可是聽姨母說過,陸瑄此人性情最是難以琢磨,又極為霸道,之前還曾踹斷了表兄方簡一條腿,眼下有人比他還放肆,會有好果子吃才怪。


    正想著如何再加把火,陸瑄忽然開口了:


    “就依你所言便好。”


    “啊?”王梓雲明顯沒聽懂什麽意思,懵懂的瞧向陸瑄,“陸兄的意思……”


    陸瑄看了他一眼,瞧著很是好脾氣的樣子,很是耐心的衝他解釋:“我說,就依他所言,你要沒聽清,霖哥兒,再跟他說一遍。”


    袁釗霖這會兒可不還惱著呢,聞言衝王梓雲一揮拳頭:


    “我說,讓你滾!趕緊的!”


    直到被連人帶禮物丟出陸家大門,王梓雲還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驚魂未定時,陸瑄的聲音再次從裏麵傳來:


    “告訴門房,眼睛睜大些,別什麽上不得台麵的阿貓阿狗都放進來,沒得汙了主子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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