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過雲並沒有指望一番話直接說服卡珊德拉,事實上光靠言語說服別人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除非對方已經盲信你了,不然能夠說服他的,其實隻有他自己,而一個盲信的人,也並不需要說服。


    舉個例子,黑獅國王和青鹿的大議長,都並不是被他說服的,而是林過雲對他們開出無法拒絕的選項,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了與林過雲合作。


    在你打算說服他人的時候,不要陳述你的理由,而要陳述他的利益。這條內容,是林過雲在藍海的基地裏瘋狂惡補各類知識的時候看到的,他深以為然。


    所以說服卡珊德拉這件事,從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今天小教堂裏的那番話隻是起到揭開最後一層薄紗的作用。


    即使卡珊德拉現在還沒有完全理解林過雲輸出的那一大堆東西,也沒有辦法接受,背叛教會,背叛女神,甚至是要弑殺神明這一件事情。但是這些都沒有關係。


    她已經被死死地綁在了林過雲的戰車上,而且是她親自為自己綁上的繩子,親自係上的解不開的死結。畢竟林過雲的那輛戰車,就是整個洛林組織。


    這群求活的人被他用傳銷的手法,灌輸了一腦子數千年後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即使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接受。但是思想這種東西就像是毒素一樣,是沒有這麽容易洗除的。


    龐大的集體、單一的工作和統一的思想,會像是一個熔爐一樣,迅速地褪化掉他們身上的個人要素,再補上一個深深的思維鋼印。


    在有過這樣一段互相稱呼同誌,隻需要專注地幹好自己手上的一件事,能夠挺胸抬頭正常生活的日子之後,再想他們回到卑躬屈膝,跪著奢求他人指縫裏漏下來的米的日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已經抄過貴族家,對抗過神眷騎士的他們,原本也已經站在了這個實際所有勢力的對立麵上。


    卡珊德拉想要保下他們,要做到的絕不僅僅是找夠一千四百萬朵玫瑰這麽簡單的事情。


    她已經沒有退出和重新選擇的可能了。這才是林過雲為她準備的說服方法。


    但是就像一開始說的那樣,林過雲不指望卡珊德拉馬上就能接受這些,他也不怕揭穿自己的謀劃之後引起卡珊德拉的反感。這是一場陽謀,就像是劉備最後在白帝城托孤諸葛亮一樣。


    被劉備拿捏住了身後之名這一點的諸葛亮,就算是劉嬋再無用,再扶不起,把自己累死,也要鞠躬盡瘁。


    林過雲拿捏住卡珊德拉的,是洛林組織所有人的命,隻要卡珊德拉還在乎他們的命一天,最終就隻能走上他預設的道路。


    所以卡珊德拉陷入了沉思之後,他就大大方方地退出了小教堂,留時間給她吸收和接受,至於他,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降神儀式,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巨大的祭典、宴會和比賽而已,聖女的候選者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去當天去參加一次選美。這是一項年代久遠,活動繁雜,耗時費力的巨大工程,堪比古代的天子祭天、封禪泰山。


    聖女候選人們從離開自己的領地的那一刻開始,這場儀式其實就已經開始了,一路上她們要向沿途的人民傳播自己的名號,和展現自己的神眷,代替女神施予神恩。


    每一個候選者的名號也是在這樣的巡遊中傳播出去的,她們一路上的事跡也會被拿出來比較,而隨著名號的傳播,與支持者的數量,候選者們身上的神恩也會不斷增強。


    同時她們還需要一路上,不斷模仿聖典裏麵記載的女神曾經降下的一些神跡,比如治好一座城裏所有的病人,讓一片湖的花同時綻放……


    用這樣的模仿讓自己越發的貼近神明,最終能夠被神明所感知。


    所以這一路巡遊,其實耗時不會太短,而且範圍越廣、幹的事情越多,就越好。老實說,現在離神降儀式也就在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就算是當天出發,卡珊德拉在這一代的聖女候選者中,也不算早的了。


    何況到了聖城之後,還會有教義宣講,騎士賭鬥,花車遊行……一係列的活動,而且每一場活動都不像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和諧和風平浪靜,實地裏比拚的是聖女們的神眷,是她們背後的勢力,是支持她的騎士的戰力……


    這些彎彎繞繞在青鹿的時候,是大議長親自告訴林過雲的,老人親身經曆過數次神降儀式,也是上一屆神降儀式裏,卡珊德拉輸掉選舉之時的參與者。


    “那個小姑娘太單純了,也太倔強、太理想化了,她拒絕了所有台下的潛規則,她不想成為木偶一樣的聖女。她的潛力確實是那一屆最強的,但是那又怎麽樣?她終歸是一個人,比不過一個地區,一個國家的。”


    “降神儀式,是一場戰爭。”大議長最後一針見血地總結道,“或許它沒有硝煙,但是它甚至比一般的戰爭還要複雜和慘烈。”


    所以林過雲的時間還是很緊張,既然卡珊德拉宣布了要再次競選聖女,那麽離她打出旗號,離開洛林,也就沒有幾天了。


    在從現在到離開的這幾天時間裏,林過雲還有太多的時間要安排。包括卡珊德拉巡遊時的路線,前往教國的隊伍成員,一路上要在哪裏模仿多少個神跡,需要怎麽完成……


    除了這些常規聖女候選人都需要考慮的問題,林過雲他們要考慮的事情更多。比如卡珊德拉現在還是教會認定的魔女,比如必然會出現的,前來攔路的貴族,比如教會的不待見,和各種水麵之下的暗招。


    既然要贏得這場戰爭,這些都是他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不過在這些,之前,還有兩個問題排在更前麵。


    第一是洛林組織的發展,無時無刻不在以一種驚人速度膨脹的洛林組織,現在就像是一個畸形的怪物。林過雲就像是操縱著泥石流的人,雖然能夠借助它的威勢衝垮麵前的敵人,但是稍有不注意,也會被卷入反噬。


    所以每過一段時間,他都需要花上一些功夫去為它重新定製一套計劃和方向。雖然他也前往過黑森林,出使過兩國,離開過不短的時間,但是這一次,情況要更加麻煩。


    因為之前兩次,他離開之時,代替他坐鎮中心,把握“怪物”的大修女卡珊德拉也要一起離開。甚至於整個組織的精英都要抽調出很大的一部分。


    失去了掌舵人的泥石流是很恐怖的,失去了控製者的組織也是很恐怖的,特別是在這個組織的基礎架構還是以傳銷和邪教為藍本的情況下。


    林過雲可不想讓自己的辛辛苦苦經營的組織,真的變成一個邪教,所以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為這頭怪獸,為泥石流打造出一個籠頭來。


    (注釋一:籠頭:指牲口用的通常帶有可以係上繩索的鼻羈和脖套,用繩子或皮革做成。)


    然後是第二件事——對白熊國王的戰爭。


    雖然有了黑獅和青鹿的支援,玫瑰的缺口已經變得不大了,但是還是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那就是拿到國王手裏的那四百萬朵玫瑰。


    所以林過雲一開始就對卡珊德拉說了,這場戰爭必須要打,也一定要打,而且要盡快打,即使打不下王都來,也要給國王打痛,讓他認識到,洛林作為一個組織有和他同等對話的能力。


    這其實算不上一件太難的事情,畢竟在沒有適應新的戰爭形勢之前,麵對著林過雲傳播下去的跨時代的散兵線遊擊戰,國王也不過就是一個加大加強版的南境公爵而已。


    但是問題也是一樣的,他和大修女對於這場戰爭的參與度會很有限,迫於信息傳遞方式的原因,他能提供的建議隻能很宏觀,很難對局勢形成有效而直接的幫助。


    這種情況很容易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林過雲這邊,其實也還不是很熟悉遊擊戰和運動戰的將領、指揮官們,沒有成功地把國王卷進他們的戰爭節奏裏麵。


    而是被國王反過來裹挾了,拋棄了自己的優勢,下意識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被被國王拉回了原本的,爛泥一般的中世紀騎士大戰場衝鋒的戰爭模式之中。


    這樣問題就大發了。


    就像是那個經典的段子說的那樣,笨蛋會先把你的智商拉到同個水平線,然後他就能夠憑借著自己在這個智商層次混得如魚得水的豐富經驗,把你按在地上暴打。


    林過雲一點都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他也不可能放任這場對國王的戰爭野蠻生長、自由發揮下去。而是要先給它劃定一個圈子和基調,讓它在劃定好的範圍內進行,讓它不至於跑偏掉。


    在離開小教堂,回到自己的房間,寫寫畫畫了一下午之後,林過雲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然後抽出了一張白紙,飛速地在上麵書寫起一個一個的名字。


    把名字寫完之後,他推開門,找到了馬丁大叔安排在門口的幾個負責傳令的年輕人。


    “叫這些人過來。”他把寫著名字的紙條遞給年輕人,“他們可能有些並不在洛林地區,跟馬丁大叔說,不管他們有其他的任務,也先停下,人先過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他們。”


    聽到這話,跑腿的年輕人小心地把信紙收進了懷裏,表情壯烈認真,一副拚死也要把信送到的表情,讓林過雲有些啞然失笑。


    至於他寫在信紙上的那些名字,“拜恩、李維斯、卡洛裏斯……”都是在和南境公爵作戰時候出現過的,那些“聰明人”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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