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愣了一下,忙問:“是誰?”


    虞崇毅道:“前次周嫂到天台上晾被單,被單被風刮到屋瓦上去了,周嫂自己夠不到,隻好找我幫忙,我上了天台,在涼棚上看到一雙晾著的39碼的布鞋,不知是男人穿的還是女人穿的,當時還奇怪了一下。剛取下被單就看見住三樓的向先生上來了,他跟我打了招呼,當著我的麵把鞋拿走了。”


    “向先生?”紅豆臉上一呆,印象中他不苟言笑,愛穿長衫,身上總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森冷氣息,她不大敢跟他搭話,自然也就未注意他穿多大的鞋。


    記得他也在震旦任教授,說來跟賀雲欽是同事。


    “至於邱小姐。”虞崇毅猶豫了一下,像有些不好意思,“有一次她上樓不小心崴了腳,鞋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央我幫她撿,我幫她撿了,印象中那鞋不大,應該沒有39碼。”


    紅豆抿了抿嘴,哥哥平日跟女人打交道打得少,母親未嚐不想操持哥哥的親事,但先前哥哥在警局任職,每天不是被白海立搓磨就是在外查案,回來也隻是蒙頭睡覺,根本沒心思交女朋友。


    玉淇表姐倒是跟哥哥有過口頭上的婚約,然而這些年在舅媽契而不舍的攔阻下,就算母親起初有這個意思,後來也都不提起了。


    母親自從得知三樓邱小姐的職業,唯恐哥哥跟邱小姐有牽扯,平日裏防邱小姐如防賊,哥哥難得在樓裏碰到邱小姐,一見麵對方就崴了腳,若說邱小姐不是故意的,她怎麽不信。


    照她看,多半是邱小姐看出了母親的心思,存心逗弄哥哥。而且她簡直能想象得到當時邱小姐那似笑非笑的神氣,也就哥哥這麽純直才會上對方的當。


    虞崇毅又道:“今天王探長跟雲欽說這幾起案子可能是同一個人做的,說凶手穿39碼鞋,懷疑是樓裏的邱小姐,我之前從未往鄰居身上想過,聽他們這一說,突然想起向先生,忙給偵探所打電話,誰知王探長不在,又打電話到賀公館,雲欽也不在家,所以隻好讓你接電話了。”


    紅豆想了想道:“雲欽有事出門了,今晚未必回來,王探長也不在的話,消息今晚送不出去,就算我們再急也隻能等明天了。哥,你別忘了雲欽跟向先生是同事,既然咱們都能懷疑到他身上,雲欽也許也早就有數了。”


    “也是。”虞崇毅憨憨一笑,“雲欽這麽聰明,能查的早該查到了,是哥多慮了。”


    紅豆握住話筒轉了個身,喃喃道:“哥……”


    妹妹語氣跟平日隱約有些不同,虞崇毅嗯了一聲,等了一會不見下文,詫異之餘,溫聲道:“怎麽了?”


    紅豆猶豫了好半天,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隻道:“哥,你讓媽接電話。”


    虞崇毅愣了愣,體貼道:“好。”


    不一會虞太太接電話:“紅豆?哎,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紅豆紅著臉道:“媽。”


    虞太太敏銳地捕捉到女兒話裏那不尋常的氣息,聲音立刻緊張起來:“怎麽了。”


    紅豆頓了頓:“我,我懷孕了。”


    那邊靜了幾秒,緊接著充滿驚喜的聲音道:“懷孕了?”


    紅豆無聲笑了笑,大不好意思道:“反正我就把這事告訴您,我、我先掛電話了,您也早點歇。”


    虞太太連笑帶罵:“你這孩子,沒頭沒腦來這麽一句,你倒是把話說明白,大夫看過沒?已經確認了?雲欽知不知道?”


    紅豆紅著臉一一答了。


    虞太太笑歎道:“好好好,明早我就到賀公館來,雖說你婆婆素來周到,我這當媽的還得親眼看看你才放心。”母親慮事周全,自女兒出嫁後,為免女兒讓人指摘,從未到賀公館來過。


    紅豆又跟母親說了幾句話,這才慢騰騰掛掉電話。


    也不知為何,心裏一時歡喜一時擔憂,明明往外走了,想起哥哥的話,又折回來給王彼得的偵探所打電話。


    接電話的還是洛戴,說王彼得不在,她掛掉電話,又給瑞德診所打電話,誰知護士說瑞德出門了。


    看來今晚是通知不到賀雲欽了。


    她心事重重從書房出來,往臥室走。


    回了臥室,四妹非要跟二嫂一房睡,仍在纏磨婆婆,婆婆雖然仍未點頭,但神色間已有了鬆動之意。


    看她回來,賀竹筠道:“二嫂,你幫我勸勸媽,今晚讓你就讓我跟你睡吧,大不了我睡榻你睡床,我們姑嫂不在一處睡,自然就不會踢到你的小寶寶了。


    紅豆不免有些好笑,難得見賀竹筠如此黏她,猛的想起那個餘睿,暗猜賀竹筠有心事跟她說,便笑著對婆婆道:“婆母,四妹怕是有體己話要跟我說,要不將四妹的被褥搬過來,我跟她一人一床被褥。“


    賀竹筠聽到‘體己話’這三個字,臉無端一紅。


    賀太太心中一動,頓時改了主意,對賀竹筠道:“那你好好的,挨著睡就挨著睡,不許擾你二嫂,就算要跟你二嫂說話,也不許說得太晚。”


    賀竹筠喜得扶住賀太太的胳膊:“媽,您放心吧。”


    待賀太太走了,紅豆忙著梳洗,賀竹筠穿件鵝黃色睡袍,坐在外頭沙發上翻著書,口裏道:“二哥這回也不知要去做什麽,居然開的洋車,我記得他以前每回晚上出去都騎他那輛腳踏車。”


    紅豆本就在盤算給賀雲欽傳遞消息,無奈根本不知何處找尋他,在盥洗室裏聽到這句話,一愣,忙出來看賀竹筠道:“你二哥這腳踏車騎多久了?”


    “回國的時候就有了,二嫂,你不知二哥有多怪,這車明明破得不行,他還寶貝得不得了,有一回他還親自修車。”


    紅豆腦中冒出個念頭,再待不住了,出來重新穿上大衣,又從抽屜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筒,對賀竹筠道:“四妹,你在房中等等我,我下去一趟。”


    賀竹筠訝道:“怎麽了?”


    紅豆道:“你二哥剛才打電話來,說落了樣東西在那輛腳踏車上,我去給他取回來。”


    賀竹筠神色一鬆,起身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不必了。”紅豆拉開門,“我去去就來。”


    她下了樓,到賀雲欽平日停腳踏車的那個花園涼篷,果然看見那輛半舊腳踏車靜靜停在那,被橙色燈一照,有種烏沉暗啞的光澤感。


    她擰亮手電筒,俯下身照了一圈,一無所獲。眼看夜風越來越大,她緊了緊大衣,正要回去,電筒的光線不經意滑過前座的支杆上,折射出銀亮的光澤。


    她蹙了蹙眉,湊近一看,原來是米粒大的一排字。因刻得太小,需極力辨認才能看出是英文字母。


    上寫著:“lightandtruth.”


    她輕聲念出來:“光與真理。”


    不由怔住,聖約翰的校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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