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情況!


    許一言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壁畫對於自己來說確實沒多大用處了。


    可對這男子來說,不是還可以繼續采陰補陽,練全陽丹來提升修為嗎?


    許一言心下急轉,想著:“他若是真的想毀掉這畫壁,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情,何必要假借我之手?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


    於是問道:“這壁畫乃人間少有的藝術瑰寶,就如此毀掉,豈非暴殄天物了?”


    “哦?”男子有些驚訝,回過頭來,“你不想毀掉它?”


    許一言搖頭,目光誠摯,道:“我目前還想不到理由要去毀壞這麵壁畫。”


    男子雙眉一豎,神情肅穆,道:“沒有理由?這畫中全是一群妖女,留她們在人間,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遭逢大難,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


    說著便上指蒼天,繼續道:“為民除害,替天行道!這還不是理由?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


    許一言道:“前輩所言確也有理。”


    似乎是第六感,他忽然渾身一涼,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知道大事不妙。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許一言話鋒一轉。


    “替天行道,行的是什麽道?說到底也是人自己的道罷了。”


    男子怒目而視,道:“你什麽意思?”


    越是生氣。


    許一言反而不懼了。


    道:“晚輩非是要反駁前輩,隻是認為,這畫中女子雖為妖,但害人性命的卻非她們。”


    男子顯然沒想到許一言會這麽說,來了興趣,道:“不是她們,那是誰?難道那些人不人因她們而死?”


    許一言道:“刀可殺人,然而殺人者卻並非是刀,而是執刀者。”


    “哦?那你的意思,畫出這壁畫的,我才是罪魁禍首,最應該死了謝罪的?”


    此話一出。


    周圍一片肅殺之氣,連風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許一言凜然不懼,道:“也不是前輩。”


    “不是我,也不是這畫,也不是他們自己,那是什麽?”


    “他不可控的欲望。畫中的姐姐們哪裏不知道竭澤而漁這種簡單淺顯的道理,想要有持續不斷的陽氣采摘,那定不可能殺害人了。”


    許一言走近壁畫,觀摩著畫中人物。


    “隻可惜來此的男子沒一個抵得住誘惑,他們全都是死於自己的貪戀,對色欲的欲壑難填!”


    許一言看著男子。


    繼續道:“這世上,可置人於死的東西太多了,毒蘑菇,深水,沼澤,猛獸等等。難道要將這些東西全都消滅?隻留下人類和花草?可人也是會殺人的!”


    其實許一言說的這一番話乍聽下來有點道理,其實仔細一想就全是歪理。


    這壁畫中的妖女當真沒錯嗎?


    怎麽可能啊。


    如果沒有她們有意為之的挑逗和勾引,這些人的欲望又如何會膨脹到不受控的地步?


    最後又怎麽會精盡人亡,成為蜘蛛怪的口腹。


    毒蘑菇等雖是害人,但它們從未主動招惹,隻是安靜的活著,是人類主動的自取滅亡。


    怎麽能夠相提並論呢。


    但男子顯然很喜歡許一言說的這番話,簡直就像是找到了知心好友一般。


    撫掌大笑起來,道:“說得不錯,正合我意!什麽替天行道,什麽為民除害,全都是狗屁而已。”


    許一言見狀,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事情穩妥了,假意附和道:“前輩說得不錯。”


    男子興起,一把拉過許一言,哥倆好一樣的攬著肩膀,繼續道:“一群道貌岸然之輩的說辭,不過是為了遮掩自己意誌不堅,心念不定罷了。說到底都是一群廢物理,連自己的弱點都不敢承認麵對。”


    “遇到你我很高興!咱倆是臭味相投,哈哈哈!”


    男子大力的拍打,讓許一言感覺骨骸都在震動,叫苦不迭,問道:“對了,晚輩姓許名一言,許諾一言九鼎的意思。敢問前輩名諱?”


    男子皺了皺眉,敲了敲腦袋,想了一會兒,道:“老子叫啥來著?唉算了,你就叫我雲出月吧。”


    這顯然是即興根據眼前所景想出來的,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名字不過一個代號。


    而且這男子也不知道在畫中睡了多久。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如今重現人間,他換不換名字,其實都是重新開始。


    許一言暗暗盤算:“這可要把關係搞好了,以後就是我的靠山了。有他這一個朋友,往後要麵對的那些敵人,也好對付一些了。”


    “不過,這壁畫還是留不得了,我到底還是輸給那老禿……”


    雲出月話說到一半,忽然硬生生把後麵的名詞給咽了回去,打了一下嘴巴,雙手合十麵對西方,虔誠鞠了一躬。


    許一言看得莫名其妙,心想:“你這麽一個心高氣傲性子古怪的人,竟也會禮拜天地?當真奇怪。”


    鞠完一躬。


    雲出月伸手在畫壁上一抓,又揮一揮手,道:“去吧,答應過你們的,去轉世投胎吧。”


    隻見畫壁上的妖女紛紛化作了一道道熒然光束,從畫中跳了出來。


    她們在雲出月的麵前逗留了片刻,想來是在感激和拜別,隨後一起飛落入地中。


    滿牆壁畫,接二連三的吐出了來此尋歡作樂無節製的男子,其中自然還包括了老棍兒。


    他竟然還沒有死去,隻是同大家一樣陷入了沉睡。


    牆壁慢慢消退了顏色和線條,變成了一麵普普通通的舊土牆,孤零零立在這曠野。


    雲出月撫摸著這麵已是破舊的土牆,就像是看到了一個老朋友一樣,心生感傷。


    他歎了一聲,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啊。你可能也想不到吧,犧牲性命守護的地方,最後竟落成這般地步,連一片屋瓦也沒留下。”


    許一言在心中說道:“其實留下了挺多的瓦片,隻是你出來得晚了,被我一把火給燒沒了。”


    看著雲出月情緒上來了,也不好意思說出真相。


    雲出月道:“弟娃兒,你可知這地方曾是天下最負盛名的古刹。”


    這都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事情了,許一言哪裏會知道,搖頭。


    雲出月臉上現出自豪的神情,道:“那你可知,是誰憑一己之力,將這古刹給鬥垮了嗎?”


    這還不明白,除非那是傻子了。


    許一言道:“是前輩您?”


    雲出月點了點頭,拉著許一言一同坐在地上,說起了自己那段年少輕狂的過去。


    多少年之前,已經不可算了。


    雲出月是當時武林中的一個奇葩。


    他忽有一日來到當時鼎負盛名的一法寺,要與全寺的高僧活佛打上一個賭,賭他們當真修行得無欲無求,四大皆空了。


    昭告天下。


    要試一試這些和尚,他們的佛心是否隻是自吹自擂。


    修心定性,本就是佛家子弟的基本功夫。


    雲出月要考驗他們這一點,是拿準了這些和尚不能拒絕,也不敢拒絕。


    如若拒絕了,豈非會落人口舌,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在背後說他們不過是浪得虛名,高僧活佛什麽的,都是欺騙世人的。


    久而久之,這寺廟的名聲也就毀了。


    所以他們本就沒有拒絕的退路。


    更何況,這些和尚也有十足的信心能夠取勝。


    全寺上下,從早到晚的誦經念佛,風吹雨打,無一例外。


    他們篤定,自己的心中,裝著的隻有佛祖,這世上已無任何欲望可以打動他們。


    雲出月於是大筆一揮。


    在寺中的牆上留下了妖嬈萬千、姿態各異的女子,以及那風光旖旎、處處仙境的畫中世界。


    他昭告世人。


    若這寺中的和尚能夠抵擋這畫壁的誘惑,仍能夠一如既往的誦經念佛,那他就剃發為僧,終生不涉足紅塵武林,還要散盡自己多年來收集的財寶和秘籍。


    這個賭注。


    因此得到了全天下的矚目。


    除了那些財寶和神功秘籍之外,其實大部分人也是想看一看,平時看起來古井不波這些老和尚,是不是當真如世人所說的,修行了佛法就能斬斷了六根。


    畫壁一揮而就。


    期限是半年。


    這半年內,畫壁沒有半點損壞,而寺中相安無事如尋常。


    那麽便是雲出月輸了。


    半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當雲出月出關,再一次來到這個之前香火旺盛的寺廟中時。


    已是門可羅雀了。


    最開始,動了色欲,被迷了心魂的是本在青春的小和尚。


    他們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哪裏能夠忍受得住這種誘惑?


    偷偷摸摸進去了一次,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這種事情,就像是一種頑固的疫病。


    很快就在寺內悄然蔓延。


    不久主持和監寺等一眾長老知曉,怒火中燒,將犯戒的和尚關押的關押,開出寺籍的開除。


    在他們的威壓之下。


    一眾和尚安穩了片刻時間。


    然而有時候,火勢除非根絕了,否則越是壓,它躥出來的時候,就會更猛!


    寺中大亂,夜夜都可聽聞魚水之歡。


    主持這時候才明白。


    是他們太過於自信了,寺中大部分的弟子,其實修行的根基並不深厚,是如法抵抗得了這些妖女的魅惑。


    當務之急。


    其實是應該將畫壁給毀壞。


    亡羊補牢,還可以將那些陷入迷途的孩子們拉回來。


    可半年之期未到。


    若是毀壞了壁畫,豈非是向世人昭告,他們全寺上下,包括方丈主持在內,竟無一人真正修佛成功了。


    這不行!


    這絕對不行!


    即便現在的賭注其實已經輸了。


    可自己還沒有輸啊!


    既然那些小兔崽子抗不了,那就把他們全都轟走!


    一群礙手礙腳的東西,隻會拖後腿,隻會吃白飯,真不知道為什麽要收他們當弟子,簡直就是一群廢物,鐵廢物!


    方丈的心中如此想。


    於是乎。


    偌大的寺廟,隻有方丈和十二位年老的高僧。


    方丈是這樣想的。


    首先自己是絕對不會受到蠱惑的,而另外那些老僧,都已經是七老八十了,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更別提做其他的體力事情。


    嗬嗬。


    隻要熬過這最後的時期。


    雖然這個賭注是雲出月贏了,但同時他也像世人證明了,隻有自己才是真正的佛心穩固,是真正做到了斷絕紅塵。


    是當世的活佛!


    然而。


    那些老僧不知怎麽的,竟然忽然變得活力四射起來。


    方丈傻眼了。


    果然,這世上隻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


    雲出月一步步踏上台階。


    整座寺廟空無一人。


    畫壁前,獨留下了十二具幹枯的屍體。


    屍骸殘缺,顯然是被野獸啃食過一遍了。


    畫壁之中。


    可以看到一個光頭,一人獨戰群女妖,臉都快要笑爛了。


    雲出月笑著搖了搖了。


    “果然啊,這世上,盡是一些虛偽之人,從來不肯直視自己的內心想法。”


    ......


    一法寺沒了。


    雲出月也成了人人喊殺的邪魔。


    為了替一法寺報仇,替天行道,鏟除這個為禍人間的妖魔。


    武林同道攜手而戰。


    雲出月畢竟隻是一個人,他能夠以一敵十,能夠以一敵百,可無法敵過整個武林,整個天下。


    更何況,在一法寺被滅之後。


    另一個不知名的寺廟中。


    竟橫空出世了一個絕世奇才,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消滅雲出月而來。


    最後,仿佛是命中注定。


    雲出月居然被他們逼到了一法寺。


    一個已經荒廢、台階上全是青苔雜草的寺廟。


    那麵畫壁自然是早就被毀了。


    整個寺廟被武林中人給包圍起來了。


    雲出月當真是插翅難飛,遁地無門,索性就待在曾經的方丈房間,待敵而來。


    即便是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可雲出月的威懾力仍舊在,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去當炮灰。


    都到了這地步了。


    誰想死啊?誰不想活到最後啊。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頌著一段佛號。


    一個年輕的和尚從眾人當中走出。


    其實這些年來,真正能夠威脅到雲出月的,也就隻有這個和尚了,其餘人不過是蝦兵蟹將。


    大家見一個和尚要當先鋒,都樂於恭維奉承。


    如此鋒芒畢露的人物,還是和雲出月一起消失掉的好,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這是大家都樂意看到的。


    和尚一人走進了方丈屋。


    雲出月見到來人並不吃驚,除了是他之外,還能有誰呢?


    仇敵相見,卻遲遲沒有動手。


    他們是天生的對頭,可在這些年的對抗中,竟慢慢的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友誼。


    亦敵亦友。


    和尚最後歎了口氣,道:“雲施主,放下屠刀,回頭是岸,隨我一同像佛祖懺悔。”


    這是要規勸他出家為僧。


    可雲出月怎會去當和尚,在這說了,這天底下的人,怎會甘心他最後隻是去當和尚。


    此時此刻,這間屋子裏,必定是要有一個人要倒下的。


    雙方在久久的注視之後,屋子外響起了催促之聲,竟是等得不耐煩了,以激將法催促和尚快些動手。


    “雲施主。”


    “小和尚。”


    和尚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這是他要準備動手了。


    雲出月忽然道:“等一下。”


    “哦,雲施主想通了?”


    雲出月搖頭,道:“我想與你打個賭,你看如何!”


    “打賭?”


    “不錯!外麵那些人橫豎想我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的。但佛家不是以慈悲為懷,敬重生命的嗎?我想與你打一個賭,賭你作為佛家子弟,是否當真有佛心,當真能夠不殺生!”


    “要如何賭?”


    雲出月不答,隻是拿出毛筆,隨手研墨,揮毫而就一麵壁畫,轉身對和尚道:“放下屠刀,回頭是岸,我當不了和尚,索性就去這畫中世界,隔絕外界了。如此一來,是否也是回頭了?那你這佛家弟子,可是要保我平安渡過彼岸?”


    說罷,雲出月踏步走進了畫中世界,末了留下一句話。


    “我進這畫中,隻需要毀掉此畫,便可殺我性命,但同時,也殺了這許多無辜遊魂。”


    遊魂野鬼,指的就是畫中的那些女子,此時她們還並未蘇醒,隻在沉睡。


    可即便如此,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屋外的人聽到了這話。


    當即推開房門一探究竟,見屋中果然多了一麵壁畫,而不見了雲出月。


    人人大喜。


    這樣一來,殺死雲出月可就變得簡單多了,隻要毀了這麵牆,就可以消滅這邪魔!


    從此踩在雲出月的屍體上,名揚天下!


    人人蠢蠢欲動。


    可以一句阿彌陀佛,年輕的合適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雲施主已知過錯,如今他遁入畫中與世隔絕,便是自我贖罪。大家何必趕盡殺絕。”


    “小和尚你讓開,別被他的鬼話給迷住了。他說與世隔絕就與世隔絕了,誰來擔保啊,萬一哪天興起又跑出來禍害人間,那時候又該如何?”


    今日,他們是勢必要殺了雲出月的。


    小和尚自然是說不動他們的,可他也不能讓雲出月就這麽被殺了。


    如果是真心悔過,那他就要渡他過岸!


    小和尚盤膝而坐在畫壁前,輕頌一聲佛號,佛光滿溢,讓眾人無法靠近。


    既不能讓別人殺了雲出月,也要保證雲出月當真是留在畫中贖罪。


    唯有這個辦法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小和尚已自己為封印,封鎖住了畫壁,同時也在牆麵渡上了一層佛光保護。


    隻要佛光在,畫中人就出不來,畫外人也無法破壞壁畫。


    在漫長的歲月中,小和尚的佛光在日益消減,封印之力也逐漸轉弱。


    而畫中的那些女子卻慢慢蘇醒過來。


    某一天,雪夜。


    推著車誤打誤撞的老棍兒,打破了這個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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