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閔氏和柳肖氏已是踏上了棧橋, 文氏被馬蜂蟄了一下似的,一下甩開丁芳華的胳膊, 緊走幾步, 伸胳膊就想攔住:


    “不然咱們換個地方吧,這兒怪冷的, 哪裏會有什麽金魚……”


    隻文氏明顯低估了閔氏的八卦之力。便是柳肖氏, 平日裏可也很是看不上文氏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清高樣子,這會兒看她發急, 卻是樂的看笑話——


    方才往這邊過來最積極的就是這位方夫人了。眼下慌成這樣,要是沒鬼才怪。


    甚至說看她拉著丁芳華的樣子, 也不知嘀咕了些什麽, 柳肖氏總覺得, 事情和袁家可也有關係呢。往日裏總被這些人嘲笑是土包子,更甚者方才還在丁芳華那裏討了個大大的沒臉,好不容易有一個看這幫人出醜的機會, 柳肖氏如何肯放過?


    是以文氏越勸阻,兩人非但不停下, 反而腳下生風、走的更快。


    一個說:“看什麽大魚啊,我怎麽仿佛聽見有人落水了。”


    另一個就附和:“可不是嗎,人命關天呢, 哪還有那等雅趣,咱們快過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竟是一唱一和的繞過文氏就往前衝。


    文氏這會兒呀,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之前是為著柳肖氏和袁家結了梁子, 至於閔氏,卻是出名的無風還起浪呢,才想著拉過來,到時候借了她們的口,自然可以傳的滿城風雨,卻不想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眼下有大熱鬧可瞧,這倆肯離開才怪。


    一時氣的咬牙,深悔之前豬油蒙了心,怎麽就想著要找這麽兩個攪屎棍過來呢?


    隻說什麽都晚了,隻得隨著眾人過去,想著好歹隨機應變,把壞處降到最小才好。


    因是還未想好對策,就有意落後些。不想就聽見柳肖氏忽然“嗷”的一嗓子,文氏登時一哆嗦。忙抬眼瞧去,卻見那老太太正以非人的速度向前狂奔。


    不自覺就打了個哆嗦——怎麽就覺著大大的不妙呢。


    那邊柳肖氏卻是簡直快要瘋了——


    聽人說金色大魚會給人帶來好運,柳肖氏即便有些不太相信,最終還是興致勃勃的跟著人趕了過來。


    真有的話,好歹也能替小兒子結個善緣不是。


    哪想到大魚沒瞧見,卻有人掉水裏了。更甚者還是頗為刺激的一男一女。


    柳肖氏跟著閔氏跑的顛顛的,就等著看了什麽稀罕回去當做茶餘飯後的嚼頭——


    這樣的大事,說不得整個年頭裏就指著它過了。


    因此別看年紀大,可不是跑的最快?倒是如願以償的最先瞧見“大魚”,卻在看清楚的第一時間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那渾身濕漉漉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肝肉一樣疼著的寶貝孫女柳嬌杏。


    柳肖氏頭“嗡”的一下,一把推開文氏,瘋了似的就衝過去。


    守在旁邊的小丫鬟也瞧見了柳肖氏,登時和見了主心骨一般,哭著跪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來了,快瞧瞧小姐……”


    柳肖氏麵色鐵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扶住柳嬌杏。


    萬幸被救出來的及時,柳嬌杏雖是嗆了水,神智還算清醒,卻明顯受到了極大驚嚇——


    方才在水裏時,方簡可不還踹了柳嬌杏幾腳?


    畢竟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早被瀕死的體驗嚇破了膽,這會兒瞧見柳肖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更兼憤恨委屈至極,探手指了剛被人從水裏拉出來的方簡:


    “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要害我……”


    又一疊聲道:


    “程明珠呢,快把程明珠那個賤人帶來,都是她跟我說,霖公子在這裏等著我……唔……”


    嘴巴卻是一下被柳肖氏給捂住。


    柳嬌杏年紀小不懂事,柳肖氏這麽大歲數如何不懂?


    這裏可是帝都,不是老家那一畝三分地。


    要說這京裏的貴人最重什麽,那就是名節了。


    眼下孫女兒和人抱著這麽跌下水去,這名聲算是全毀了。要是在老家,自然還是能找著婆家的。在這帝都,可就慘了。


    畢竟,即便有長公主這個繼子媳婦兒在哪兒站著,還是抹殺不了柳家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實。


    孫女兒姻緣上本就艱難,再頂著這麽個壞名聲,這輩子可就別想有出頭之日了。更別說柳嬌杏還口口聲聲她是來見別的男人的。


    那邊方簡的手下正忙著幫方簡控水,又口口聲聲“世子世子”的叫著,柳肖氏很快拿定了主意——


    孫女婿就是這個人了。要是沒娶妻就皆大歡喜,要是娶過了,也得逼著他停妻另娶嬌杏。


    快速想清了利害輕重,當即就狠狠的掐了柳嬌杏一把:


    “閉嘴!再胡說,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爛了!記住就是那個和你一起落水的男人害你掉下去的!”


    說完隨手扒下小丫鬟的外衣把柳嬌杏裹了個結結實實,然後起身,朝著剛吐了幾口水,臉色發白癱坐在地上的方簡就撞了過去:


    “黑心肝的啊!真是稀罕我們家姑娘,就出幾兩銀子,使媒人上門來說啊,怎麽就敢這麽不要臉啊!老身這就去尋長公主,讓她給我們主持公道……”


    心頭實在憋屈,竟是哭罵著,又朝方簡臉上使勁抓撓了幾下,令得方簡左右臉上頓時出現了好幾道血檁子。


    話語裏分明占足了先機。


    方簡登時慘叫連連。偏是他這會兒正在柳興平手底下做事,聽柳肖氏口口聲聲長公主,知道眼前這老太婆正經是柳大將軍的繼母,盡管氣的眼前金星直冒,卻也不敢就直接把人給打了。


    不遠處的柳嬌杏則咬牙朝這邊惡狠狠的瞪著眼——祖母挖人可比掐人還要痛,這可是柳嬌杏切身體會過後總結出來的!卻是一點兒都不同情方簡!最好掐死這個混賬東西才好!


    又想起柳肖氏的囑咐,忙又收回視線,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她這哭聲也是在柳肖氏身邊得了言傳身教的,端的是一唱三歎、餘音繞梁。


    眾人隻聽得目瞪口呆。


    唯有文氏,卻是在纏綿悱惻的哭聲背後,還聽到了兒子的慘叫聲,登時就發了急,也顧不得再想對策,用力推開麵前幾個擋住路的夫人:


    “讓開,你們快讓開些。”


    好容易擠到最前麵,就聽閔氏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喊:


    “啊呀,我的老天爺,方夫人,方夫人您瞧瞧,那差點兒害了柳家小姐的登徒子,我怎麽瞧著像貴府少爺啊?”


    “你胡說!”氣急敗壞的文氏當即就要否認,卻在瞧見對麵情形的第一眼時,好險沒氣暈過去——


    自己寶貝兒子一張白淨俊俏的臉上布滿了血道道,更甚者柳肖氏還邊罵邊就想往兒子身上撲。


    哪裏還顧得上斥責閔氏?一溜煙的就朝前衝了過去,一把揪住柳肖氏的頭發,紅了眼睛道:


    “你個老東西,憑什麽打我兒子……”


    柳肖氏隻覺頭皮發麻,回頭一眼認出文氏,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靖國公家世,配自己孫女兒也算說的過去。


    隻滿意了可不意味著柳肖氏就會輕饒文氏。畢竟,俗語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反正不管誰壓倒誰,柳肖氏可也不會當被壓倒的那個。


    更甚者眼下可是方家理虧!


    回身反手照著文氏就是一巴掌:


    “我說是哪家能生不能養,教出這樣的畜生來!卻是你這個徐娘半老還天天裝俏的娼婦……”


    柳肖氏帝都“第一潑”的名頭可謂名不虛傳,直把文氏給罵了個狗血噴頭。便是打架動作也非同一般的敏捷。


    文氏即便先發製人,人也年輕的多,卻哪裏是久經沙場的柳肖氏的對手?依舊很快失去控製權,更兼自詡書香名門,何嚐這麽大庭廣眾之下和人尖聲撕罵大打出手過?


    竟是很快敗下陣來。


    更甚者最後柳肖氏覷了個時機,一下騎在文氏身上。


    圍觀眾人簡直看的目瞪口呆。


    方簡也顧不得柳興平是自己上官了,氣的渾身都是哆嗦的:


    “快,快把她們拉開……”


    方家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忙一擁而上,分開兩人。


    文氏已是釵環狼藉頭發散亂,而比這更不能忍受的則是和柳肖氏當眾廝打——


    文家書香名門的名頭啊,以後真是沒臉見人了!


    打擊過大之下,竟是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那邊兒柳肖氏瞧見了,卻是不甘示弱,也瞬時躺在地上,變得氣若遊絲,饒是如此,還抖著一隻手指著方簡母子:


    “你們不是人啊!這還有王法嗎?不是瞧在我苦命的孫女兒、瞧在咱們兩家要結親的份上,我這會兒就一頭撞死了……”


    得,已經上升到結親的程度了,更甚者,連結果都說了——不願意迎娶柳嬌杏過門的話,就等著吃人命官司吧。


    這場戲實在太過精彩,便是閔氏這等見慣了稀奇古怪事情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這樣的大戲,當真可稱得上是前無古人了。


    其他人瞧得目眩神迷,人群後的袁釗霖卻是麵色慘白,嘴唇都咬出了血來——


    旁人不知,他卻清楚,差一點兒,跟方簡一起跌落水中的就是姐姐袁蘊寧。


    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贖取罪孽!


    轉頭要走,卻被陸瑄拉住,聲音冷冽:


    “怎麽,這時候,還想去通風報信嗎?”


    “我不是……”袁釗霖痛苦的搖頭,卻是不知該如何給自己辯解。


    是啊,怪不得陸瑄會罵自己蠢材,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蠢的嗎?一時竟是眼睛都紅了:


    “我要去親自問問她,如何要這般算計……”


    難道為了榮華富貴,真的能讓人扭曲到這等程度?


    程明珠竟是變成了這麽一個喪心病狂的!


    “你呆在這裏就好!”陸瑄冷冷一眼瞧過去,“隻即便你吃裏扒外又如何,你的明珠阿姐,注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以為她還是那個千嬌百寵的武安侯府嫡小姐嗎?方家和柳家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不管結不結成親,第一個要處置的必然就是程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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