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娘不大信,她很難理解林衝這種身份會缺錢。


    林衝也沒多做解釋,“青娘知道哪裏有賣鮮花的嗎?”


    “湖邊就有,王爺要買花做什麽?”許青娘微微害羞,此時鮮花的用處與後世區別不大。


    林衝嗬嗬笑道:“暫時保密,快帶路。”


    許青娘隻以為是買花送給自己,屁顛屁顛地跑在前麵帶路。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湖邊的花市,夏季末尾,鮮花正盛,價格倒也不貴。


    林衝將身上的金葉子花了個幹淨,買走了近萬朵鮮花,且都是花朵,西湖邊最不缺的就是花魁,客人為了取悅花魁,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鮮花。


    賣花的商販,隻以為林衝是為中秋節選花魁囤貨,一直打趣著問:“看中了哪個船上的小娘子?”


    林衝隻是淡淡一笑並不解釋。


    許青娘瞪大眼睛看中林衝,“王爺,為何,為何買這麽多?”


    林衝故意逗她道:“等中秋節送給花魁的。”


    許青娘顯得有點不高興,“王爺是給,給哪個樓裏的姑娘?”


    “保密!”


    “難道是樂婉?


    “樂婉?”林衝愕然。


    “就是杭州最有名的花魁,據說那裏很幹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許青娘撇了撇嘴。


    林衝心道,這都什麽跟什麽?


    他四下掃視了一眼,看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察子,招手道:“過來。”


    察子嚇得一哆嗦,但不得不上前,“王爺,屬下是在遊湖,不是故意跟著您的。”


    “少廢話,看到那些花了沒有?都運到小孤山島去。”林衝伸手一指身邊一人高的花堆。


    “額!”察子以為自己要遭殃,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忙道:“王爺放心,屬下保準送到。”


    林衝交代清楚帶著許青娘又在李嬸的攤位吃了午飯,才返回烏篷船上。


    李嬸見到許青娘換了新衣服,免不了東問西問。


    許青娘隻是抿著嘴傻笑,直到小船劃到湖心,她還合不攏嘴,隻是看到林衝矗立的身影,突然一陣失落。


    他若不是王爺,或許真的可以陪自己在這西湖邊,現實是他遲早會走的。


    許青娘想著想著,張口輕唱:“一篙一櫓一漁舟,一丈長竿一寸鉤。一拍一呼複一笑,一人獨占一江秋。”


    如此重複,雖唱得不是多押韻,多優美,卻也有那麽幾分意思,貴在這首詩意境深遠且悠長。


    許青娘的歌聲在湖麵回蕩。


    不遠處,一艘三層的畫舫上,兩名男子正對桌而坐,一位花甲老人,一位三十不到。


    旁邊一美貌女子正在點著茶,她將茶葉末放入茶碗,注入少量沸水調成糊狀,接著提起爐子上的茶壺倒入沸水,柔夷玉手用茶筅攪動,茶末上浮......


    少頃,女子將點好的茶送到兩名男子手邊。


    花甲老人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點頭道:“樂婉的點茶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楊公謬讚,樂婉不敢當。”


    美貌女子靦腆一笑,又給年輕男子送上一盞茶。


    李侗道:“老師請。”


    被稱為楊公的花甲老人點了點頭


    兩人共飲。


    李侗道:“老師如今已經年近七十,身體可還硬朗?”


    楊公道:“還好,隻是這微末官職,令老師蒙羞了。”


    李侗安慰道:“如今朝中奸臣當道,老師也不必對此太過介懷。”


    兩人正在說話間,便聽到湖心傳來陣陣歌聲,兩人停下交談,細細聽來,發現這是一首詩。


    李侗道:“這是何人所做?為何從未聽過?”


    楊時輕捋花白的胡須:“一篙一櫓一漁舟,一丈長竿一寸鉤。一拍一呼複一笑,一人獨占一江秋。好一個,一人獨占一江秋,聽得此詩句,老夫真想掛印而去。”


    此時樂婉已經來到窗前,雙臂輕輕一推,將窗戶推開,便見湖心有一艘烏篷船,船上立著一男子,船尾坐著一位船娘。


    那船娘還在吟唱詩詞,隻不過一遍作罷,下麵又變得電馳雷鳴的上林賦。


    “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


    楊時和李侗聽到歌詞變了,臉上也是微露驚訝。


    楊時哈哈笑道:“老夫這掛印而去的想法,突然又無了。”


    “此乃馬相如的上林賦。”李侗幽幽道:“卻不知剛剛那首詩是何人所做。”


    樂婉輕聲道:“歌聲是從那艘烏篷船上而來,過去一問便知。”


    李侗拱手道:“那要麻煩樂婉姑娘了。”


    樂婉頷首,邁著步子下了樓。


    不多時畫舫改變方向,追那艘烏篷船去了。


    林衝對許青娘的胡鬧很無語,搖了搖頭:“很不好,這些都不是用來唱的。”


    “奴家隨便唱的,王爺喜歡聽什麽曲子?”


    林衝哈哈笑道:“來了西湖當然是聽白娘子。”


    許青娘愕然:“王爺喜歡西湖三塔記?”


    林衝更愕然,“什麽西湖三塔記?”


    “西湖三塔記裏的白衣娘子啊”


    林衝:“......”


    “是個白蛇精?”


    許青娘點了點頭。


    林衝思索著腦海裏的信息,突然明白了,西湖三塔記就是白蛇傳的前身。


    “就是蘇堤旁邊那三個石塔?”


    許青娘點了點頭,眨著眼睛道:“三古塔下麵鎮的是三隻妖怪,烏雞、水獺、白蛇。”


    “明白了。”林衝一拍額頭,“沒有青蛇?”


    “沒有。”許青娘搖了搖頭。


    林衝抿嘴一笑:“我看你就是逃走的那條青蛇。”


    “啊?”許青娘驚訝的張著嘴,片刻後,幽幽道:“王爺就會亂捉弄人。”


    林衝搖了搖頭,突然開口輕唱:“莫非前世那一眼,隻為今生見一麵,匆匆美夢奈何天,愛到深處了無怨,千山阻隔萬裏遠,來世再續今生緣,寧願相守在人間,不願飛作天上仙。嗨呀嗨嗨喲......啊啊啊啊......”


    許青娘震驚的張大嘴巴,唇角微微顫抖著。


    林衝非常喜歡《前世今生》這個曲子,以前經常哼,此時唱出來的絕對是天花板級別。


    隻是他突然停了下了,沮喪的道:“這下,真的是穿越千年了。”


    “額?王爺在說什麽?怎麽不唱了,真的很好聽。”許青娘忙問。


    林衝淡淡一笑,也好,其實過得也挺開心,隨後又張口輕吟。


    許青娘坐著聽得入神,漸漸也跟著唱了起來。


    湖麵上優揚的歌聲起伏不斷,楊時和李侗乘坐的畫舫逐漸開到近前。


    附近其他畫舫上的遊客也被兩人奇特的歌聲吸引,紛紛將頭探查窗來看。


    楊時和李侗老眼瞪少眼,聽得有點懷疑人生了。


    剛剛看破世事,遠渡紅塵,接著又是一股殺伐之氣撲麵而來,此時卻又是這般纏綿的景象。


    樂婉聽著曲子微微有些愣神,這詞曲似是從未聽過的呢!但真的很好聽。


    她看著不遠處的一男一女,心裏不由的泛起一絲羨慕,羨慕那男子,也羨慕那女子。


    楊時和李侗走到窗前,望了望,隨後下了樓。


    許青娘和林衝看到有畫舫靠近,急忙閉了嘴。


    林衝撇了撇嘴:“本王這下丟人丟大了。”


    “怎麽會。”許青娘笑著說:“王爺僅憑這首詞曲,就可以成為任意一艘畫舫上的座上賓。”


    林衝看著盡在眼前的畫舫,很想施展輕功飛走,又怕驚嚇到別人。


    此時楊時、李侗已經來到船頭。


    李侗拱手道:“在下李侗,不知剛剛那首詩是否這位郎君所作?”


    許青娘小雞吃米似的點著頭。


    “老夫楊時,同樣有此一問。”


    李侗、楊時?


    林衝心裏略一想,麵露驚訝之色,程門立雪的楊時,原來此二人正是南劍三先生其中的兩位,南宋理學大拿。


    “在下林......近,林致遠。”


    林衝說著一拱手,卻是報了個假名,畢竟他將真正的身份一報,這倆人估計會立馬走人。


    許青娘驚訝的看著林衝,王爺這是睜著眼說瞎話。


    李侗道:“林兄弟大才,可否移步一敘?”


    楊時捋了捋胡須,並未說話。


    林衝看了許青娘一眼,見對方領會自己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林衝離開烏篷船,來到畫舫,發現船上除了幾個船工和兩丫鬟,並沒有其他客人,倒也不用擔心暴露身份了。


    隨二人上了畫舫的第三層,卻見一美貌女子正立在窗前望著湖麵。


    林衝在此處看不到,那個方向正是許青娘離開的方向,隱隱還能看到許青娘抬起袖子擦汗的動作。


    楊時道:“小郎君快請坐。”


    此時樂婉才轉過身,看到林衝的那一刻,微微愣神,這人容貌竟如此出眾。


    李侗笑道:“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是樂婉姑娘。”


    林衝朝樂婉頷首一點頭,走上前,與楊時、李侗相繼坐下。


    樂婉邁著步子走到爐前開始給三人點茶。


    林衝則是思索著兩人此時的身份地位。


    楊時年近七十,就在江對麵的蕭山縣任知縣。


    林衝心中一陣唏噓,理學在此時還登不上台麵。


    李侗此時則是白身,是楊時的弟子,南宋的朱熹便是他的弟子。


    這二人對後世的影響不可謂不大,隻是他們自己肯定是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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