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該死,抓到了嗎?那群混蛋在哪?我要把他們吊死在樹上!”南境公爵埃吉爾正站在營地裏跳腳,帶著深重的黑眼圈,頭發也顯得有些淩亂,下巴上生出了一圈黑森森的胡茬,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格外憤怒而狂躁的情緒中。


    他這樣的狀態,旁邊的大貴族們也不是不能理解,從兩天前開始,遭遇到的事情,確實讓每個人的肚子裏都窩滿了一肚子火。


    當晚紮營了後不到一個小時,一群尾巴被點燃的大型野獸就衝進了營地裏,被疼痛刺激了的野豬和公牛,像是推土機一樣衝進營地裏,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紅了眼的它們幾乎無視了麵前的任何東西,帳篷、刀劍和人體對它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攻擊甚至會更加刺激它們的凶性,加上天色已暗,看不清楚情況,導致的營嘯和踩踏,當晚居然受傷了整整五百來人。


    再加上聯軍是有各個不同的貴族共同構成的,除了一個共有名義總指揮“南境公爵”以外。其他貴族之間並沒有一個真正的層級和上下關係,大貴族們各自沒有一個合理、合規的指揮係統,甚至不少騎士都是一個人帶著自己家傳的鎧甲、武器和兩個扈從就加入隊伍了。


    這樣混亂的指揮係統,導致發生營嘯之後,根本沒有辦法很快能夠平定下來。其實衝進營地的野獸隻有不到三十頭,但是等營嘯平複下來的時候,都已經到了淩晨兩點。


    居然被這麽一點東西,搞成了這個樣子,埃吉爾公爵狠狠地跳了一波腳,然後才覺得自己又餓又渴。這才發現,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都還沒有能夠生火做飯,今晚的火都還沒開。


    於是埃吉爾公爵又跳了一波腳,說要把負責生火做飯的那群人抓出來除以軍法,然後又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請找人,又驚訝地發現,有人失蹤了。


    所有負責去森林裏麵砍柴,收集柴火的人全都不見了。


    “他們進了森林後,就沒有回來。”有扈從這麽回答。


    這個回答讓埃吉爾公爵的額角又狠狠地跳了一跳,趕緊派人去森林裏搜索。而搜索的結果,又讓埃吉爾公爵狠狠地跳了一次腳。


    他找到了那群失蹤的騎士扈從,他們並沒有遇害,但是一個二個被扒成了光豬,扔在森林裏麵,看到有人過來,這群家夥在地上蠕動得跟條蛆一樣。


    他們甚至都沒有受傷,隻有後腦處有一個大大的鼓包,應該是被什麽玩意砸了一下。


    “你們看到是誰襲擊了你們嗎?”


    最終埃吉爾發怒了一會兒,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派人重新砍柴生火,埋鍋造飯。


    於是一群士兵,直到天色將明的時候才吃上一頓飯。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隻是一個開始。


    從這晚之後,整個隊伍就沒有消停過一會兒,野獸衝陣,偶爾從山上射過來的幾隻輕飄飄的箭,堵在路上的大樹和石塊,被毀壞的橋梁道路,簡陋的陷馬坑和吊繩陷阱,甚至還有捕獸夾和滾石。


    這些東西傷害性不大,但是卻造成了極大的騷擾,扭斷幾條馬腿,夾傷幾個騎士,因為踩踏而受傷的人,甚至比這些陷阱本身弄傷的人更多。


    “又沒有抓到嗎?!”看到幾個騎士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埃吉爾覺得自己額角的血管都要炸開了,咬牙切齒地問道。


    “沒有。”騎士們搖了搖頭,“他們從山上推完時候,根本不停留,掉頭就跑了,根本沒有和我們作戰的意思,又是山地,我們的馬匹優勢發揮不出來,追不上……”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公爵指著騎士的鼻子尖破口大罵,“連一群賤民都抓不到,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騎士!他們現在是當著你們的麵拉屎拉尿,你們還沒有一點辦法,你們不臉紅嗎?你們不羞恥嗎?”


    工具又一口氣,罵了十來分鍾,覺得自己口水都幹了,才揮手讓幾個騎士推下去。然後他身後拿起自己的水囊想要喝一口,卻發現水囊已經空了。


    “水呢?給我水!”公爵大叫道。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沒有人敢接暴怒的公爵的話。


    “你說!”埃吉爾公爵隨意點了一個人。


    “那個……那個……”被點到的貴族一臉難色,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回答了公爵,“從昨天開始,我們找到的水源,都被投……投了……”


    “投了毒?”


    “投了屎!”


    …………………………………………………………………………


    “這場戰爭的重點,是揚長避短,我們沒有必要和他們正麵作戰。”在洛林城裏,馬丁大叔正跟一群年輕人上課,“我們要做的不是戰勝他們,而是拖垮他們。”


    “騎士雖然有堅實的全套盔甲,有鋒利的刀劍,但盔甲下麵,他們是和我們別無二致的人。他們也會困、會累,需要喝水,需要吃飯,需要休息。”


    “而我們要針對的,就是這些東西。我們要堅壁清野,帶走他們附近村落裏每一顆糧食,讓他們找不到飯吃。我們要汙染水源,往水源裏投毒、投屎,什麽惡心投什麽,總之就要讓他們不敢喝水。”


    “我們要封鎖道路,毀橋斷路,用石頭,用樹木,用一切可以減緩他們前進的方式。”


    “我們要幹擾他們睡覺,敲鑼、打鼓、製造噪音、佯裝進攻,不能讓他們有一段時間安心睡覺。”


    “當然,最重要的事,你們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馬丁大叔看著一群興致勃勃的年輕人,“我再強調一遍,寧願少發動一次騷擾,也不能讓自己陷入一點危險之中。每一次騷擾發起之前,一定要確認好逃走的道路。


    “因為即使你們這一次騷擾失敗了,還會有其他小組,上百個小組發動他們的騷擾攻勢,但你們一旦被那些騎士追上,死了就是死了。”


    “我知道你們之中肯定有人覺得,就算是死,換掉幾個騎士也值得了,但是這比賬不是這麽算的。死了就再也不能吃東西,再也不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再也不能跟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白,死了,就全都沒了。”


    最後一句話,馬丁大叔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沒有什麽,比你們的命更重要,明白嗎?”


    馬丁大叔最開始說逃走的時候,這群年輕眼裏還有不屑與不服,但是家人、父母、愛人,馬丁大叔每提到一個詞,他們瞳孔中的光就收斂一點,最後都變得堅韌而堅決。


    馬丁大叔明白,這是戰士的眼神。


    “總之,關於這一次作戰,有一句行動總綱,你們要記好: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年輕人們都默念了一遍這句話,然後眼中都微微一亮。馬丁大叔很理解他們這種心態,最開始他從林過雲那裏聽說這十六個字的時候,目光閃爍得更加誇張。


    怎麽會有這麽精準的總結,去描述遊擊戰的精髓,甚至“遊擊戰”三個字,也是他從林過雲那裏聽說的。林先生那裏總是有一些新穎,又有道理的詞語,當然不理解的詞語更多。


    像什麽“富則火力轟炸,窮則戰術穿插”,完全聽不懂是什麽意思。


    “好了,我這邊就教到這裏,現在開始分組,三人一組,分完組之後,就去找其他老師學習陷阱的製作方法。”馬丁大叔收束了自己的思路,大手一揮,讓下麵的學員開始結組,在這裏接完組之後,他們會有半天的時間,學習幾種最簡單的陷阱製作辦法,然後就會上“戰場”。


    當然用他之前手下的那幫騎士的話,是去“惡作劇”去了,他們拒絕承認這種不作戰,而優先準備逃跑,不是為了殺死敵人,而隻是為了騷擾的做法是“上戰場”,也拒絕承認這群速成的年輕人,和他們一樣是“戰士”。


    這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十幾年的的訓練白費了,馬丁大叔能夠理解他們這種想法,但是年級更大,變得更加現實的他,卻隱約能夠看到另外一種未來。


    曾經的那種兩邊全身著甲的重騎兵互相衝鋒的浪漫戰爭場麵,或許會永遠的消失。


    戰爭會變得更加功利,更加直接,會從浪漫的騎士主義,變成在兩個人麵目猙獰地在泥地裏扭打,為了勝利不擇手段。這樣的戰爭會更現實,也會變得更加殘酷……


    或許,我這是開啟了什麽籠子,放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出來,馬丁大叔情不自禁地想到,但是沒等他多想,新的一批年輕人又湧了進來,他們是來聽他講課的。


    帶著一樣熱誠的、赤子一般的目光,積極地盯著他,這樣的目光迅速讓他忘記了自己剛才的擔憂。放出了恐怖的東西又怎樣?更重要的事情,是讓這群人活下來!


    於是馬丁大叔喝了一口水,又開始講這幾天他已經講過數十次的內容:“這次戰爭的重點,在於揚長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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