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哪個姐姐?”袁明儀幾乎是脫口而出——


    剛才受的衝擊太大了,明顯這會兒還沒回神。


    “自然是明珠姐姐!”袁釗霖已是有些氣急敗壞。


    還要再說, 卻被袁烈打斷:


    “還愣著幹什麽, 趕緊走啊。”


    早有機靈的仆人取了上好的蛇藥過來——袁家男子連年累月沙場征戰,金瘡藥也好, 蛇藥也罷, 品質之佳,便是太醫院也是不能比的。


    聶老夫人歎了一口氣:


    “趕緊著些, 咱們一起過去。”


    因見了太多的殺戮,袁家人越發重情, 即便恨極了程家, 這麽些年和袁明珠的感情卻也是絲毫不摻假的……


    更別說袁明珠此去, 可是陪著老祖宗的……


    袁烈這會兒卻是已然到了門外,卻在瞧見急急駛來停在台階下的那輛帶有皇家標誌的馬車時,明顯一怔——太後親孫、端王世子周瑉的馬車, 怎麽會突然來到自家門前?


    忙往旁邊看,果然瞧見騎在一匹神駿白馬上的周瑉——


    周瑉頭戴紫金冠, 身穿黑色織錦袍,天生一雙桃花眼,雖是男子, 竟生有少見的美人髻,再加上雍容華貴的皇家氣度,讚一聲翩翩如玉也不為過,瞧著當真是無害的緊。


    袁烈卻是絲毫不敢怠慢, 快步迎了過去:


    “世子大駕光臨,袁烈有失遠迎。”


    一眾世子中,風頭最勁的可不正是這位?聽說太後簡直一日離不得他。甚至連皇上批閱過的奏折,都拿來給周瑉看,分明就是培養儲君的模樣。偏上皇上那邊不但絲毫沒有什麽不悅的表示,還不時頒下賞賜來,以致周瑉這會兒力壓眾人,成了一幹世子中奪嗣呼聲最高的。


    一時在朝中風頭無兩。


    聽袁烈如此說,周瑉卻是連連擺手,離得近了才發現,臉上竟是難掩焦灼之色:


    “袁將軍莫要客氣,快來看看令愛……”


    “姐姐——”袁釗霖已是搶上前一步,太過擔心之下,連和周瑉見禮都忘了。


    老祖宗高氏帶著些哽咽的聲音隨即在車內響起:


    “快快,趕緊的,拿上好的蛇藥過來……”


    袁烈顧不得多問,忙不迭上前掀開車帷幔,下人忙舉高燈籠,頓時把車內照的一片通明——


    滿頭銀發的高氏坐在正中,她的懷裏,還躺了個牙關緊咬雙眸緊閉的少女,少女右胳膊腫脹無比,上臂處還緊緊紮著一條繃帶,卻是依舊能瞧見一條黑色的線正沿著胳膊向上緩慢延伸。


    “放在車上,不要搬動。”袁烈邊吩咐邊上前扶住袁明珠的頭,另一手則捏碎藥丸子,一點點喂到袁明珠口中。


    “這孩子,怎麽,就那麽傻……”高氏眼淚不停的掉,“要是珠姐兒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婆子也不活了……”


    聶老夫人也趕了過來,雖是鬧不清到底發生了何事,卻是趕緊安慰:


    “老祖宗快莫要說那等喪氣話。這天下間,再沒有比咱們家的蛇藥更好的了……”


    高氏卻是完全沒聽進去,隻顧盯著袁明珠不停落淚。


    好在袁家蛇藥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盞茶時間,袁明珠臉上的黑氣就慢慢散去,便是那條黑線也終是不再繼續蔓延。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袁釗霖卻是依舊憤怒不已:


    “好好的,阿姐怎麽會被蛇咬了?”


    又對跟隨的下人怒聲道:


    “你們是怎麽侍候主子的?不知道阿姐平日裏最是懼怕蛇鼠之類的嗎?怎麽還要領著她亂走?別是看著主子心腸軟,就故意偷懶了吧?”


    嚇得一幹下人噗通通跪倒了一大片。


    那邊周瑉卻是接過話頭:


    “倒是和他們無關,不愧是武安侯府千金,天生一副急公好義的俠義心腸,還有這份果決機敏,委實令男子也得汗顏……”


    語氣懊惱之外,分明還有著濃濃的愧疚。


    高氏也是淚眼婆娑:


    “可不?若非珠姐兒,說不得,你們這會兒就見不到我了……珠姐兒會如此,完全是因為老婆子啊!”


    今兒個正是高氏約了廣善寺高僧慧明禪師講經的時間,至於周瑉,則是因為遠在膠東的母親四十大壽將至,特意手抄佛經數卷,想要請慧明禪師加持些念力,以便為母親祈福。


    不意就在慧明禪師的僧舍裏,竟藏有一條劇毒的竹葉青。


    許是被三人說話的聲音吵鬧,那竹葉青竟是突然冒出來,朝著三人極快的遊移過去。


    偏是三人專心說話,竟是沒一個人察覺到即將到來的危險,若非袁明珠及時趕到,說不得三人中有一個必會遭殃。


    虧得寺院裏也備的有蛇藥,好歹暫時保住袁明珠一條性命。周瑉忙命人駕車,又騎馬親自護送,這才緊趕慢趕的回了袁府。


    這會兒見袁明珠脫離了危險,眾人都長舒一口氣。周瑉取出一條係著檀絲繩的玉佩遞了過去:


    “這是慧明禪師親自開過光的一件玉器,大師托我轉交給袁小姐,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不便打擾,改日再親自登門致謝。”


    慧明禪師開過光的?


    眾人都是一愣——要說這位慧明禪師也就三十餘歲,卻是有著轉世佛陀之稱。


    實在是這人佛法之精深,竟是無人能及。更兼天生一副慈悲相,當真是讓人望之便心生崇敬之意。


    甚至傳說,除非有大福報的人,不然絕無法得到他所贈護身符。前些日子還聽說朝中某大臣想要為母親求取一個,竟是無論如何不可得,這會兒竟是主動給袁明珠?


    更甚者,連名滿帝都的慶王世子周瑉都這般另眼相看?!


    等袁烈送了周瑉離開,再回頭時才發現,老祖宗已是著人抬了平日坐的軟塌過來,嗬護著袁明珠往府裏去了。


    待得進了大門時,老祖宗覺得有些不對,詫異的回頭瞧了一眼依舊站在原地的聶老夫人並袁烈,隻太過記掛袁明珠,又很快把那絲不解拋了開去。


    袁釗霖卻是到了這會兒,終究意識到有些不對——實在是祖母並爹爹今兒個的態度太過反常,兩人往日裏都是一例的最是愛護晚輩,更何況被蛇咬的可是祖母和爹往日裏最疼愛的阿姐啊。


    “造化弄人。”袁烈歎了口氣,神情分外傷感,“隻,對的就是對的,錯的,終究是錯的……寧姐兒眼下就在綺霞苑裏,母親這會兒可要見一見她?”


    “珠姐兒可也那麽乖……要是她知道……”袁明欣忽然就流下眼淚,其餘幾女也是神情黯然。


    到了這會兒,幾人分明依舊沒有辦法接受袁明珠不是袁家女的事實……


    袁釗霖越發一頭霧水,寧姐兒又是哪個?還有欣姐姐幾個,哭的這般悲傷,難不成阿姐……再站不住,拔腳就要去追。卻被袁烈喝住:


    “霖哥兒也跟我們一起吧。”


    又看了眼袁明欣幾人:


    “你們去老祖宗那裏看看。”


    袁釗霖一顆心忽悠一下就懸了起來。待得行至綺霞苑外,竟是有些躊躇不前


    不想那門卻是無風自開。卻是二哥袁釗睿大哥袁釗鈺正齊齊站在那裏:


    “爹,祖母。”


    頓了頓又道:


    “母親和,寧姐兒都在裏麵。”


    袁釗鈺因是早已從袁烈那裏探知端倪,雖是眼睛有些發紅,神情倒還平靜,袁釗睿卻是精神恍惚,一副受了巨大打擊的模樣。


    待得看見袁釗霖,神情更是一言難盡——


    一家裏最不能接受的,怕就是從懂事起便以為在娘胎裏就虧欠了珠姐兒的三弟了。


    “大哥,二哥,你們……”什麽“寧姐兒”一聽名字就是女客,母親會在也就罷了,如何大哥二哥也這麽不避嫌,甚至還要帶了自己過來見人?


    隻他的疑惑很快得以解決,卻是從裏麵又走出來兩個女子,一眼瞧見走在最前麵的丁芳華,袁釗霖忙迎了過去:


    “娘親,您快去看看珠姐兒,她被蛇咬……”


    不想蘊寧似是感覺到什麽,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兩人四目相接,袁釗霖隻覺恍如雷擊——


    這張臉,怎麽,這般熟悉?


    那邊丁芳華眼淚卻已是直直落了下來——


    今兒個發生的事太多。聽說袁明珠被蛇咬了,丁芳華隻覺整個人都被撕成了兩半相仿,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


    “珠姐兒不是陪著老祖宗……”


    袁烈探手扶了一下:


    “你莫急,眼下已是無礙,老祖宗親自看著呢。”


    話雖如此說,丁芳華卻依舊淚落不止。


    “夫人隻管去吧。”蘊寧忽然開口,“不用在這裏陪我了。”


    “啊?”丁芳華愣了一下,卻是下意識的擺手,“不,我不是……”


    隻被蘊寧那雙和袁烈如出一轍的鳳眼瞧著,後麵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竟是掩麵痛哭:


    “當初,都是我的錯……是我這個做娘的不稱職,害了你和珠姐兒……”


    “做娘的……害了你……”無由來的恐懼,令得袁釗霖頭皮一陣陣發麻,“娘,這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會兒你還看不出來嗎?”聶老夫人上前一步,攬過蘊寧,雖是感覺到懷裏女孩的抗拒,卻依舊緊抱著不肯鬆手,“寧姐兒才是你一胞而生的阿姐!”


    又緩緩對丁芳華道: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你要明白,被錯待了這麽多年、受盡折磨的不是珠姐兒,而是,寧姐兒……”


    “不錯。”一個蒼老的聲音同時響起,蘊寧渾身一震,掙開聶老夫人的懷抱,朝著院外就衝了過去,站在月亮門處的可不正是程仲?


    他的身後還有一隊袁府侍衛,更甚者,還抬著一個一臉皮肉翻卷宛若厲鬼的婦人!


    程仲探手接住蘊寧,看一眼神情驚懼的聶老夫人幾個,卻是一下一下輕拍著蘊寧的背,閉了下眼睛方艱難道: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個毒婦,合該有此報應!”


    “當年的寧姐兒,卻是,比她這會兒還要淒慘……不還寧姐兒公平,便是老天,也是不願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些事情,更新會放在晚上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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